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其余客商原来吵闹着,见梁风甫这般行事,立时也收了声。
客栈掌柜出来见到这情形,立时笑道:“多谢诸位客官体谅,这样吧,这几位客官,店中虽无住处,但天色已暗,赶路也是危险,不若就在车中凑和一宿,明日也可入亭州城了,店中可供诸位吃餐热饭,给牲畜供些草料如何?”
众人见状,亦无更好的法子,再者只要进得客栈,便也能通通消息,立时便应了下来。
大堂中,他们凑了一大桌,一道坐下来等着上菜,便不免说起都护府的手笔,人人俱是称赞:“三载前,我亦是到运粮过亭州的。”
“咦,这位兄台三载前就来过?那岂不是于亭州极是熟悉,快给我等说说!”
这人却是叹气:“哪里就熟悉了!我三载前来亭州,光从雍安到此处都走了将近两月!如今的光景全不同了。”
“那是,这条道确是新建的,快上了许多,听闻乃是司州大人主持、叫亭州的灾民修的呢!”
“灾民?魏京也没有这样阔气的大道!灾民能修得出来?”
“哈,这位兄台你便不知了,当初亭州有灾民数万,司州大人便以工代赈,叫流民修路换粮……”
一众商人登时恍然大悟,司州大人好手段!
梁风甫笑道:“我还听闻一件事,当初亭州其实无粮可赈流民,有三家商会借粮于都护府,才度过了此难关。”
场中皆是大大小小闻风而动的商会之人,闻言谁不感兴趣,不由互相窃窃私语:“借粮?可与我等此次一般?都护府何时归还?价格若何?利钱几许?”
旁边却是有人心领神会:“我听闻,都护府当日给了三家商会两个选择,一嘛,是按粮价与利钱一次付清银钱,二嘛,却是一笔买卖。”
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位客栈掌柜,他早见多了过往客商打听这背后内幕,笑呵呵地爽快道:“诸位没说错,当日我家东家便是答应接下了这客栈的买卖,亭州城人人皆知的。”
众人不由小声喧哗开了:“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就是,这哪里只是客栈哪!分明就是摇钱树!”
在这客栈中,吃饭睡觉要收钱,打听消息要收钱,若是卖东西往亭州,若是那等奢靡之物亦要收钱!简直就是个不断造钱的机器!
众人不由皆叹:“都护大人能在短短一岁将亭州改头换面,真是好手段!”
可场中商户又人人清楚,若不是那位司州大人手腕逆天,谁人能修起这样一条大道,还能借着这条道把债给平了呢?叫一州之地,在短短时日内由凋敝荒芜到客栈爆满……原来,这世上,当真有点石成金的神仙妙手,无怪他们这些人前赴后继来送米粮了。
不知是谁,由衷地叹了一句:“此来亭州,但凡能一见那位司州大人便不虚此行。”
众人一怔,随即齐声哈哈大笑,竟皆是一般的想法。
大堂之旁,一位面容慈和的老夫人被搀着立在原地,正侧耳细听这些客商们交谈,只见她不知为何,分明眉宇间难掩疲色,却依旧听得口唇含笑。
便在此时,隐约忽闻雷霆骤响。
堂中客商,不由人人面色一变,皆是想起,这亭州城,半岁前还是烽火滚滚之地哪!
那掌柜的却是竭力冷静:“诸位稍坐,我去探探。”
那掌柜的踩到高处去看,半晌竟没有说话,底下客商简直急得不成:“到底怎生回事?难道是北狄打来了?!”
说着,有人已经抢了上去,一样去看,却也一脸震惊,说不出一个字,只听耳畔越来越响的雷霆声中,一道火龙挟着金光汹涌而至。
不多时,雷霆乍静,只有一骑停在客栈之前,马上骑士犹如燕掠平沙,轻盈跃下,满堂客商俱是惊异于来人的骑术,待他大踏步入得堂中,不由为对方的人物气度而心中喝彩,待他视线扫过大堂,与他对视之人俱是不由自主慑于这股气势,不敢与他对望。
却见他一身金甲,目若寒星,却忽然眼神闪动,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那位老妇人膝前,语声哽咽:“不孝子陆膺,叩见阿母……”
第165章 团聚
“陆膺?”
这一幕令大堂中许多客商不由愕然, 只见客栈之外,黄金铠甲的骑士齐齐下了马, 将客栈里外牢牢把守, 遇到客商们打量的目光,那一双双犀利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 再思及方才那姓名,整个镇北都护府的地界,还能有几个陆膺?!
眼前剑眉星目的年轻将军, 竟是大魏的镇北都护!
那这位老夫人……便是都护大人的娘亲了!
这许多客商一时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这许多黄金骑看着,更无人敢轻举妄动。
陆老夫人听到这声呼唤,却是怔了怔,几有些回不过神来。
客栈外, 马蹄声再响, 众人不由伸脖再看, 是谁这样大的胆子,这许多黄金骑立在道旁,还敢冒犯?
马上人一身月白衣裙, 身形纤弱,勒了马, 却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娘子, 衣饰简素,所骑白马却宛若纯银所铸,价值连城。
她下得马来, 却是灿然一笑行了一礼,客栈仿若都亮堂了几分:“阿家!”
陆老夫人飘忽的视线这才凝向虚空中的一点,回过神来:“阿岳?”
陆膺伏在地上,却久久未能起身。
岳欣然大步过去搀住她,低声道:“阿家,他是陆膺呀。”
她握住岳欣然的手不由一紧,只叫岳欣然心中不由酸涩,当日益州远远相见,却是相逢不能相认,陆膺固然混蛋,累得阿家一直不知他还活着;却也是时事所迫,若是未得景耀帝首肯,陆膺活着之事泄露出去,便是陆府的滔天大祸——理智都知道,可是见到此时几乎站立不稳的陆老夫人,还是叫人心中难过。
陆老夫人空茫的视线落到地面,忽然伸出颤抖的手,岳欣然低声道:“你还不快起来!”
陆膺抬起头来,已经满脸是泪,膝行到陆老夫人身前,低声唤道:“阿母。”
陆老夫人仔细摸了摸他的面颊,忽地笑道:“恩,还知道把胡子剃了,没有白瞎我给你的好样貌,否则岂不叫阿岳嫌弃?”
这一句笑语,令一旁的陈氏、沈氏、梁氏、最后才下马车的苗氏都不由大笑了起来,可岳欣然分明看到,她们都红着眼眶,那笑容却是由衷的温暖。
陆老夫人摸索着,却是翻过里袖给陆膺拭了泪痕,她自己温柔的面庞上,水光宛然却浑不觉得,陆膺不由鼻中酸楚,握着阿母的手,再次红了眼眶。
陆老夫人道:“擦干净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陆膺闻言,却是跪在地上,久久难起,这番母子能得重逢,实是太多愧疚亏欠,情难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