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音
最后的希望破灭,他自嘲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多么不甘!
却在下一刻,有什么勾住了他的腋下,他整个人被从身后勾起向后向上游去。
水流哗啦哗啦,是熟悉的冰冷,他看不见身后的人,却莫名的多了分期许。
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终于安心的晕了过去。
沈秋檀正常用力,身体越来越灵活,她发现这样拖着一个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有力量了么?
可这胳膊,怎么觉得短了几分?
仰泳靠岸,沈秋檀全身用力,拉着少年的双手,从后面将人提了上来,匆忙之下脚下一个打滑,便扑在了少年身上,双手正中少年的胸骨下部。
昏睡的少年,适时的吐出一口混合着泥沙的水来。
沈秋檀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灰白的天光,茫然的看着缩小的双手,眼中全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深吸一口气,她才渐渐平复过来,进而检查起少年的口鼻咽喉来。还好,刚才那一压,该吐的也都吐的差不多了,呼吸和心跳虽然不够强健,可也死不了。
沈秋檀噗通一声坐在柔滑泥泞的地上,没想到,自己这救生证竟然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是面对自己缩小的身体,寸草不生的四周,和着装怪异的少年,她忽然生出一股“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的惆怅来。
她绝对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起码身体不是。
这是一场梦么?
天又亮了一些,雨势却丝毫不减。
冷风冰雨打在身上,像是下冰刀子。
沈秋檀打着冷颤,愈发觉得眼前一切真实得不像梦,她看了眼被救上来的黑衣少年,任命的将人扛起。
既然救了,便救到底吧。
最起码,将他送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然后,问问路……
少年要比沈秋檀高一个头,沈秋檀将人扛在肩上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雨细细密密,终于有了减缓的趋势。
“真瘦啊!”沈秋檀嘀咕一声,扛着人渐行渐远。
……
十里之外,两拨人马雨中对峙。
“你们究竟是何人?”济北州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群人?他们已经拿下了整个济北州、占领了济阳城,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问话之人系着义军的黄巾,身份不言自明。倒是他对面的人,身披蓑衣,面遮黑布,马匹强壮,刀剑锋利,出手间凛冽又彪悍,恐怕手上粘的人命都不少。
“滚!”有一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被众人护在身后。
这一次来的匆忙又隐蔽,他只带了不足白余亲随,从北川至济北,一路上已经折损了七八十人,现在剩余的二十余人虽然都是好手,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可这个“滚”字出口,那二十人都是一凛,将军显然不耐烦了。
他们只得护住主人且战且退。
一番厮杀中,那头戴斗笠的人总算冲出了包围圈,疾疾的向着晓月湖狂奔而去。
他早早看过济阳城的舆图,琋儿沿途留下的信号该是向着晓月湖去了。可当他终于赶到晓月湖岸边,除了几个已经死透的灾民,没有发现琋儿的丝毫踪迹,信号也断了。
“找!”
片刻,有人来报,没有找到。
“找,继续找!下水找!”
“将军,乱军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包抄过来,这湖不小,我们恐怕没有时间……”
“闭嘴!我让你找啊!接着找……”说到最后,已经透出了无力与痛苦。
雨渐渐小了,声音便传的远一些。那将军将人踹倒在地,恰好听见刀剑声愈发逼近的声音。
剩下的二十人,一多半留下阻击那些义军,跟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六人。
他望了眼平静的湖面,除了雨水和风吹留下的微弱波纹,不见任何波动。
一切都说明,琋儿还活着的机会渺茫。
而这些人都是往前数三代,都是跟着自己祖父出生入死的亲随,这一辈也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了寻找尸首,再搭上这一群兄弟……他做不到。
喉头上下滚动,他的眼眶微微发涩,终是压抑道:“撤。”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不过袁贲的这笔账,他迟早要结算清楚!若非他派人阻拦,自己早可以赶到晓月湖了。
……
一个靠近山顶的山洞之中,沈秋檀哆嗦着手将一身湿漉漉衣服解下,实在是太冷了,待将身上的水拧得差不多干,才又穿上。
而她不远处的少年,紧闭的双眼之下,眼珠正在急速滚动。
看样子像是被梦魇住了
沈秋檀没有功夫管别人是不是做梦。
她搓着手,呵出口冷气,冷气遇到更冷的空气,转瞬化作了白雾。沈秋檀连忙闭上嘴,开始解那少年的衣服。自己的拧干了,也给他也拧一拧吧。
还有口气在,总不能让他没被淹死,却被冻死。
结果,沈秋檀刚碰到他的衣领,那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三章 四目恰相对
山洞不大,洞口半敞开着,因靠近山顶,即便经历疾风暴雨,也还算干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是大亮,恰有微亮的光芒投射进来,照的山洞半明半昧。
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冻成冰坨的沈秋檀,忽然被更冷的冰坨握住了手。
一时间,两手交握,四目相对。
四周霎时一静。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汹涌诡谲,幽深不见底,一脸的防备抗拒,就像一个洞察世事的老者,世间一切伪装在这双眼睛里好似无所遁形。沈秋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竭力想要抽回双手,没想到却被握得更紧了。
少年张开嘴,薄薄的唇,冻得发紫,眼神似没有焦距,“救……”他竭力想说些什么,却在沈秋檀的注视下再度晕了过去。
“啊……”这双眼睛可真吓人,沈秋檀低呼一声,一把收回了双手:“哪里来的病娇孩子?没事投什么湖!”她找了块还算干燥的石头坐下,开始盘算着生火,再这样下去,非冻死不可。
雨终于停了,一阵冷风灌进浅浅的洞口,其中还裹带着零星的雪粒子。
下雪了?
沈秋檀走到洞口,果然就见天地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回头看了眼整张脸都冻得乌青的少年,然后双手交叉伸进自己的衣袖里,暗自思忖,如今还是趁着雪还不算大,先拾些柴火来。
只希望那个少年别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被野兽叼走了。
之前的雨水已经结了冰,现在冰上又覆了一层薄薄的雪,十分的滑。沈秋檀小心翼翼,摔了几跤之后才龇牙咧嘴的回到了山洞之中。
那个少年还在,躺着的姿势不变,只是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沈秋檀将柴火丢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好烫,烧起来了。
可物理降温也要先解决供暖。
沈秋檀用她一知半解的野外生存技巧开始“钻木取火”,但现实真是打脸,别说木屑了,就是给木头打个孔都难,何况雨后的柴火并不算干燥。
如此,只能寄希望于生火工具了。
她将全身上下摸了个遍,除了胸口挂着的紫檀木牌和几颗饴糖之外,再无她物,想了想她将目光投向烧得不轻的少年。
又一阵冷风灌进来,沈秋檀牙齿跟着打了个颤,她迈开步子走到少年身边,开始上下摩挲……
这一回,少年没有忽然醒来,沈秋檀在他怀里摸出一个荷包。
灰底的锦缎荷包上秀了丛翠竹,挺拔坚韧,沈秋檀不懂绣工,却也看得出这一从竹的精致。只是再精致的荷包,此时也已经被水打湿了,沈秋檀不死心的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
一方鸡血石小印,一个小瓷瓶,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一个不知做什么用途的金属扣,还有一张油纸包着什么东西。
沈秋檀立即将那油纸打开,一个小指粗细、食指长短的竹筒便露了出来。
她心中一喜,这是火折子!
可惜没有钱,回头再问他要酬劳。自己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今后怕是离不得银钱。
……
济北州济阳城中,袁贲彻底的将城池占领。
“大人,还搜么?”昨日夜里,有一伙儿神秘人身披蓑衣趁乱闯入城中,交手之后消失在晓月湖方向。
袁贲慢慢的抬起了拉耸的眼皮,像是有些累了,丝毫看不出昨日夜里攻城略地的激壮与狠辣。他本来长得极胖,便是因着旱灾食物不丰,也没让他瘦下来,一个日夜的战斗,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卸下身上的甲胄。
手下不禁抬头,就见袁贲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好似是一墩肉山,然后肉山淡淡的开口了:“不搜了。”
大雪封山,济阳城千头万绪,便是搜也不是时候。何况,据先前来报,那伙人声势不凡,但似乎无意于城中的争夺,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具体找什么人暂时还不得而知,但自己现在收手,送个顺水人情过去,还来得及。
他走这一步棋,还是太冒险了,朝中势力复杂,能少牵扯还是少牵扯的好。
虽说眼下目标达成,他按计划拿下了济阳城,可没想到城中并无余粮。原来还以为是沈晏沣不愿放粮,结果等着他的不过一个空了粮仓……
自己拿到了城池,结果和想的不大一样,还有那样东西,至今还没有找到。想到外面还飘了的雪,他丝毫生不出成功夺城的快意来。
缺衣少粮,没有物资,食不果腹,寒无蔽衣,就算坐拥一城一州,又如何守得住?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不顾众人的阻拦,冲了进来,却在看到袁贲的背影之时,停了急急奔走的姿态。
她正了姿态,调整呼吸,然后流畅的行了个礼,轻柔的问了一声:“父亲,可是在为城中无粮而烦忧?”
袁贲的眼睛彻底睁开。
那少女继续道:“父亲可知,那波人要找的,是谁?”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一伙人,可她与自己父亲的意见恰好相反。
对于那伙人,不仅要找,还要仔细的找,连同沈家那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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