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音
“她不计较我容貌不美,我也不在乎她是男是女,我们互相心悦,但不为世俗所容。她本有男儿志,却不敢堂堂正正的娶我,当然活的不顺心了。”山芙挺直背:“就这些,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听凭齐王妃娘娘发落了。”
“谁说只有这些。”沈秋檀咳嗽完了,继续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太子派他去哪里办差?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来辽邑县之前,还去过其他哪些地方?”
先太子怎么会不重视连景行,若是不重视,怎么会把玉玺交给他?
山芙想了想才道:“老爷去过的地方不少,最远的岭南,还去过凉州、云州,我记得还有一回,他说要去济北州,总归聚少离多。至于说离开京城的时候,因为是在从心要满五岁的时候,老爷再出门就带上了我们母女,谁知还没到淮南,就传来了韩王谋反、太子身死的消息。老爷痛得病了一场,病还没好就带着我们改了方向,一路向北到了这辽邑县。
只可惜,老爷那会儿就做下了病根儿,常常卧床,更早早的撒手人寰。”
“他还去过济北?你可还记得是哪一年?”
山芙思索:“应该是从心出生以后了,约莫从心三四岁时候吧,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说是去那边打理连家的生意,应该不是为了太子跑腿。”
跑腿?那种时候,连景行的一举一动,哪一样不是有深意?沈秋檀愈发激动,连从心比自己大一岁还多,她三四岁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生了,快的话爹爹也去济北州赴任了。
所以,她会不会是见爹爹?
“娘娘,娘娘?您可还好?”
见沈秋檀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沉思,良久不语,曹公公出言问道。
“无事。公公累了,先去休息吧。”满脑子的千头万绪,沈秋檀恨不得再做一场关于后续的梦。
“齐王妃娘娘不杀奴婢?”山芙问道。
“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杀你作甚?至于你喜欢谁谁喜欢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更谈不上处置了。不过教女不严倒是有的。”
“哎!”山奈心里复杂极了。
不是因为齐王妃暂且没有处置她,而是因为……齐王妃说,自己喜欢谁谁喜欢自己,都是自己的事情。
若是天下之人都似齐王妃这般想,该有多好!
她笑了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扶着曹公公离开了房间。
而沈秋檀,取出了安神香又放下,想点还不敢点,万一睡得太死,没梦可做怎么办?
但不点安神香,她可能兴奋的睡不着。
她摇头苦笑,对着外头吩咐道:“来人,将连老爷书房的东西都给搬过来,罢了,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
第四百三十九章 选择
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景行的书房依旧整洁有序,显然是一直有人打扫。
架子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书,书案上还铺好了宣纸,笔墨也有,好像随时等待主人回来书写。
沈秋檀心里叹气,说起来连景行和父亲是故交,遇上了对方的妻女怎么也该客气些才是,谁知她会教导出这样一个无法无法的女儿来。
山芙的话终究不过一面之词,之前朱四五得到的消息可没有这么简单。
这位连老爷在时,就常常说给女儿找上十个八个男人做老婆,没理由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三从四德,她连景行的女儿,自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个怎么可能够?
她说得多了,以至于那时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连从心就记在了心里,并且长大后就付诸于行动了。
也就是连景行死的早,要不然看到自己认了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又该作何感想?
沈秋檀将架子上的书粗略翻了一遍,锁着的柜子都撬开了,可里面除了一些山水札记、字画文玩,余下的几乎都是账本了。
沈秋檀喊了豆蔻和山奈一起帮她找,三个人找到天快亮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反倒是李琋那边有消息送来。
这些日子,齐王大军势如破竹,已经攻下蒲坂、永济两府,距离京城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蜀中造反的三王被削首,益州府城重新挂上了“李”、“齐王”二旗;淮南的叛军也被王成竦并林安林远两兄弟拿下,并继续挥师南下去平定岭南乱局;至于遭受灾害最多,疾病最多,叛军称王最多的河南道,收到了从淮南运来的药物和粮食,再一问,是齐王耗费数月、布置数年,平定淮南后才想方设法的送过来的。
如今依旧还只是难民的,多是写不能上场打仗的老弱病残,连叛军都不收的存在。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疾病缠身,跑又跑不动,离也离不开,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他们有许多人已经绝望的等待着死亡,谁知这时候竟然还有人想着他们?
齐王送来的那些药好不好用先另说,能暂时填饱肚子才是紧要。
等吃饱了,才有力气探究那些药究竟能不能治病。
齐王的人来的快,一来就去了难民最多的三不管地带,等难民吃饱了,连药都用完了的时候,反王们才陆续知道难民区的事,结果一去查,齐王的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反王们则人人自危,齐王这个不要脸的,抢地盘就够了,竟然还不忘刷声望。他搞这么一出,不知道能赚多少口头好处。
但最坐不住的还是昌寿大长公主。
别人打仗出征都是等开春,偏偏这个李琋秋后拔营,如今正值隆冬,他竟然打到了京城门口。
是来拼粮草谁更充足么?还是来拼谁家的兵更适合冬季作战?
昌寿心里又急又气,昔日的噩梦眼看成真,她的步调有些不稳。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她谋划隐忍了几十年,谋划的不过是想坐上那个位置,但坐上之后呢?她还没有时间考虑清楚呢。
看着满朝文武一个个缩成鹌鹑,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叫本宫息怒,息怒,除了这个,你们还会做什么?”
“大长公主息怒。”
“滚!”昌寿掀了桌子。
众臣做鸟兽状退散,偌大的宫殿里瞬间人去楼空,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弄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再惹来杀人之祸。
烛火跳了又跳,像是沉默的舞蹈。
不知过了多久,昌寿才叹一口气找了把椅子靠着。
楚王和齐王都造反了,楚王不足为惧,但齐王呢?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李琋这厮……
看着满地的狼藉,昌寿从未像此刻一般感到孤独。
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有用的,与丈夫从来是各过各的,女儿死了,就余下一个儿子偏偏到这时候都不愿意回来。
他真的,就那么恨自己么?
听说那齐王妃沈氏已经生了三个了,再看无论是大梁氏还是小梁氏,都不得儿子的欢心,别说孙子了,连个孙女都没有。昌寿有时也会想,若是当初自己收到暗卫消息之后,让旸儿收那沈氏做个侧室,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世子,还没有消息回来?”
魏春小心的靠近、弯腰,斟酌道:“世子传信回来,无论如何,凉州不容有失,他愿意埋骨凉州,以卫大宁江山安宁。”
“呵……呵呵,安宁?大宁安宁?安宁个屁!你看看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他娘眼看就要被李琋那个小病秧子千刀万剐了,他竟然还要守凉州?凉州被攻破又如何?凭什么全天下都经受战火涂炭,全天下人都自私自利,他偏偏还要救这些人,更为了这些人连老娘都不管。”
魏春沉默,愈发不敢说话,只悄悄瞥一眼莲嬷嬷,希望莲嬷嬷能劝劝。
莲嬷嬷回他一个眼色,叫他闭嘴。这个时候,还想说话,不是找死么?
……
凉州的冬天,又冷又漫长。
来的又早又急的大雪,将西北的血迹,连同荒芜一同掩埋,天地一片洁净。
刚结束一场战斗回来的萧旸,目光凛冽,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愈发不好接近。
卸下盔甲,他整个人泡进浴桶里,水将他的眼耳口鼻都包裹,他觉得有些安心,还有些思念祖父。
如果换做是祖父,在这个时候会如何选择?
眼前外敌肆虐,背后四面楚歌。
他守着一个城门,一座城,一处入口,守着背后的满目疮痍。
哗啦哗啦……
他从浴桶浮出来,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起身,自己穿好衣裳,坐到书案前。
面前是一沓信,都是他母亲昌寿大长公主的,开始还是别人代写,后面几封都是她本人书写,语气从命令到商量,到恳求,都是让他率军回京城,解救京城之围。
已经厚厚的累了一小沓,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封淡薄的书信。
若是打开,会发现其上不过寥寥数语“你守凉州,我安天下”,落款是齐王李琋。
萧旸看了看,将火盆端过来,无论谁写的,一起投入了火盆之中。
火光映得萧旸面颊泛红,眼角的纹路亦在火光里深深浅浅,他看着火光微微出神。
这个天下已经千疮百孔,你若能安天下,我守一个凉州又如何?
他披上外袍,预备召集将领议事,更衣时习惯性将一个小小的香包揣进了怀里,尽管里面早已没有任何香气。
第四百四十章 好吃
不到半月,处于后方的辽邑县里来了新的县令,任性妄为的连大姑娘被齐王妃关进了德馨善堂,今生不得离开半步。又命她劈柴换饭吃,若是没有做完一天的活计,那便一天没有饭吃。
至于连老爷曾经留下来的偌大家业,沈秋檀在查清楚连家已无血脉近亲之后,命新县令建立了公示牌。
连家余下所有资材都用来供给德馨善堂和德馨书院,每一笔花费都要做好记录,并且写在公示牌上。
这恐怕是大宁立国以来的头一遭,辽邑县众人更不曾见过这种事,人人称奇,争看连大姑娘笑话的同时又开始探究起这位齐王妃来。
而齐王妃沈秋檀已经离开了辽邑县。
她要南下,去济北。
一刻都不想再耽搁。
记忆回溯的梦境并没有再出现,可济北是她今生开始的地方,是沈晏沣和连景行除了京城之外,仍旧有过交集的地方,是有可能留着玉玺线索的地方,还是她爹娘身死的地方。
一行人过了洛野,到了灵泽县。
人马不多不少,进县城住店就有些打眼,朱四五指挥人马在县城外头扎营,沈长桢来到沈秋檀跟前:“姐,我们南下,可安全?”
“如今已没有确凿安全的地方。济北、济中与淮南不远,早已由王成竦控制,我这才敢带着你和小酉南下。”
长桢点头,少年的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忧伤和期待:“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爹娘坟前上一柱香。”
沈秋檀点头,祭拜爹娘自不必说,她其实另有别的考量。
她本想让弟弟带着儿子再回固宁,或者去京城方向找李琋,可总是想起之前的梦境。
如今百草枯竭,寒冬已至,梦境当中那地的芦苇应该不会出现,是以弟弟带着一个小童在芦苇地里逃命的场景可能也不是现在发生的。但沈秋檀不敢赌,万一是呢?
万一分开以后,还会出现这种危机时刻,她宁愿不分开。
“娘,要吃鱼饭。”小酉一觉醒来,咕哝两句,翻个身还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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