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云秋
成了家的姚大姐和廖大姐各自买了两斤干虾仁,天气暖和,鲜海参不好带。年轻的姑娘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买了打糕和松饼。
张依一在心里算了下野战医院的人数,除去先回国的几个人,所有的医务人员加上炊事员,一共还有三十五个人。
“你们这有多少斤干海参?我都要了。”张依一操着流利的朝鲜语朝着几个卖海参的渔民问。
“我只有三四斤,但我家里还有将近二十斤!”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叔回答。
旁边的几个渔民带的干海参都不多,加上刚才的那个大叔,一共才十几斤。
张依一将现场的干海参都买了,又买了几斤干虾仁。跟大叔和另一个汉子说好,让他们将家里的干海参送到营地,让他们一斤一斤包好,又问了干海参的泡发办法。
“依一,你买这么多海参干什么?”廖大姐不解的问。
廖大姐知道张依一娘家很有钱,不在乎这些钱,却不知道她买这么多海参有什么用。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张依一卖了个关子。
大家不了解海参的营养价值,更不知道三四十斤鲜海参才能晒一斤干海参。所以,大家都嫌干海参贵,舍不得买。
她买这么多海参,除了自己留几斤,剩下的,她准备送给医院的同事,三十几个人一人一斤。感谢同事们在她怀孕期间,对她的照顾。
十几个女同事满载而归,两个渔民当天下午就送了二十多斤干海参过来。
张依一给医院的三十几个人,一人发了一斤海参,又将从渔民那听来的泡发办法告诉了大家。大家怕忘了,还记在了纸上。
回国的日子终于到了,军部通知野战医院的医务人员各自回原部队。张依一和高炮团驻地医院的十几个人回到高炮团,随着大部队一起回国。
出发这天,附近的村民都赶过来送他们。眼下正是金达莱花盛开的季节,这些朝鲜大妈大爷和大嫂们,送给每个志愿军战士一朵金达莱花。
“小树,我会想你的!”英子抱住小树,哭得泣不成声。
“努纳,呜呜呜……”小树苗用朝鲜语喊了声姐姐,也跟着哭起来。
张依一和洪大娘拥抱在一起,痛哭失声,“阿妈妮,我会给你和英子写信的!”
一年多的相处,她和洪大娘祖孙俩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洪大娘就像她的妈妈一样,照顾她坐月子,照顾她和小树苗。如果刘恪非赶不过来,还给小树苗洗尿布。
她上班时将小树苗交给洪大娘,洪大娘对小树苗照顾的无微不至,亲孙子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要出发了。
“洪大娘,谢谢您!”刘恪非走到洪大娘身旁,朝洪大娘郑重的鞠了个躬,感谢这个善良可亲的朝鲜阿妈妮,无私的照顾了自己的妻儿。
洪大娘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要说谢,也是我们谢你们志愿军才对,你们帮我们打跑了美国人。”
见英子抱着小树苗过来,洪大娘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张依一,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我给小树做了一身衣裳和一双鞋,给你们做了点打糕,你们路上吃。”
又有人在催促他们,张依一连忙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小金佛,戴到英子的脖子上,“英子,姐姐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留作纪念吧!”
“太贵重了,姐姐,我不能要!”英子涨红了小脸,硬是要从脖子上取下小金佛。
张依一按住了英子的手,认真道:“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个小金佛代表了我的祝福,祝福你一生平安顺遂,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嫁妆了。”
最后,英子没有再推辞。
队伍出发了,朝鲜群众一直将志愿军战士送到山下。在山下时,又遇到了一群从附近渔村赶过来朝鲜老乡,来为志愿军战士送行。
其中一个快五十岁的阿妈妮,握住金医生的手,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将刚刚做好的打糕给了金医生,感谢他救了自己的丈夫。
热情的朝鲜群众,一直将志愿军战士们送了好几里路,才停下来,目送着长长的队伍,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张依一眼睛里闪着泪花,最后凝望了一眼这个叫前仁里的小村庄。
这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在这里,她的儿子出生,她认了一个朝鲜妈妈。也是在这里,她亲眼目睹了刘恪非一人面对三个南朝鲜特工。
“依一,走吧!”刘恪非轻声说道。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张依一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这里离元山火车站三十几里路,上级派车将重武器运走,干部战士徒步前进。几次战役下来,团里两千个人只剩下了一千四百多个人。一千多人排成了长队,有秩序的向元山火车站行进。
和战时的急行军不同,这次行军大家不用急着赶路,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元山火车站。
一路上,大家轮流抱着小树苗,张依一手里只拎了一点东西,省了不少力。
到了火车站,军部领导和机关的人都在,他们要等下面的师团全部撤离了,最后再上车。
前面已经有一辆志愿军专列开过去了,下一辆列车过来要在一小时以后。
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有附近的居民,为志愿军战士烧了热水。大家趁着等车的时间,往军用水壶里灌满水。因为工作人员提醒大家,车上没有热水。
高炮团一千多人上了专列,果然像车站工作人员说的那样,车上连水都没有。
还和刚入朝时一样,团部的领导和机关人员与驻地医院的医务人员坐在一个车厢里。高大伟和耿副团长乐此不疲的逗小树苗,“敬礼!”“立正!”“稍息!”
小树苗一张精致的小脸,写满了认真,身体站得笔直,动作一丝不苟。才一岁一个多月的孩子,举手投足间有板有眼,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恪非,你这儿子长大了是当兵的料,这动作还挺像模像样的。”耿副团长被逗得合不拢嘴。
“恪非,你要是舍得,小树就交给我训,我保证把他训成一个出色的战士。”高大伟双目炯炯的看着小树苗。
秦参谋长反驳:“老高,你拉倒吧,就恪非和依一的脑子,小树苗长大了就算是从军,那也是上军校,哪里用你训。”
看着儿子像个小兵一样被几个大人训来训去,张依一暗自腹诽,从几个月就整天被这样训练,木头也开窍了。
小树苗毕竟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一会就觉得乏味了,晃晃悠悠的就跑到妈妈身旁,朝妈妈伸出了手臂:“妈妈,抱!”
刘恪非见张依一精神有些不足,神情恹恹的,一把将儿子抱过来,“妈妈累了,爸爸抱!”
“小树,去跟爸爸玩,妈妈睡会。”张依一这几天很容易体力不支,还容易犯困,这才刚吃了点东西,瞌睡就上来了。
崔玉婉见状,忙道:“依一,咱俩换一下位置,你坐里面睡!”
“好!”张依一应了一声,站起身和崔玉婉换了座位,靠在窗户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火车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安东。
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满了喜悦和幸福。相比长眠在朝鲜土地上的战友,他们是幸运的。
和三年前入朝时不一样,现在的安东,所到之处到处是鲜花、红旗,醒目的“欢迎志愿军凯旋归来”巨幅标语。
那时候的安东,弥漫着一股战争的悲壮气氛,随处可见的标语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还有敌机在头顶嗡嗡地飞过。
“爹,娘,我回来了!”人群中有战士喊了一声。
“我回来了!”站台上响起了战士们整齐雄壮的声音,还有部分低泣声。
正在刘恪非怀抱里熟睡的小树苗,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撇了撇小嘴就要哭出来。
“小树,不怕!”刘恪非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背,低醇温柔的声音仿佛有治愈的作用,儿子很快就安静下来。
张依一眉眼含笑地看着两父子,真希望他们一家永远幸福下去。可她一想到十几年后的那场大革命,一颗心仿佛被沉入了谷底。
她苦思冥想,怎么才能避过那场浩劫呢?
第104章
部队回到彭城时,是三天后的上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火车站悬挂着“欢迎志愿军凯旋归来”的标语,车站门口,一长排的桌子上放着茶水,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捧着鲜花,向干部战士献花。各界群众涌上前,在战士们的胸前别上大红花。
有记者拿着相机拍照,看到刘恪非怀里抱着身穿朝鲜族小孩服饰的小树苗,拍了好几张。
门口早就有军车来接战士们,战士们陆续上了车。一辆辆卡车载着战士们往高炮团驻地行进。从火车站到高炮团驻地,沿途都是欢迎的人群。
回到了阔别三年的地方,得到消息的留守人员和家属们,早早的就在大门外等候将士们的归来。
李干事带着三个孩子,和高大伟的母亲,一家子激动的迎接高大伟,他们和高大伟是整整三年多没见面。别的干部家属过年时入朝探亲,李干事因为要管理着留守的一百多个战士和整个家属院,走不开。
干部家属簇拥着自家的丈夫,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战士们回到各自的营房,看到营房里空了的铺位时,顿时悲从中来,那些战友再也回不来了。
知道刘恪非和张依一结婚,还有了孩子。李干事早早就将一处空院子整理出来,添置了家具用品,就等着他们一家三口入住。
张依一和刘恪非带着小树苗,回了自己的家。
这栋小院位于整个大院最北边,靠近围墙的位置,很幽静。布局和其他小院一样,只有前院,没有后院,院子西面有一块空地,很多家属在空地上种了蔬菜。
房屋有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两小间东厢房,挨着厢房有个小厨房,一个厕所。
“咱们先住厢房,把这三间房子休整一下可以吗?”张依一看着那三大间正房,觉得不太实用。中间是一间三十几平的大客厅,东西各一间卧室,每间卧室都二十多平方。这么大面积,完全可以多出来一个卫生间。
张依一的意思是,在那几间正房里隔出一个卫生间出来。其他季节还好,大冬天出来上厕所,实在是不好受。
“我去问一下后勤科长,咱们自己出钱出力,在不破坏整体结构和承重墙的情况下,能不能改一下?”刘恪非表示要先请示一下才可以。
趁着天气好,刘恪非把两人的被褥拿出来晒上,又将一家三口的脏衣服洗了。见时间还早,他拿出干净的抹布,将床铺、桌椅擦了一遍。
张依一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看着刘恪非忙前忙后。最近这一个星期,她懒得很。
不会是怀孕了吧?张依一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的例假都推迟十几天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像,怀小树时,她虽然反应不大,可多少还是会犯恶心。她现在除了浑身懒不想动,胃口却很好。
至于例假推迟,有可能是生活艰苦的缘故。刚去朝鲜时,要冒着敌人的炮火急行军,每天喝凉水吃炒面,生活艰苦。紧接着是第五次战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超负荷的抢救伤员。
后来是金城夏秋防御作战,再后来是上甘岭战役,不少女兵劳累过度导致例假不正常。
“依一,想什么呢?”刘恪非见张依一在神游,连儿子从客厅出去,跑到院子里摔倒都没看见。
“我明天上班时化验一下,看看是不是怀孕了,最近懒得很。”张依一歪在沙发上 ,抬了抬眼皮道。
刘恪非一听,紧走几步坐到她身边,激动得搂住她,一双瑞风眼里立刻闪着光亮:“这下,咱们该生个女儿了吧?”
张依一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生男生女取决于你,还有,我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告诉你,这次如果怀孕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是儿子。”
“为什么?”刘恪非紧张地问。
“因为……”张依一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排卵日当天,或排卵后在一起……,加上,咱们又不经常…”
刘恪非一副恍然大悟状,“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勤劳,明白了,我以后一定辛勤耕耘!”
张依一:“……”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和他讲科学,他却和她说风月。
“妈妈!”小树苗见爸爸搂着妈妈,顿时急了,迈着小短腿蹬蹬瞪过来,伸出小手用力地去推刘恪非,往两人中间挤。
成功地挤到了爸爸妈妈中间,小树苗心满意足,示威一般冲刘恪非咧了咧嘴。
刘恪非哭笑不得,他看出了儿子眼里的狡黠,这小子故意和他作对,和他争老婆。
张依一没看出来父子俩的暗潮涌动,她将小树苗抱到腿上,“小树苗,咱们去市里吃饭好不好?吃完饭,爸爸妈妈给你买玩具!”
“好!”小树苗高兴得直拍手。他虽然年龄小,但是玩具两个字还是能听懂的。
“依一,你收拾一下,我去开车,一会咱们在家属院门口见。”刘恪非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来,就去拿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