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徐氏:“……”
英勇挺身而出的徐氏,此时才惊觉这是何等场合!
上首坐着的,是一朝太后!分列坐在两侧席上的,俱是三品以上的诰命贵妇。大齐身份最高贵的女子们皆在此地。
她一个乡野婆子,全仗着当年好运气嫁给了谢老太爷为填房,这才有了今日的好光景。她哪来的底气,在这等场合里为谢明曦撑腰出气?
可是……
俞太后这也欺人太甚了!
哪有当着众人的面,就这般欺辱儿媳的道理!
真当谢家没人了吗?!
徐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太后娘娘,我出生乡野,说话不会绕弯子。今日说话冒失,也请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我不懂宫中规矩,我只知道,身为中宫皇后,理当住进椒房殿,执掌凤印。可今儿个我巴巴地进宫观礼,怎么也没看到皇后接凤印啊!”
“还有,太后娘娘刚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啊!莫非是要一直住在这里不成?那皇后娘娘以后要怎么办?”
“没住进椒房殿,也没有凤印,这算哪门子中宫皇后啊!”
“就连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粗妇,也知道这些不合礼数。听说太后娘娘才学过人,怎么倒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懂了?”
“我是娘娘的祖母,今儿个可得问个清楚明白才行。可别看我们谢家小门小户,就欺负我们谢家的姑娘!”
俞太后:“……”
众人:“……”
……
徐氏一顿能吃三碗饭,力气大说话声音更大。刚才这一席话,和嚷出来的差不多。以振聋发聩来形容,绝不为过。
众贵妇对徐老太太的印象,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这哪里是乡野粗妇!
这分明是敢和太后娘娘当面叫板的牛人啊!
别看徐氏句句粗俗,可哪一句都说得在理。细细想来,竟都是一针见血之言。令围观看热闹的众贵妇也觉心惊肉跳。
瞧瞧俞太后的面色,忽红忽白,变了又变。身子都气得颤抖不已。一时竟忘了怒声呵斥!
不管今日如何收场,她们都得牢记这个教训,日后万万不可和徐老太太生口角。免得被弄得当面下不来台。
萧语晗怔怔地看着大发神威的徐氏,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亲娘萧夫人一眼。
当年她的中宫册封礼上,萧夫人何曾敢说这样的话?
哪怕徐氏鲁莽粗俗些,对谢明曦的回护之心,却令人动容。也令她羡慕……
此时的谢明曦,也陷入生平少有的震惊中。
这些时日,她和俞太后各施手段,争斗从未停息过。
俞太后今日故意当众说这些,是逼着她当众表态。她顺水推舟,是因早已挖了深坑,就等俞太后掉进坑里无法自拔……
怎么也没想到,徐氏竟会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震惊过后,是自心底涌起的暖意和笑意。
谢明曦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温暖而明媚:“祖母稍安勿躁。我知晓祖母是一心为我考虑着想,不过,今日之事,并非如祖母想得那般。”
“母后在这座宫殿里生活数十年,不舍搬出去,并无贪恋权势之意。”
“母后暂时为我保管凤印,也是一番好意。皆因我年轻识浅,未曾料理过宫中庶务。所以,我得以偷懒一段时日,也能随在母后身边,学习如何打理宫务。待日后,母后自会亲手将凤印交给我。”
“不管如何,我都要多谢祖母,一心回护我这个出嫁了的谢家姑娘!”
最后一句,带着些打趣之意。
众贵妇都捧场地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圆场:“皇后娘娘真是风趣!”
“徐老太太今日可真是威风,我可得好好想想,往日有没有开罪过老太太。日后在徐老太太面前说话,你我都得谨慎些才是。”
“可不是么?今日的宫宴,也是格外热闹呢!”
俞太后抿紧嘴角,深深看了徐氏一眼。直将徐氏看得心底发寒后背直冒冷汗。
她今日该不会无法活着出宫吧!
谢明曦适时地笑道:“祖母快请入座吧!总这般站着,怕是腿脚酸软不便。”
徐氏定定神,挤出笑容应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
第815章 中宫(三)
有了这么一出热闹好戏,众人都有“今日不虚此行”之感!
建安帝还在世时,俞皇后独宠数年,便是当年的李太后,也是暗中给儿媳使绊子。当着众人的面,从未撕破过脸。
待俞皇后成了俞太后,更是威风赫赫,无人敢当面攫其锋芒。
再者,宫中交锋,讲究的是含而不露暗施手段。哪有像徐氏这般明刀明枪一股脑地将话都捅破的?
俞太后面上火辣辣的,心中羞愤不已。用尽生平自制力,才忍下了当场赐死徐氏这个粗妇的冲动!
她是一朝太后,绝不能放低身段,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粗妇计较!
她一定要忍住!
忍住!
忍……忍个屁!
俞太后再次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谢明曦盈然起身,略有些歉然地端起了酒杯:“母后,今日儿媳的祖母出言无状,冒犯了母后。请母后切勿放在心上。儿媳现在就代自己祖母,向母后请罪。”
说完,饮下杯中酒。
众目睽睽之下,俞太后总得维持身为太后的体面尊严,淡淡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顿了顿又道:“哀家近日有些疲乏不适,不宜饮酒。你们自便,不必顾虑哀家了。”
谢明曦含笑应下,重新入座。
接下来,一众诰命贵妇一一向中宫皇后娘娘敬酒。
“钱夫人不必多礼。”
“听闻周夫人颇有些酒量,不妨多饮两杯。”
谢明曦一张口便能准确地说出敬酒之人的姓氏身份。令一众贵妇受宠若惊,也暗暗惊叹不已。
谢皇后十岁时才名动京城,嫁入天家为媳后,一直颇为低调。今日稍露锋芒,如明珠出匣,光芒耀目。
众人心中,也少不得将萧皇后和谢皇后比了一回……
事实证明,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半点都不假。萧皇后亦是千里无一的出众女子了,不过,站在谢皇后身侧,顿时黯淡无光。
坐在俞太后另一侧的昌平公主,今日也一反常态地沉默。
徐氏突如其来地发难,众人震惊瞩目,俞太后强忍羞恼,谢明曦不动声色的追击……昌平公主一一看在眼底。
换在以前,她早已拍案而起,张口怒骂,为俞太后找回颜面。
现在,她却什么都没做,如同局外人一般,沉默地看了这一场热闹的好戏。
……
宫宴散时,已是黄昏。
众贵妇一一告退。
萧语晗操持了宫宴,已觉不妥,不愿在此时抢了谢明曦的风头,颇为自觉识趣地找个理由先出了椒房殿。
走出椒房殿,萧语晗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夕阳余晖笼罩着椒房殿,这座威严肃穆的宫殿,此时也有了日暮西山的悲凉。
便如即将失势的俞太后。
人在其中,难免会犯些自恃过高的毛病。
俞太后高高在上数十载,也养成了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脾气。以为自己能一直以太后和婆婆的双重身份,弹压住身为儿媳的皇后。
就如这几年来一直压得自己动弹不得一样。
殊不知,人和人不同。
比起软弱无能的自己,谢明曦心机深沉,善于谋算,必要的时候狠辣无情。又有夫婿盛鸿全心的支持。此消彼长,俞太后已显出了独力难支的窘迫。
偏偏俞太后身陷局中不自知。
罢了,她袖手看好戏便是。
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了寝宫外。
“母后!”一个熟悉的女童声音响起,很快,一道纤小的身影扑进她怀中。
萧语晗目中闪过温软的笑意,将芙姐儿抱起,亲昵地低语:“芙儿,天这么冷,你不在寝宫里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芙姐儿要守三年父孝,穿着素服,头上梳了两个包包头,簪的珠花亦是小小的白色珍珠缀成。
芙姐儿承袭了亲娘的好相貌,生得眉眼如画,将头靠在萧语晗的胸膛处,小声娇嗔:“母后不在,芙儿一个人害怕。”
萧语晗鼻子一酸,将芙姐儿搂得更紧,一路抱进了自己的寝室。四下无人了,才轻声叮嘱:“芙儿,从今日起,别称呼母后了,叫娘就行了。”
芙姐儿很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怯生生地问道:“娘,七叔坐了龙椅,七婶娘做了皇后。那娘怎么办?以后再也不是皇后娘娘了吗?”
短短几句话,听得萧语晗心如刀割,泪水夺眶而出。
她如今身份尴尬,身边伺候的宫女们含糊地称呼一声娘娘。便连小小的芙姐儿,也窥出了她的窘迫困境。
她不在意皇后之位,却心疼芙姐儿因此低了一等。现在芙姐儿还小,不知道建安帝逝世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等过些年,芙姐儿长大成人,便会懂了……
她不想让芙姐儿看见自己落泪,匆匆将芙姐儿重新搂入怀中:“芙儿乖,这等话,以后不可再说。当着你七叔七婶娘的面,更不可乱问乱说。”
盛鸿谢明曦对她这个寡嫂敬重有加。正因如此,她更要恪守自己的身份,谨慎行事。也要约束住芙姐儿。免得芙姐儿人小被人煽动,说话惹祸。
“为什么?”芙姐儿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