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在这种时候，粮食可比银子还紧要些，毕竟这会儿是有银子也不知道上哪儿买粮食去。这被偷了粮食，简直就跟偷命一样。
许多人都露出一脸的不忍，可再怎么不忍，也不会拿出自家的粮食来接济，只是心里默默觉得这家子有些可怜罢了。
霍家还有些粮食，但一样不敢轻易花费，也跟其他人一样挖草根野菜吃，倒是不惹眼。
这会儿陈氏上门来借粮食，叶宁沉着脸，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压抑，但抿紧了唇仍是不说话，只将脸埋进霍连城的胸膛里，不忍去看那一身狼狈的妇人哀求和希冀的模样。
霍连城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人牢牢护在怀里。
她不想看便不看。
不管家里有没有粮食，这会儿都不是滥用善心的时候，且不说家里有这么多张嘴等着要吃饭，自己都吃不饱，就是能够腾出一些粮食来，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否则别人还当他们家里有多少粮食，那些泼皮癞子便会悄然摸上门来，若只是偷粮食那都是好的了，怕只怕有些人饿的狠了，这心一狠，不只要粮食，还要人命。
这会儿他们怜悯了陈氏，怕晚些时候却不会有人怜悯他们。
“我们两家本就没什么田地，家里又有这么多人，哪里还有什么粮食，都是跟大家一样挖些苦菜煮汤水吃罢了。”
李氏摇摇头，神色也是一片晦暗。
瞧着别人这样，自己心里也是难受，可这会儿家里也确实没什么粮食，没那能力去帮扶别人了，更不要说这会儿明目张胆的帮扶别人也不是个明智之举。
陈氏失望的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会儿各家都缺粮食，大概是借不到的，也没有太难受。
“两手空空的，应是没借到吧。”
“叶家和霍家都没甚田地，这会儿人又多，只怕自顾不暇。”
“人家是没什么田地，可儿子姑爷都是有本事的，也不知道早前买了多少粮食，还剩了多少，没瞧见连那赤脚大夫也管上了嘛。这要是真没点儿家底，哪舍得拿粮食来喂别人。”
……
第86章 雨歇
雨水渐渐放缓，最终化为淅淅沥沥的小雨，眼看有了停歇的征兆，李家村的人都欣喜不已，虽然洪灾过后，粮食必定紧缺，想来得要用银钱买粮食，而且粮食的价格怕是会大幅上涨，但只要雨水停了，就总会有希望的。
不论如何，至少不必被困在这山上，可以离开这儿，至于以后怎么讨生活，到时候再说吧。躲过了这样的劫难，还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之后，天空开始放晴，呈现出浅淡的蓝色，太阳也出来了，只是被还未完全散去的厚重云层遮住了大半，且阳光有些微弱，并不带什么热力，待在山上仍是一片寒凉。
山下，洪水未退，仍是汹涌奔腾向前。
不过，尽管如此，这一群人仍是欢欣鼓舞，雨水退了，这洪水早晚也会流泄出去，露出地面，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到家里，可以躺在床上，也可以继续耕作，换来一家的口粮。
从前，叶宁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灰霾的天色和淅淅沥沥的雨水，但经历了这一场灾难，倒是觉得阳光可爱多了，这微弱的光，仿佛是一种期望，一个光明的未来，让人瞧了忍不住心生欢喜。
自从下雨以来，除了上山那一日之外，她从未出去过，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躲在山洞里，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这不停歇的雨，看着看着心头就不免生起了忧郁。如今，看着那许久没见的蓝天和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唇角就禁不住咧了开来。
霍连城自然注意到她的神色，见她站在山洞口，抬头看着天空。
雨水刚歇，这会儿挂在树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但只要穿上蓑衣也不大要紧了，路上仍是泥泞湿滑，但只要看见太阳，也足够让人高兴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些日子也是为难她了，让她受累了，这许久没出过门，看她的神色，大约是想要走一走的。
听娘说，孕妇最是多变，总是会生气或不高兴，可这些日子以来，叶宁是乖的不能再乖了，老老实实的窝在山洞里，帮着李氏一起整理内务、煮饭，温和又脆弱。想起她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撒娇偷懒的猫儿，他的眼里也不由绽放出笑意。
叶宁看向他，心里有些疑惑。虽然霍连城没说出口，可她一直都知道他其实很担心她，也不希望她到处乱跑，生怕她被冲撞了或是摔倒了，紧张的厉害。这会儿见他主动提起让她出去走走，绝对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所以一时间她也有些愣住。
“可以吗？”
霍连城笑了笑，“没事儿，我跟你一块儿去。你要是想去，我就跟娘说一声，带你出去走走，顺道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家里的粮食真的不多，这么多人，即使每天都没有吃饱，粮食消耗的也非常快。这要是就他们两个人，也许还能吃饱一些，就是他自己省下一些口粮，也愿意让她多吃一些，更何况，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霍家的子嗣呢，饿不得。
可叶家把闺女嫁给他，也算是他的家人了，大难当前，也不能只管着自己。这会儿大家的粮食都放到一块儿煮了吃，当着其他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搞什么特殊，要给她吃饱或开小灶。没瞧见人许娇娇带着个奶娃娃，也是一样吃不饱么。
就这么些日子，大家都瘦了一圈儿，娘亲吃得不好，自然没有母乳可以哺育孩子，这些日子孩子也是喂一些他们吃的那些米汤罢了，如今瞧着也是瘦弱的不行，连每日喊叫都懒了，声音细细的，让人有些担心。
可只要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等洪水一退，回到家里，总有办法买些东西给一家子补一补。
只是不知道洪水还要多久才能退干净，也不知道外边儿的粮价如何，他这会儿手上的银子也不多，只怕也买不了多少粮食。
还是要省着些吃，指不定青柳镇上的商家是不是都撤走了，若是等洪水腿了，也买不到粮食，那才糟糕。
跟李氏他们打了个招呼，背上篓子，一手牵着叶宁，就这么出门去了。
李氏原本不大同意，地上还湿滑着，叶宁这会儿有了身子，可摔不得，好不容易调理了这么些日子才怀上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霍家只剩了霍连城一个，如今子嗣香火便是尤为重要。不过，霍连城再三保证说会照顾好叶宁，李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他一定要盯紧了。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那个不算宽敞的山洞，感觉空气都新鲜干净多了。
山洞没有门，是绝对通风的，但也许是心理因素，总觉得走出了山洞，空气就是格外的香甜。
抓着自己的手很用力，大概是怕她会摔跤。叶宁也知道自己这会让轻率不得，所以也不敢放空了心神，不忘注意脚下。
走出一段距离，霍连城突然放下背上的篓子，蹲下身来。
“上来，我背着你走。”
叶宁有些迟疑，霍连城的跛脚并不利索，自己虽然不胖，但一个成人的体重，背着也累，她反倒有点害怕他背着她下坡的时候会一不小心滑了脚，两个人都摔倒了。
就这会儿迟疑的时间，霍连城就站了起来，叶宁还以为他要放弃这个想法了，谁知道他走到一边儿去折了一根树枝，充作了手拐。
看他再度在自己面前蹲下，叶宁这才慢慢趴了上去，紧紧扒着他的肩膀。事实上，要不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勒死了他，她其实更想圈住他的脖子的。
霍连城慢慢的站了起来，空的篓子并不重，他手上拿着手拐，另一只手还要托着叶宁，所以刚才让叶宁先把篓子背上了。
他走的不快，但很稳，并没有太颠簸摇晃的感觉，舒适的让人有些想睡觉了。
这一带的山林，已经看不到枯枝、野菜或蘑菇什么的了，因为村民们都上了山，大家都缺吃少喝的，这边的植被除了不能吃的，基本都被扒拉了个干净。
霍连城念着叶宁想要出去走动的心情，也愿意多走走，走动远一点儿。
他们没有往山下去，而是往大山的方向走。毕竟这座山基本都已经被采挖干净了，除了走了一身泥泞回去之外，并不会有什么意义，既然特意出来了，而且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就出来晃一圈然后回去。
大山野兽更多，而且凶猛，这会儿是因为大雨大多都躲起来了，却不代表它们都不存在了，若是意外碰上了，这些许久无法觅食的野兽们，必然会更加凶悍。
这会儿村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上了山，可要是让他们往大山这边走，也是不敢的，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有人往这边来，所以一路上也是十分清净。
霍连城知道自己腿脚有些毛病，不如以往那样跑的快，而且这才刚放晴，也不定会不会有什么野兽跑出来，他还带着叶宁呢，自然不会这样没有分寸的执意往深山野林里钻。他们只在这座山与大山交接的边沿处停留。
这里的植被还挺多，没有被采挖的厉害。可要是这洪水还要许久才能退掉的话，兴许村民们过两天便会往这里来了。这边虽然凶险，可只要找到了能吃的食物，就好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若不然，就只能活活饿死罢了。
霍家以打猎卫生，对于耕种虽然熟悉，但没有寻常农户那样精通，反倒是这山林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瞧见被雨水打的弯了腰，小小的红果子如同一串明亮耀眼的红色宝石一样垂挂着，眼见就要与泥土融为一体了，还强撑着不肯倒下。
他将果子整串儿的摘下来，小小的野果，一串下来也只得一丁点儿，若是拿回去，一人一口都不够的，所以他直接擦了擦就递给了叶宁。
“吃吧。”
叶宁也不推脱客气，这么一丁点儿没必要拿回去，要是拿回去了也不好分，到时候若是吵起来反而麻烦。他们找到的劳动成果，吃了也没什么，虽说是家人，也没有要一丁一点都拿出来共享的。
这些日子她也是有些饿的狠了，别说水果了，就是干粮也是少见的。她还怀着孩子呢，这阵子吃的东西本来就没什么营养，也吃不饱，可以补充点儿维生素也是好的。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暴雨冲刷，这些花草野菜都被摧残的可怜，很多都倒在了泥土里，与泥土融合在一块儿，但扒开了看，还是能看到一些颜色清雅的小花儿什么的。在千篇一律的泥黄色和绿色里，尤为显眼突出，漂亮的颜色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霍连城兀自找着野菜和能吃的菌菇，也不管叶宁在一旁如何玩闹，这里危险性比较小，而且叶宁也有分寸，不会走远了去，就在自己身侧，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本来就是靠山吃山的人，对于山林十分熟悉，那些野菜菌菇能吃不能吃，习惯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他都十分了解，找起来自然事半功倍，比其他村民要省力得多，找的也多。
虽然知道大山里还有很多珍宝，可以吃的东西应该不少，但叶宁就在身侧，他不可能甩下她独自往深处去，因此在这块地方采挖的差不多了，也不恋栈。
“走了，咱们回去吧。”
他背起篓子，也就没办法背着她了，不过仍是不忘紧紧牵着。这力度，甚至让她的手腕隐隐有些泛红。
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了，若是找不到吃的，恐怕将来一段时日里，大家的裤腰带还得勒的更紧一些。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却不能饿着自己的媳妇儿还有孩子。想了想，霍连城还是打算回去和叶兆安商量一下，往大山里走一圈儿。趁着这会儿村民们还没跑到这块地儿来，要采挖就要趁早，否则别人来过了，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第87章 回家
南部洪灾厉害，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消息传回去以后，便立即召集大臣共同商议，随后也下旨派遣了官员到南方来，修缮水坝和河堤，疏通河道，将洪水引退或控制起来，不能再让洪水肆无忌惮的四处游走，冲刷民居了。
但这样的工程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更不要说南部城镇的许多百姓都纷纷出逃，远离故土，成了涌入其它城镇的难民。
难民需要安抚，但也要想办法把人征集起来，共同出力，才能尽快将事情办好。
若是拖延的久了，民心不稳不说，只怕当今圣上也要怪罪下来。至于官员之间的那些弯弯道道，也须得在成功疏退洪水的根本上。
李家村不算是平地，所处位置也不是很低洼，所以受灾情况尚好，但如今村子被洪水席卷，怕也是没有活人在了，活着的都逃了，没逃的都死了。
也不知这一场洪灾，死伤了多少百姓。
锦州受到的侵害颇为厉害，晋亲王所在的别院就处于平地，但是洪灾隐有预兆前，便都卷了铺盖，一同去往别处。
晋亲王不缺屋子住，而且收下能人异士众多，若说有人提前占卜算出灾情，也不是毫无可能。
总之，当官员们来到锦州之时，这里便只是被洪水冲刷过的一个大宅子罢了，没有看到人影，据当地官员所言，是早早就离去了。只是因何缘故，是否是因为预知洪灾就不得而知了。
见着叶兆安和霍连城去了大山，弄回来这许多的粮食，其他人自然也是心动的。不管家里还有多少粮，还有没有吃的，谁不想多平白弄些粮食回来，这往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可还多着呢，再说了也怕将来有银子也难以买到粮食不是。
这又不用自己费心栽种的玩意儿，只要费些力气就能弄回来，也算是给家里添点儿菜，节省一些自家的粮食。
叶兆安和霍连城见多人去了，也是庆幸自己先去了一趟。比较近的好东西都被他们弄回来了，累是累了些，可弄回来的也能顶几天了，省下不少粮食。
不过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还得多费心些，才能让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度过这个灾难。
想着两个人的力气终究是单薄了些，要是遇着了饿了许久的野兽，怕是应付不来，霍连城要是没伤着腿倒还好，可如今腿脚有些跛，便不够利索，跑的也不够快，仔细一琢磨，两人决定去找萧家人说上一说，大家凑个伙儿。
总归大山里的东西也不是归谁的，谁弄着了就是谁的，大家结个伴儿还能安全一些。
回来这么些日子，霍连城自然也知道萧家这个外来户和叶家有些往来，既然都是熟悉的人，都是朋友，而且萧家人的品性也是好的，互相帮衬一下，搭把手倒没什么。
这么一合计，这一行便有四个人一同过去了，都是年轻力健的小伙子，让人瞧了羡慕。
就这么撑了十几日，日盼夜盼的，还未看到洪水退尽，倒是见到了闯入山来的陌生人，为首的几人都穿着官服，头戴官帽，虽然因为山路湿滑儿显得有些泥泞狼狈，但一身的威严贵气犹在。
“这……”
来人也是意外，万万没料到这山上竟还有人。他们原想着这山村里的村民们要么逃了出去，逃到别的城镇当难民去了，要么便是被洪水冲走或淹死了，万没想到这些村民大多都还健在，好好的存活在这山上。
为首之人也是深觉意外，但惊讶之后便是满心喜悦。
这会儿人都往外逃了，光凭工部的一些大人们还有拨过来的少数军人，劳力实在有些不足。哪怕是此时南部被洪灾席卷，对于西南和北境的管控也不能有丝毫松懈，因此大举调兵是不可能的。
如今调派过来的不过是很少的一部分，可灾情严重，涉及到的城镇也多，压根儿就不够人用，可要不赶快将事情办好，灾民无法返乡，灾情便会日益加重，当今圣上怕是会震怒。
“我乃朝廷派来治洪的官员，如今受灾严重，调派过来的士兵不够，若是你们愿意出力气，也可以换一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