作者:非刀
是一个非常警惕又聪明的小东西。程鸢兰莫名这么判断着,心里有些紧张。
这个世界太荒芜了,她每天都看着一样的风景走着几乎相同的路,若不是她的心理素质够强,到如今也该疯了。
若是没有双腿之前,遇到这样的事她一定拔腿就跑有多远走多远,但是现在她却稍微有了些自信,杀死那只老鼠让她在遇到事情时终于能不再完全躲避。
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她发现卡嚓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只有五百米了,如果她此时突然冲出去,一定能看到那东西的真容。
然而这想法刚一出现,就发现跟着她的东西突然开始越来越远,竟是再一次快速消失在了她身边。
程鸢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实在是太警惕了。
没再继续玩这个游戏,她绕着垃圾山的边缘再次向前奔跑。
接下去几天,程鸢兰就一直与这个跟着自己的小东西玩起了躲猫猫游戏。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警惕也变成了好奇和兴奋,仿佛是突然找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样跟对方玩着。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哪怕她一整天连续不断地奔跑一直到能源消耗大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跑了多远的时候,那小东西总能在半夜追上来。
她有一次听到对方传来轻微的喘气声,那声音像是什么小兽一样,很稚嫩。
程鸢兰不由得再次猜测起来,难道真是只小狗?
这游戏进行到第五天的夜晚。程鸢兰心情愉快地坐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废弃沙发上准备休眠等待能源恢复,顺便等着那小东西追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很无聊的游戏,但她突然觉得生活里多了很多乐趣,从前只觉得这个星球太大太空旷了,但现在却觉得就算只是单纯的奔跑也很有意思。
然而这一次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对方的出现。
程鸢兰从傍晚等到深夜,看看月亮的位置,约莫过了十二点了,那小东西的速度很快,平时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到了,可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今天白天消耗的不算太大,到现在已经恢复到一半了,程鸢兰坐了一会终究没有坐住,起身往回跑去。
好在她是机器人,走过一遍的地方就会被牢牢地记在脑海中,跑了将近两个小时,她突然听到了剧烈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摔了下来,伴随着落地声一同传来的是一阵痛苦的闷哼。
程鸢兰立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她很快到了现场,然后就看到了令她吃惊的一幕。
只见一只巨大的灰色老鼠正在与一个小小的孩子对峙,程鸢兰是第一次见到灰毛的老鼠,这老鼠的长相非常丑陋,一双眼睛向外凸出,几乎要脱出眼眶,嘴吧张开几乎能咧到耳后,那大张的口中,长满了犹如尖刀一样的牙齿。
而灰老鼠的爪尖竟然足有手指长,划在垃圾堆上,就像是插进了豆腐中,轻轻松松就能将之切碎。
站在它对面的孩子看着只有四五岁大,瘦得几乎脱形了,他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碎布,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胸膛几乎看不到什么肉,只有细细的骨头撑着身体。头发长到肩膀,一缕一缕油腻地结在一起,因为沾染了太多灰尘黄沙的缘故,乍看去还以为是灰白色的。
此时孩子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血流出来混在污泥上有些分辨不出来他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
程鸢兰到的时候,正看到他被老鼠扑倒,孩子速度极快地闪避掉了,甚至还一个反扑,猛地骑在了老鼠身上,他手中似乎有个尖锐的武器,对着灰老鼠后颈使劲猛戳了几次,血流出来,他低头,直接撕咬在伤口上,口中满是鲜血。老鼠狂乱地挥动身体,甚至不惜将自己撞在垃圾堆上,很快就将背上的人给甩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又快又急,孩子身上的伤流血更厉害了,速度也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慢了几秒,就是这几秒,就又被老鼠狠狠抓掉了一块肉。连带着孩子的头发一起切掉了一缕,也让程鸢兰看到了孩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黑的眼睛,眼瞳像狼一样充满了狠厉的光。
见到程鸢兰出现时,他微微愣了一下,继而猛地后退起来。
追了自己这么久,还以为是一只小狗,没想到竟然是个人,程鸢兰也愣了几秒。这地方竟真的有人类,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不管是出于这段时间相处的默契还是因为他是个孩子,程鸢兰都不能放着不管。
她立即抽出武器冲了上去。
灰老鼠似乎并不着急杀死孩子,它就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玩具一样,抓一下放开,撕掉一块肉,在对方躲开的时候再抓一下再放开。
孩子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他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上遍布了各种伤痕,看起来惊心触目。
程鸢兰从后方冲了上去,武器直冲着灰老鼠后颈受伤的地方而去。
新身体的弹跳力非常好,她高高地跃起落下,但第一击被老鼠非常警觉地避开了。她顺势前扑,再次削向老鼠的后腿,后腿没有削中,却意外削掉了它的尾巴。
灰老鼠的尾巴与黑老鼠不同,非常短,与庞大的身躯放在一起看起来相当怪异。
尾巴被砍断之后,灰老鼠突然疯狂了起来,本来就外凸的眼睛鼓成了一个圆球,大张着嘴巴,发出剧烈的尖叫声,也不闪避了,竟是直接冲着程鸢兰猛扑了过来。
程鸢兰眼前一亮,凭借着先前学到的战斗技巧,她已经看出了灰老鼠的弱点。再次踩着一旁的垃圾山跃起,手中的武器直接斜横砍进了老鼠大张的嘴巴里。然后用力向后。
“叽!”痛苦又愤怒的尖叫声能刺破人的鼓膜。
趴在一边的孩子捂住了耳朵,在这一刻伺机上前,再次扑到老鼠后背,照着先前破开的伤口,深深地刺了进去,也不知道那把看不清的武器是什么东西,程鸢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灰老鼠脖颈的骨头被砍断了。
纵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老鼠还是最后反扑了程鸢兰一下,爪子在她手臂上划拉出一道细长的伤痕。
程鸢兰直接砍掉了它的爪子。
灰老鼠的爪子比黑老鼠还要更尖利,是做武器的好东西。
灰老鼠终于倒在地上无法攻击了,但趴在它身上的孩子却没有放开。他正在撕咬着伤口,大口喝着从中流出的血。
这一刻他看起来竟比灰老鼠还要更可怕。
程鸢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自从上一次吃掉那只黑老鼠之后,孩子到现在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这一路没有碰到水源,他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
程鸢兰却不知道这些,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制止,然而她刚一动,孩子就立即抱着老鼠尸体后退,漆黑的眼神无比警惕又戒备地盯着她。
看来这孩子能够活下来,全都靠了这些老鼠尸体了。
微叹了口气,她后退两步。
但是孩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就像是狼一样,眼睛死死盯着她,口中更加快速地啃食起鼠肉来。
程鸢兰这才看清楚他的牙齿,个个尖利如刀。
等待孩子进食的间隙,她开始思考起这个孩子该怎么处理。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遇到一个人类,她固然是惊喜的,也放不下心让他一个人这么继续如野兽一样流浪着以老鼠为食。
可是很明显,这个孩子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戒备,必然不可能跟自己一起走。
想到此,她直接转头就走,没有丝毫迟疑。
孩子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程鸢兰远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抱着手中的食物站起了身。
第9章
程鸢兰的速度并不快,原本能源就只恢复了一半,奔跑了两个小时后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此时也只剩了百分之十,无法支撑她再奔跑一次回到原来的地方。
按照平时,她此时应该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地休眠等待能源恢复了。
她一边缓慢地行走着,一边仔细听着后面的声音,那孩子没有追上来。但她并不太担心。
一直走到能源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时候程鸢兰停下了脚步,此时距离离开的地方也不过才三公里不到。
她在一块平坦的地方躺下,风继续扫荡着这个废弃的星球,三个月亮看起来很不真实。
她慢慢合上眼睛,感受着身下垃圾山中传来的细微响动。老鼠不是时时会经过,有时候传来的响动只是因为哪一块板子承受不住时间的腐蚀而坍塌了下去,然后就会起一阵连锁反应,灰尘扑簌簌地下落,上方的板子略微倾斜,又引来一阵响动,但很快又被别的东西挡住平静下来。
程鸢兰经常在休眠时倾听着这些细微的动静,就仿佛是窥探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一样。然而这也只是她仅有的消遣而已。
不过今晚这一片垃圾堆都很平静,只能听到风卷过身边时被能源装置吸收的奇特声响。程鸢兰觉得自己也许是出现幻听,其实能源转换并没有什么声音。
正这么想着,远方突然传来了细弱的脚步声,声音很迟疑地在靠近,走两步停下来一会再继续向前,像是在试探着什么,非常小心翼翼的。
程鸢兰不由得在心中露出个笑容来。
果然跟过来了。
孩子在距离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似乎是跟着躺了下来,程鸢兰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
他们先前也保持着这个距离,很近又很远。
程鸢兰的感知系统也坏的差不多了,并不能闻到什么味道,但是在捕捉到气味之后可以分析出来那应该是什么味道,此时她捕捉到了空中飘过的血腥味。
她这才猛地想起来,孩子身上还受着很重的伤,灰老鼠几次抓破甚至是抓掉了孩子身上的肉。他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
那么瘦弱的身体受到这么重的伤,他能挺得过去吗?
孩子的呼吸非常微弱,混在风中,不仔细分辨就会直接忽略过去。
程鸢兰耐心听了一会,几次都感觉那呼吸声似乎是直接停止了。她猛地站起身,但是刚一动,那孩子就也跟着惊醒了似地爬了起来,并且迅速后退起来,相当警觉。
也是,能在这个地方长到这么大,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也许未来世界人类的体质比过去好很多也不一定。
这么说服着自己,她又躺了下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鸢兰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孩子身上,一直到天将明时,她的能源再次恢复到一半。此时孩子的呼吸声再次停了下来。
她起身,朝孩子的方向走了过去,但这次她越靠越近,孩子却再没有跟着爬起来。
一直走到孩子身边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没有声息,缩成小小一团的人。他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脸颊被撕掉一块肉的地方已经发黑有腐烂的迹象,干涸的血液在他身上凝固成块。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背弓成一个细瘦弧度,看着没比灰老鼠大多少。
程鸢兰心中一惊,立即摸向他的额头,非常滚烫,浑身都烫的要命。胸膛的起伏很微弱,也许下一秒就要停止了。她立即将人抱起来,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水源全力奔跑而去。
但水源实在是太远了,哪怕能源全满也无法赶到地方,何况如今只剩半数的时候。
程鸢兰到最后只能抱着人一步步往前走,太阳升起来了,她一边走一边能恢复一些,不至于直接关机。
怀里的孩子气息一直非常微弱,但是却非常顽强地挺着没有断掉呼吸。
一直走到傍晚,她终于到达了一处水源边。这片水源很小,还不足三十平米,位置也很奇特,四周并没有大片空旷的泥土,它隐藏在一片垃圾山中。但这里似乎很少有动物过来,起码四周动物的脚印就很少。
程鸢兰将孩子放在水边,从背包中掏出水杯,先给他灌了一杯水。
水到嘴边后,本来一直都没有反应的孩子艰难地吞咽起来。
这里的水并不是很干净,水质有些浑黄,有不少黄沙淤积,但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给孩子喂完水之后,程鸢兰就将他身上早就破烂无比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在附近找了块干净的板子把人放上去,用水壶舀水小心地将他身上干涸的血和黑漆漆的脏污都给洗了下来。
这实在是个大工程,孩子身上太脏太脏了,黑色的水顺着木板渗透到地下,清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伤口,似乎有些疼了,但孩子只是抽搐一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等把人身上洗干净了,才发现他身上的伤究竟有多触目惊心,瘦弱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新旧伤叠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多少完好的皮肤。
伤成这样,除了与老鼠对战时几乎没听到他发出什么痛呼声。
程鸢兰将他的头发撩起来,头发有点长又很脏,手头也没有洗发水,这么洗下去也洗不干净,她干脆拿出先前得到的老鼠爪子当做刀,将头发都削了个干净,变成了秃秃的寸头。
没了头发遮挡,程鸢兰细细擦洗干净他的脸,意外发现这孩子竟长得非常好看,睫毛很长,鼻子嘴巴都很小巧,只可惜太瘦了,脸上还都是伤。
把人清洗干净后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里找不到干净的衣服,夜晚温度很低,她在垃圾堆中翻找了一会,找到几块破烂的袋子,抖干净后,把孩子裹住,然后拉开背包拉链将孩子放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抱在怀里。
她没有任何药物,就连一条干净的布都找不到,这孩子是生是死,就全看他能不能熬过去了。
程鸢兰心里有些难受,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着太难了,如果她还是人类,恐怕撑不过三天就死了。
这一晚上她就这么抱着孩子,靠在水源边的垃圾堆上,她没有选择休眠,只是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孩子,不时用手触碰一下他的额头有没有退烧,有没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