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西域商道,那是刻印在史册上的,最伟大的一条商道,以白景福的年纪,这世上的许多买卖于他而言,多赚些少赚些,实是无关紧要,再多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亲至亭州,除了为子孙谋一条新船之外,最隐秘的心思,便是想试探能否重开西域商路,让自己的姓名以一介商贾的身份铭刻到史册,留名汗青,就像前前朝那些随着西域商道的商贾一般。
他没有想到,此事竟就已经到了眼前,如此顺遂,简直是像老天爷都在成全他。
这样一条金灿灿的商路摆在眼前,不只白景福,作为商贾,在场谁的血没有沸腾?!
岳欣然笑道:“我很高兴,诸位皆与镇北都护府一般,认可西域这条商道的价值。”
这简直是句正确的废话。
甚至不必王登那一千匹益锦的验证,只需“西域商道”四字,便已经等同于源源不绝的黄金,否则,西域商道那样危险,九死一生的描述与实际情况相比,都显得太过失真,生还者万中无一才更符合现实。即使如此,这条商道上的暴利却依旧让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一试,谁会怀疑这条商道的价值?
岳欣然道:“但这条通道先时可是一直在北狄手中,现下,纵都护府放下与北狄的国仇家恨,北狄又岂会坐视都护府的货物自由进出?今岁,都护府与北狄必有一战!若今岁战败,一切皆休,还谈什么商道?”
她一指都护府开出的那张恐怖清单:“诸位,这些米粮、木料、石料、皮料,皆非我镇北都护府所需,乃是我镇北都护府从北狄手中抢下这条商道的价格!
米粮供大军人马果腹,皮料要变成兵士身上的甲胄,木料、石料要变成勇士手中的兵刃、抵御北狄的雄关!边军气势之盛,诸君皆见,我不能令将士赤手空拳、饥肠辘辘去应敌!但有军需到位,都护大人必能马踏龙台、镇压北狄,将这条商道真正握在手中,至于这个价格是不是贵了……全看在座诸位愿不愿买。”
说着,那张原本只是写着诸多原材料的清单直接被黄云龙撤了下来,换成了另一张,写满了诸如粮草、皮甲、弓箭、径关等如果一开始出现一定会把所有客商全部吓跑的真正军需清单。
可是,看到这些一旦触碰、定然会被官府列入和谐清单的军需生意,破天荒地,竟是谁也没有被吓倒的意思,甚至还在心中淡定盘算,恩,贩皮草与贩皮甲,其实差异也不大嘛;卖农具与卖兵器,不也差不太多?
一直最为冷静的薛瑞开口道:“司州大人,您直接说如何出价吧,总不能我们这些人坐在此处凑分子?”
众人不由大笑,他们这群大魏豪富若是聚到此处只为凑个分子,亦是极为好笑的场面。这阵大笑,又何尝不是激动忐忑之余的一种放松,期盼岳欣然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能保证镇北都护府不会起独吞的心思?
岳欣然笑道:“不瞒薛大东家,还真是凑分子。”众人再次大笑,岳欣然道:“镇北都护府会将大战军需之物列一个单子,各按采买估算有价值,这条商道的干股,便按其中价值等比例进行分配,届时年底自可有分红等,这干股亦可在一定条件下转卖给别的商户。”
这许多商贾一听,登时目瞪口呆,他们运营商铺之时,亦有干股、分红之说,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官府还有这样的玩法,将这样一条商道作为一个店铺来分干股的!
那岂不是说,他们只要这一次出了钱资助大战军需,便等同于是这条商道的东家了???卧槽!这可不是什么粮铺布铺盐铺的东家!这是西域商道的东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往今来,哪个商贾敢说自己是西域商道的东家!
一群手握巨资的豪富个个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足像一群三四岁的蒙童,薛瑞却是勉力维持了最后一丝清醒:“等等,司州大人,商铺干股我等皆知该如何分配,分红亦来自商铺运营的结余……可是,你这一条商道要如何分红?盈利自何而来?总不能是大家各凭本事在商路上各自去挣吧?那占干股多少还有何意义?”
岳欣然微微一笑:“如果还需要自己干活才能挣钱,当东家的意义何在?自然不能是叫东家自己去跑商。”
她顿了顿道:“诸位此次皆是由雍阳入亭州吧,可有人顺道在沿途诸郡做买卖的?”
梁风甫大声“啊”了出来,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在雍阳卖玉石,那林郡守还收了我三成的银钱!说这叫关税!进去亭州境内做买卖必须要交!”
场中俱是商贾,几乎同时恍然大悟!
薛瑞喃喃道:“只需如雍阳一般设置关卡,入关必须交关税……西域商道自然坐收盈利!”
看着那些箱笼中的水精、玉石,所有人的心脏怦怦直跳,原本以为辛辛苦苦跑西域商路挣钱已经足够暴利,没有想到,这位岳司州出手这样犀利!竟叫所有股东坐收暴利!!!
岳欣然微笑道:“当然,若有东家非要自己挽了袖子去干活,我们也不会拦着。”
哄堂大笑中,下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询问:“多少银钱?多少比例???”
王登详细解释道:“这需要依整体军需与粮饷的花费而定,譬如米粮,若王东家确定做这笔买卖,便与都护府签契,五十万石米粮按四百钱的价格,折合二十万两白银,若所需之物总共两百万两,王氏出资占十分之一,四成的干股中分出十分之一,则王氏商会占这条商道四分股,每岁按利结算便可。”
王道远不禁流露出少见的咄咄逼人:“为何是四成的干股中占一成,不是十万干股中分一成给王氏?怎么是四分股,而不是一成?”
王家很少吃这种亏的好吗!
韩青看了他一眼,几乎是与白小棠、薛丰不约而同苦笑道:“因为镇北都护府要占六成股。”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这位高坐堂上淡定饮茶的司州大人,他们再如何跟着坐收暴利,也比不上镇北都护府,永远独占六成利……果然,你的大东家永远是你的大东家。
可是,看看前一个六成利的例子,那爆满到一直加修的客栈,薛白韩三家早早收回的本,再想想西域商道开通,天下商贩涌入的情形,面对眼前这六成利的霸王条款,谁敢说个不字吗?
心中都自我安慰,知足吧,这起码是明码标价的六成利,以往做过的大买卖,若有官府参与的,哪个不是吃干抹净不留渣,更何况,与眼前这买卖相比,以前那些大买卖算个逑!
看着那张字字恐怖的军需单,场中已经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了:“宋东家,你不行,你家皮草买卖做得再大,但皮甲不是那么容易造的,我家铺子里有积年老匠,可以全部调来,你若是接了这单,分其中三厘干股给我就成。”
“三厘?!你不过出些工匠!最多一厘,不能更多了!”
讨论到后来,竟真的现场敲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复杂组合,真的将那恐怖的军需全部消化,分头签了契,然后,白景福不由对王道远叮嘱道:“王东家,我等皆将身家性命投了进来,你那米粮这事关系此战成败,可务必不能掉链子!”
王道远:???
您老这还没正式当上西域商道的东家,就操上了东家的心???
结果薛瑞居然沉吟道:“确是如此,米粮这般重要,王东家如何能保证如约完成?若有万一,岂非拖累所有人!”
王道远少见大怒:“难道军需之中,只有米粮可能掉链子?!你家的弓箭便不会了?!若兵刃少了,大战便能胜了?!”
薛瑞略一思索,居然赞同道:“王世兄言之有理,既然此事关系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提议,一嘛,是接下此单,想入股西域商道者,必须将阖家迁来亭州;二来,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罚没多少家资充入军需之中;三来,需有后备方案,若是这等大战关键的军需,务必要有至少两拨人来完成。”
这么苛刻的提议,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王道远自己都没有,悉数写进了契约条款之中。
抬起头来,看着这许多摩拳擦掌、满面红光、兴奋得像第一次做买卖的同道巨擘们,王道远只觉得恍如一梦,他想到最初自己来亭州做买卖的心情,原来昨日以为自己为这买卖要与韩白薛三家撕破脸已经足够疯狂,现在居然还要搭上一家老小并几乎全部家财,并且自己居然甘之如饴,十分荣幸,万分期盼……
王道远不由苦笑,拱手道:“司州大人智计近鬼神,我等心服口服。”
岳欣然却是起身,郑重道:“都护府必不负各位所望,马踏龙台,护持商道!”
第176章 终战(一)
商人们疯狂起来, 是很疯狂的。
当夜,几乎所有人就已经动身离开了亭州, 为此, 镇北都护府一口气发了五百余张特别名牒,持有这张名牒, 可借镇北都护府的名义,彻夜入城、出城,不受宵禁约束。
在商人们的疯狂之下, 整个大魏几乎都感觉到了这股疯狂带来的前所未有的震荡,几乎所有北向而上的车马都被讨论者与亭州关联在一起,可是这种讨论倒也并非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