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蝶影
容瑕神色如常地替她擦去头上的汗,“不算太好,他喜欢我的字画,所以常常邀我到他的府上谈诗,不过我不是每次都有时间。”
班婳点了点头,小声道:“不去也挺好。”
“什么?”容瑕笑看着她。
班婳摇了摇头:“我头还有些晕。”
“我帮你揉一揉。”容瑕替她按着太阳穴,他的动作很轻,手指还带着丝丝暖意,“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我做了一梦。”
“梦到他却没有梦到我?”
班婳闻言笑了:“没有梦到他,只是梦到了一头猪与一只八哥。”
“嗯?”
“八哥站在猪的背上,猪还能飞。梦到八哥,我就想起长青王殿下让我去看的那只八哥了。”班婳看着容瑕,“猪怎么能飞呢?”
“大概是因为这头猪在做梦?”
“啊呜。”
班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猪不仅能飞,还能咬人呢。”
站在门口的班恒面无表情地想,他是不是来得有些早?
第102章
班婳松开嘴,看着容瑕手背上的一排牙印,哼道:“我若是猪,你是什么?”
“我就是一头跟在你后面打转的老实猪……”
“咳咳咳!”
班恒觉得自己再不弄出点动静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屋子里面的两个人大概都看不到他。
“恒弟。”班婳见到班恒,把容瑕往旁边拨了拨,免得他挡在外面,遮住了她的视线。
“姐,容侯爷。”班恒走进门,拱手跟容瑕见了一个礼,态度虽然不算敷衍,但绝对算不上热情。他低头看躺在床上的班婳,转头想要说几句什么,但是看到容瑕眼眶四周没有散开的淤青后,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好些了么?”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旁边木几上放着空碗,显见是用过药了。
班婳嗯了一声,她鼻音有些重,那煞白的脸蛋配着大大的眼睛,那委屈的小模样,班恒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还不太清楚前天晚上事情的发生经过,但是见容家下人的态度,他姐定是帮了容瑕大忙的。
“父亲与母亲都很担心你,不过他们也知道容侯爷是稳重的性子,所以你在这边养病,他们是放心的。”说到这,班恒转头看了眼容瑕,笑得一脸客气。
容瑕闻言苦笑,这话听起来是放心,实际上是在警告他。
班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让二老担心了。”
“没事,在我出门前母亲都特意嘱咐了,你不用想太多,好好养病便是,”班恒一脸的自在,显然早已经料到容瑕有这个反应,“反正母亲说,我跟你也没几个时候是省心的。”
班婳觉得这话不像是夸奖。
站在讲姐弟俩旁边的容瑕忍不住笑出声,见班婳扭头看他,他单手捏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抱歉,我……”
班婳宽容大度道:“你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着了。”
容瑕到底是没有笑出来,他让下人带班恒去用早饭。等班恒离开以后,他才再度笑出声来。
班婳一脸宠溺加无奈的表情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看到班婳这个眼神,容瑕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忠平伯府,谢家人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但是每个人的答案都一样,他们救得了大儿子的命,却救不了大儿子的命根子。谢金科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犯糊涂又摔坏了眼睛,如今除了与一些诗画友人见面外,整个人仿佛修士一般,对任何感情都不感兴趣。小女儿虽然表面上嫁得风光,但是宁王却不是疼人的性子,女儿名份上虽然是王妃,却不如嫁给一个普通男人活得自在。
现在大儿子……
他们谢家究竟造了什么孽,这些晦气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宫里的太医没有办法,班家那些大夫也没有办法,”谢夫人精神恍惚地坐在椅子上,“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伯爷,夫人,”一个丫鬟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公子与大奶奶吵架了,大公子让大奶奶滚。”
谢夫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大奶奶呢?”
“大奶奶这会儿正在屋子里哭呢,”丫鬟着急道,“您去看看吧。”
谢重锦被人伤了命根子这件事,平头老百姓虽然不知道,但是京城里很多有肉有脸的人物都听了几句嘴,背后说闲话的人也不少,只是谢家人自己装作不知道罢了。
谢金科与谢夫人走进大儿子与大儿媳住的院子,就听见大儿子在屋子里又砸又骂,大儿媳只是哭,并不说话。谢夫人担心大儿子再这样下去,会把媳妇气走,便进去道:“重锦,你这是做什么?”
谢重锦面色赤红地看着谢夫人,“母亲,歹人抓住了吗?”
谢夫人不敢看儿子的双眼:“京兆府正在查,你现在身体不好,可不能大动肝火伤身体。”
“正在查?”谢重锦怪笑一声,“我看京兆伊现在正忙着操心容君珀的案子,哪还有时间理会我们家?”
谢夫人心里又气又难堪又心疼:“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京城里这么多案子,难道京兆伊就盯着成安侯一件案子了?”
“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谢重锦面无表情,“谁更有权势,这些人就巴结谁。”
“管他什么侯爷国公爷的,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如今朝上做主的是宁王,”谢夫人担心大儿子钻牛角尖,扶着他到床上坐下,“你心里有气,跟母亲说就好,怎么能对你夫人撒气?”
谢大奶奶坐在角落里抹泪,听到谢夫人说这些话,也没有多少反应。
然而对于谢重锦而言,只要看到自己的妻妾,就会让他想起自己雄风不在的痛苦,所以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这些女人。任由谢夫人怎么劝,他也没有跟他的夫人服个软。
谢金科夫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谢大奶奶也出了这个院子,谢重锦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便踢翻了脚边唯一的一根凳子。
两个时辰后,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跑进了谢重锦的院子,脸上还带着恐慌之色。
“公、公子,”小厮喘着气道,“人我查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谢重锦见小厮神情不对劲,“你说清楚。”
“小的托人查过了,那几个消失无踪的地痞流氓,在出事前几天,曾与一个叫做闷三儿的人接触过,这个闷三儿是个街头算命骗子,本事没多少,但是一张嘴格外厉害,唬得一些老婆子穷媳妇信得跟什么似的。”小厮见谢重锦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忙说到重点,“小的听说,这个闷三儿有个兄弟在宫里当差,他这个兄弟……正好在宁王殿下宫里伺候。”
“宁王?”谢重锦愣住,整个人状若癫狂般的睁大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厮哪敢说别的,他呐呐道:“或许是有误会也不定……”
“什么误会,”谢重锦冷笑,“他连朝中重臣的面子都不给,若是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早就有传闻,宁王喜欢的是石家姑娘,但是因为太子娶了石家大姑娘,石家绝对不可能有两个女儿嫁进皇室,所以陛下想要与在朝中没有多大影响力的谢家结亲。论在武将中的影响力,他们家还不如满家纨绔的班家,论在文臣中的影响力,他们家自然不及容、姚、严、石等家,所以他们谢家,是最能遏制宁王野心的人选。
宁王娶了妹妹以后,就一直心生不快,甚至生出报复谢家人的心也不奇怪。若是别人,恐怕做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但若是宁王,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宁王蒋洛。
“蒋洛……”
谢重锦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牙根都带出血来。身为男人,遭遇这种事,他怎么能不恨?
静亭公府,阴氏坐在窗边绣荷包,这个荷包她绣了很久,也绣得格外的精美。
“夫人,”她的贴身嬷嬷走了进来,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把荷包放进篓子里,用一块锦帕盖上,把篓子放远一些以后才道:“这是我特意为婳婳绣的大婚荷包,可不能让一些晦气的东西沾染上了。”
嬷嬷福了福身,等阴氏坐回椅子上后,小声道:“事情已经处理干净。”
阴氏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嗯。”
“您放心,一切都是巧合,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阴氏冷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怨得了谁?”
“夫人您还是太心软了,”嬷嬷有些不满道,“那个谢大公子,可是想要老爷的命。”
“心软?”阴氏笑了一声,“只怕谢大公子不会这么想。”
他们班家虽然势不如前,但俗语有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坐在上位的帝王不刻意针对班家,他们就足以过上最舒适的日子。老爷性子单纯,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那么这些事就由她来做。
一家人里,总要有个人动脑子。
“夫人,郡主那里……”
“不用太过操心,”阴氏摇了摇头,“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何况成安侯确实是个良配,他们成亲以后,若是能够好好相处,我也能够放心。”
嬷嬷闻言,便不再多话。
阴氏起身走到院子外,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这些全都是夫君按照她的喜好栽种的。她这一辈子,在阴家的时候,受尽了后宅手段折磨,也学尽了手段。本以为嫁到大长公主府,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谁知道她却是跳进了一池温泉中。
谁若是动了她的温泉,她便要跟人拼命。
当年她在阴家的时候若是没有手段,又怎么能护住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能风风光光嫁进大长公主府?
每个人都有底线,她的底线就是自己的男人与孩子。
班婳在成安侯府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闭眼有美男陪床,睁眼有美男对她微笑的美好堕落日子,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嫁进门,但是容家上下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女主人。
“郡主,您尝尝这个。”一个美婢把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喂到班婳嘴里,那边一个美人替班婳打着扇子,还有美人捧瓶捏腿捏肩。若班婳是个男人,此刻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句,好一个好色坯子。
然而在成安侯府,美婢都爱往班婳身边蹭,仿佛能伺候班婳,便是莫大荣幸一般。
坐在另一边的班恒面无表情地自己剥着葡萄皮,他身后的小厮向上前帮忙,被他嫌弃的用眼神瞪回去了。美人伺候叫情趣,让硬邦邦地小厮来做这些活儿,还有什么意思?
他瞥了眼懒洋洋躺靠在软榻上的班婳,转头听女说书人讲故事。别的不说,这成安侯府养的说书人还真有几分水准,讲的故事十分新奇。他早就腻烦了穷书生与富贵小姐、美狐妖的故事,天下间的富贵小姐妖精都瞎了眼么,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不喜欢,偏死活都要嫁给穷书生?
成安侯府的故事就不一样,里面有穷书生励志上进,最后回来娶了自己的青梅,两人携手闯荡官场,恩爱一生的故事。也有穷酸书生窥视富家小姐美貌,最后被打了棍子,还没考上功名的故事。至于美貌狐妖,自然是玩弄了相貌出众的书生后,便消失在了山野间,根本不会变成普通人来缝衣做饭。
“好,就是这个味儿,”班恒拍着大腿道,“这样的穷书生,就该狠狠收拾一顿,这个故事有意思!”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银子给说书人,“你明日再给我们讲一个。”
“是,世子。”说书人道了谢,把银子贴身收好了。
班婳倒没有班恒反应这么大,她听过容瑕讲过的故事以后,就觉得其他话本都太过一般了。好在容瑕近来有时间,没事就陪着她说说话,讲讲故事,打发着时间。
正想着,容瑕就走了进来。他身着白银色绸缎袍,头发用玉冠束着,看起来既清爽又贵雅。
时下有一些名士追求衣不系腰,发不束冠,认为这才是风流与自在。然而班婳仍旧欣赏这种穿得工工整整,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贵公子,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她有种扒开衣襟看锁骨的冲动。
那些披头散发的,她总担心他们头发会打结,或是沾着什么尘啊土的,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对这类美男欣赏不起来了。
班恒见自家姐姐眼睛落在了容瑕身上,低头继续剥葡萄。
他还是很庆幸这是他姐,不是他哥。不然养成这好美色的性子,他们班家祖宗们的棺材板可能就盖不住他们了。
见到容瑕过来,原本还在围在班婳身边的美婢忙匆匆退到一边,弓腰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班婳单手托着腮,斜躺在软塌上,见到容瑕也懒得起身:“你不是去见陈统领了?”
“他说已经把案子查清,我想你可能对这个案子也有兴趣,所以过来问你一声。”容瑕目光扫过那些垂首静立的婢女,笑着道,“看来你与鄙府的婢女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