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岂止是阿珠呢?
阿琇在晚上睡前本来还在发愁,她爹娘闹了矛盾,她爹都去书房里了,这得多严重?初一那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指望不上,这个时候就需要她这个贴心小棉袄来劝和呀!
第二天天一亮,早早就睁开了眼睛,外头花树上边叽叽喳喳的鸟叫让她心情也欢快了起来。洗漱后,叫春雨给她梳起了最可爱的小发髻,又在头发上细细地缠上了金线,插了根海棠花样的小金簪子,就活活泼泼地往正房跑。
结果……琥珀居然告诉她,她爹夜里就回来了?
据说是她爹今天得去衙门,已经起来吃过了早饭走了。
她娘,也起来已经去春晖堂请安了。
阿琇傻眼了。
这是什么节奏啊?
床头吵架床尾和么?真是可惜了她担心了足足一宿!
不过,她这愤愤然没有持续多久。北境早就传来了消息,蛮人趁荣王不在,屡屡犯边。清明已过,荣王便奏请帝王,要带着从演武堂中挑出的十余人,返回北境镇守了。
皇帝允了。
因荣王这次回京来,说好的解决掉终身大事却依旧没有能够解决,皇帝愈发伤感。上一次荣王出京,只是几位皇子代送。这次,皇帝陛下决定亲自送了老兄弟出城,以示荣王在自己心中的重要地位。
又不是大军出征,皇帝亲送出城实在是没有必要。就连荣王,也对着皇帝劝了又劝。
奈何皇帝年纪大了,竟很有些个小孩子般的执拗,坚决要送。
他九五之尊,万不能出一丝的差池。这一送,就叫沈焱忙了个四脚朝天——他统领着虎贲军本就是护卫京畿的,虽内城另有皇帝亲卫,却也不能在此时掉以轻心。调拨麾下最得力的将士将五城兵马司的活儿都抢了过来,沿街洒扫,布帷,三步一岗的,自己又亲自护卫在皇帝身侧。
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京城百姓的热情。沿街的酒楼上,茶肆里,早早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伙儿都是听说了皇帝亲自相送荣王,跑出来一睹龙颜的。
阿琇优势得天独厚——她外公定康侯是随扈的一员,因一手办起了演武堂,又在武举之事上出了大力,这次随同荣王出京的又有许多演武堂子弟,老侯爷站的位置着实离皇帝很近。
她四叔更是手握安保大权,站的位置比老侯爷还靠前些。
几位皇子俱都随皇帝前来,就连宗室中的几位老王爷,也颤巍巍地随着皇帝送一送荣王这个最小,也是最有出息的堂弟。
“真是威风啊!”霍青时趴在一处酒楼的窗户上,看着远处随荣王一起肃身恭敬而立的几位轻甲少年,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羡慕。那些都是演武堂中的子弟,真论起来,霍青时自问也并不一定比他们的能为小了。许是因为家里几代都是从军,他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好战的种子。虽年纪尚小,看着别人就要远征,依旧是热血沸腾的。
阿琇在他身旁,同样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里也闪动着热切的光。
“是啊是啊,真恨不能和他们一同上战场。”她一手摸了摸腰上缠着的鞭子。好歹,也还是有些个自知之明,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吓唬吓唬小姑娘还行,真要是上了战场,怕不是得被吃了。
她旁边是胡英。
这小姑娘倒是没觉得荣王等人有多威风,她是来看皇帝的。就她的想象中,皇帝该是个十分威严的人,高高大大的,叫人一看就要忍不住下跪叩拜那种。只是,远远瞧着,皇帝仿佛也就是个身穿龙袍的老人儿?
小姑娘多少有点儿失望。
又听见阿琇说胡话,忍不住揪着她的小辫子笑道,“那还不容易?等我和我娘回去的时候你跟着,保管叫你有机会见识一番战场上的厮杀。”
阿琇是典型的叶公好龙,扭过头看胡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说说呀……啊!”
一声惊叫,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外头,“我,我四叔呀!”
远处,皇帝与荣王挥泪告别,又说了许多的嘱咐出来。荣王忽然一步跨过去,拉起了沈焱的手,对皇帝笑道,“阿焱将才,留在京城未免可惜。皇兄不如叫他随我去北境,既叫他施展了大才,也叫皇兄放心我的安危,如何?”
他也是见皇帝唠唠叨叨地说了许久也不能打断,随意说了个玩笑话而已。
沈焱:“……”
这算不算阿琇说过的,无奈躺枪?
皇帝老泪纵横的。
沈焱这孩子随了他父亲,长得俊美无比,清隽飘逸的容貌,又是武将,身上自带了一股悍气。两种很是矛盾的气质却在他身上诡异地和谐,叫人一见之下便忍不住心折。
他老弟弟不肯娶王妃,沈焱也还没成亲,俩人再拉着手……天啦!
皇帝都觉得,他得叫荣王十分注意些,不要传出些不好的话来,误了沈焱的前程不是?
将荣王的手抖了下去,换了自己的手,皇帝摆手,“阿焱是阿沈的儿子,阿沈对我忠心耿耿的,他不在了,我照顾一下这孩子,你还要与我抢?快走吧你!”
陛下就决定了,说什么也要在荣王下次回京之前,将沈焱的终身大事解决掉。
第77章 我要晕倒啦!
荣王殿下眼瞅着本来还依依不舍的皇兄挥手就叫自己赶紧滚,只觉得这世间的兄弟情竟是都如此不堪一击,不由得深感人心不古。
长叹一声,撇过皇帝陛下,伸手搭在了沈焱肩头,用力按了一按,目光中含着笑意,“阿焱,后会有期了。”
“殿下,一路顺风。”沈焱与荣王把臂,微笑。
北境战事不容耽搁,荣王并没有打起亲王仪仗,轻车简从,只带了一行护卫与演武堂子弟。与皇帝行礼后,俱都翻身上马,荣王举起一手挥下,拨转马头,带着随从护卫,卷起了滚滚离尘北去,渐渐的翻飞的猩红色披风和泛着冷光的银甲便消失在了远处。
皇帝陛下看着荣王远去的背影,心里头颇为不是滋味。转头与身边的几位宗室老王爷叹道,“阿玄是朕一手带大,朕看着他从懵懂稚童长成如今的模样。这乍一离开朕,朕这心里哪……”
安王就劝道:“阿玄为陛下守疆护民,正是我等皇族宗室的典范。”
亲手养大的弟弟被人夸赞,皇帝陛下也从心底由衷升起一股子自豪来,便点头,“阿玄自是好的。”
一眼看到安王身后的世子与凤离。
这些年,凤离时常在他跟前走动,倒是安王世子不怎么露面。
皇帝目光落在那父子二人身上,就想起了京城里的种种传闻。平心而论,这父子二人都是生得相当不错的,只不过,安王世子酷似安王,身形高大,面庞俊美,就算是人到了中年,也并不损其风度。相反的,有了些阅历的男子看上去,比还是少年的凤离更加富有男子的魅力。
不过皇帝陛下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物儿没见过呢?
他老人家的审美,更偏向于清隽秀雅的类型。
所以这安王世子,就不大能被他老人家看在眼里了。他更喜欢身形清瘦,雅致如月的凤离。
“阿离过来。”
因想起很有些安王世子不喜凤离的流言,皇帝便更加不喜安王世子了——他亲口赞过的孩子,与几个小皇孙都能交好的孩子,还能有一丝儿不好的地方么?你个做父亲的不喜欢?那定然是你的问题了。
因此陛下就很有些要给凤离体面,叫人都知道这是入了自己龙眼的好孩子。
凤离连忙上前。
安王世子皱了皱眉。
然而能够站在皇帝身边,又有哪个没有生出七窍玲珑心呢?安王世子自以为不露痕迹,其实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皇帝有了年纪,却并不老眼昏花的,离得又是这样的近,自然也都看见了。只在心里头厌恶,却并没有说什么——安王这位堂弟在他争位的出了大力,这些年又很是识趣,因个眼神去训斥他的儿子,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心胸宽阔,还不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
因荣王挺拔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皇帝便觉得有些个意兴阑珊,摆了摆龙手,“回宫吧。”
又叫沈焱也走到身边,一边是皎如玉树的凤离,一边便是肃如松风的沈焱。皇帝陛下眼中都是俊美出众的人物儿,心情大好,叫人扶着,坐上了御辇摆驾回宫。
“……”阿琇扒着窗户看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这位天子不愧是至尊颜控了。瞧瞧他身边儿吧,就没有一个容貌寻常的,就连她外公和安王那般都很有了些年岁的,也都个个儿是老帅哥。这种被一群老中少美男们包围的日子,阿琇简直是要羡慕死啦。
眼瞅着御辇就要经过长街,突然就从两侧酒楼茶肆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陛下万岁”的声音响彻长街。同时,无数的鲜花嫩柳从各个窗口飞出,准头不一,力道大小各异,七上八下地砸向了队伍。当然了,这队伍中都是美男子,甭管砸中了哪个,都会引起一阵更热烈的尖叫。
皇帝约莫也是宫里头待得久了些,坐在龙辇之中竟是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有趣极了。忽而想起之前京城里流传的一个笑话儿,说是靖国公府的沈四爷出门去拜访定康侯,因穿了一身儿红色的衣衫,回来的时候巧遇迎亲的队伍,结果抢光了人家新郎的风头,被许多少男少女追着跑回了国公府。
又见沈焱骑马走在龙辇一侧,一身戎装,目光中透出警惕,武将的精悍显露无疑。又想到自己早早安排了沈焱接替无能的朱定掌了虎贲军,京师安全无虞,皇帝陛下不由得愈发觉得自己英明极了。
这等热闹的情形,就算在京城里,亦是少见。定康侯与安王骑马并肩而行,不时也有鲜花扔过来、伸手捞起开得绚烂的花枝,温老侯爷与安王笑道:“年轻时候几次归京,也从无这等待遇。倒是如今,不知沾了谁的光。”
安王朗声大笑起来,“你年轻时候回过几次京城?哪回能踏踏实实待上几天的?原也没见识过这个咱们京城里的一景儿。”
从前,温家还是国公府第,初任定国公甚至尚了长公主。只不过到了定康侯祖父那辈儿,心比天高,想着搏一搏从龙之功,搅进了储位之争,偏又站错了队。若不是定康侯的曾祖母,安国大长公主一把年纪进宫请罪,命都得搭了进去。饶是如此,好好儿的国公爵位也没有了。还是如今定康侯的父亲与他两代人拼杀,才又有了今日的定康侯府。
只看温老侯爷如今的风度,便不难看出年轻时候,那也是一位秀眉长目,美皙如玉之人。只不过,有数回京的几次,都是来去匆匆的。京城里这种盛况由来已久,也不怪老侯爷没有经历过了。
温老侯爷含笑不语,将花枝放在鼻端。
他未穿官服,一袭青色宽袍大袖,骑在马上身形颀长而挺拔,如松如竹。哪怕是有了年纪,却更显得儒雅。这样的动作若是放在年轻人身上,未免有些个轻浮。温老侯爷做出来,却又别有一番优雅姿态。
“啊啊啊啊!外公!”阿琇激动得抓住胡英的手,“英姐姐你看,你看啊,那是我外公!”
定康侯温澜的大名,整个儿大凤朝里有几个人没听说过呢?
父子两代人镇守西北,令夷人闻风丧胆的。那是大凤朝的擎天白玉柱啊!
被阿琇感染,胡英也一颗心火热激动,尖叫着从酒楼摆着的花瓶里拔出了一把牡丹花儿,朝着正行到跟前的老侯爷用力掷了出去。
碗口大的粉紫色大花儿从老侯爷眼前落下。
温老侯爷一抬头,胡英嗖的一声缩回了脖子。老侯爷就只看见了阿琇站在窗户前头,跳着脚朝着自己拼命招手,还不时两只手比在嘴前,朝自己喊着什么,人声鼎沸的,也听不清楚。
“这丫头……”老侯爷无奈摇头笑。
简直是个人来疯了。
也好在,这样的时候,两边的人都正激动,也没人单独注意到她一个。
这样又蹦又跳又喊又叫的,也不算出格儿。
安王偏头看了看,也笑了。“这是沈家那个行九的小丫头儿不是?是个好伶俐的孩子,阿离在家里也时常提起她来。”
他也见过阿琇一次,是个活泼泼的小姑娘,性格很好,长得也是个小美人儿胚子。听阿离的话,这小丫头很是得定康侯的宠爱。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如今有几个舞刀弄枪的呢?这孩子喜欢,定康侯就教她,侯府里还有几匹马是专门给她预备的。
不过,他隐约记得,王妃好似提起过一回,这丫头并不是定康侯女儿所出?
“阿琇是他们家里最小的女孩儿,又孝顺,又会哄着人,谁都肯宠着她。这不是么,你瞧那酒楼上头……”说到这里,老侯爷就见阿琇身边又多了个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姑娘,看着要比阿琇大上几岁的模样,却是没有见过的。想了一想,便又恍然大悟,这个只怕就是随着胡武一同进京的胡家姑娘了。胡武倒是在侯府里常来常往,不过因侯府中没有女主人,胡夫人和胡英自然不方便去拜会他一个外男。
胡家来了京城这么久,这个小姑娘,他还未曾见过。
抬手朝着阿琇摆了摆,老侯爷策马继续向前。
前边随在沈焱身侧的凤离仿佛感觉到了,也抬头看了看阿琇的位置,又低声与沈焱说了一句,二人同时对着阿琇扬起手。
阿琇哎呀了一声,一双细白的小手抓住衣襟,“我要晕倒啦!”
“啊?”胡英忙着急地扶住了她,一叠声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
又要喊伙计进来预备热水热帕子。
“别……”阿琇抓住胡英的手臂,俏丽的小脸蛋儿上泛着红晕,艰难又羞涩地捧脸,“人家是幸福得要晕倒呀!”
“英姐姐你看见了没有?我哥我叔我外公,都朝着我招手呀!”
就方才,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胡英默默地松开了扶着阿琇的手。
是她想的多了。
后面的霍青时,已经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