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郑家虽与她结怨,但不大可能下手。
郑公儿郎们虽然不争气,但女儿颇为出色,又有郑公这个擎天柱,又得了李承瑾这位王爷做女婿,如今只想着重振家风,恢复郑家旧日的荣光,哪有时间去给她添堵。
更何况,郑公虽不喜欢她,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拎得清,断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程彦又分析了其他世家,一个个都没有出手的必要,程彦突然想起了今日李斯年给她说的杨奇文在找人的事情,心头一惊。
是了,此事必然是杨奇文动的手脚。
杨奇文心胸狭隘,最是记仇,眼下又与李承璋薛妃结盟,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大长秋的事情她虽然做的隐秘,可杨奇文哪怕找不到把柄,也会将事情扣在她头上,进而刻意打压报复她。
杨奇文此人虽精于治国治民,政治才能极高,但不修私德,爱财贪婪,对手下人的家人赶尽杀绝,再加上钱氏抖出的他干的龌龊事,程彦几乎能够断定,若是利益足够高足够诱人,那么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杨奇文不敢去做的事情。
程彦闭了闭眼,对杨奇文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她种这些番薯不是为了挣钱与世家们做交易,更不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好名声,而是为了边疆的战士。
大夏这些年不平阔,一到冬天便有雪灾,世家们把持着肥沃的土壤,为此卖高价粮牟了不少利。
她这些年培育出来的粮食,多是填去赈灾的窟窿,今年的粮食虽然丰收,可到底要留出冬天赈灾的余粮,故而大军带走的粮食并不多,只够用三个月的,若没有这些番薯做粮草,与北狄作战的将士们吃什么?
——她与杨奇文斗的夺嫡,杨奇文却为了报复她不顾边关将士的死活,此等行径,与多年前的谢家人有甚么区别?
程彦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的念头。
程彦一路紧赶慢赶,来到山脚下。
宿醉的卫士们仍没有醒,只有百十人立在那迎接她。
卫士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个个低头含胸不敢看她,完全不同于她上次来的时候的斗志昂扬。
程彦环视着卫士,冷声道:“祸已经闯出来了,如今我再追究谁的对错,没有任何意义。”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卫士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哪曾想,程彦话音虽冷,可并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意思,一个个也不垂头丧气了,连忙附和着程彦的话。
程彦道:“分出三队人,一队跟我上山去看番薯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一队陪半夏检查你们带回来的饭菜,至于剩下一队,穿最好的甲,骑最快的马,等候我的统治。”
半夏修医,若饭菜有问题,她一查便知。
卫士们很快分成三队,半夏领人而去,一队人跟着程彦上山,最后一队留守山脚下。
一路上,到处可见被孙家人□□的红薯,红薯还未长成,大多是暴力扒出来的,被铁铲铲成各种碎块,程彦看了心疼不已。
这种红薯无法再继续种下去了。
程彦让随行的卫士们从中挑选出为数不多的完整的红薯,只要是完整的,红薯离土壤的时间并不久,还有挽救的可能。
卫士们一路捡,一路行,速度并不快。
行至半山腰,程彦停下来休息,早有脚程快的卫士,去山的另一头找了孙家的人,让孙家人前来相见。
为首的那个卫士将众人挑拣出来的红薯抱给程彦,联想到程彦在山脚下留了半夏检查饭菜,他小心翼翼试探道:“翁主是觉得有人故意使坏?”
程彦看了他一眼,没有好气道:“你还不算太笨。”
卫士面色微尬,道:“都是属下的错——”
他的话尚未说完,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连忙让出一条路,那人气喘吁吁地向程彦道:“翁主,半夏姑娘在酒菜里查出了有**散。”
卫士面上一寒,道:“怪不得林家的酒后劲会有这么大。”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林家虽与程彦有龌龊,但林家家风清正,断然做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且这件事做的太着眼了,林家的那帮老狐狸哪怕想害程彦,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卫士看了看程彦脸色,斟酌道:“翁主,林家不像是会使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程彦道:“林家的确不会。”
好歹是屹立多年不倒的世家了,这点心思手段还是有的,不过是被人利用,当成了替死鬼罢了。
程彦解下自己的腰牌,摘了自己鬂间的珠钗,递给一路跑过来的人,正色道:“拿着我的腰牌去找程家找我三叔,让他带着人马抓林修然过来。”
李泓赐婚李承瑛与程怡庄后,觉得程家门楣太低,配不上李承瑛,便给程怡庄的父亲与三叔各升了官职。
这两人政绩本就出色,这几年一直没升官,是受了谢家人的拖累,一朝升官,旁人也说不上什么。
程叔平是郎官入仕,原本是要随长公主出征北狄的,但程怡庄与李承瑛的婚礼在今年冬季,他便留了下来,没有去边塞。
程叔平现在在崔振波下面当职,手上有一定的兵马,世家们虽然都养私兵,但与不敢明目张胆与正规军去抗衡,让程叔平去抓林家的当家人林修然,最为合适不过了。
卫士有些犹豫,道:“此事既然不是林家所为,翁主抓林老爷子做什么?”
程彦道:“他既然被人推出来挡枪,我若不抓他,怎么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者?”
卫士点头应是。
程彦又道:“至于那支珠钗,拿给英王,让英王带他的亲卫过来。”
“记住,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杨奇文选中林家当替死鬼,是因为林家在众多世家中虽然不是最有权势的,但却是财力最为雄厚的,她的番薯被杨奇文设计毁去,为了不让边关的将士们饿肚子,她只能选择买世家们的高价粮。
可是她封地里每年交上来的岁银,早就被她填尽每年赈灾的灾银里面了,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银子去买粮食。
这种情况下,她多半要求助财大气粗的林家,林家看在她培育的苗种的面子上,兴许会与她合作,但她若与林家闹翻,便是无路可走了。
边关无粮草,武器再怎么精良,也无法与北狄作战,只能草草收军还朝。
她的母亲兴师动众抗击北狄,结果一场胜仗都没打,便灰溜溜地回来了,经此一事后,母亲威望必会一落千丈,平民百姓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会觉得母亲穷兵黩武,母亲又有弑君杀兄的血洗皇城行为,以后杨奇文与李承璋借此发难,百姓也会站在杨奇文那里,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拥戴母亲。
杨奇文的设下的陷阱,可谓是一环套一环,让人纵然知道自己身陷陷阱,也不好去应对。
但不战而退才不是她的作风,杨奇文想躲在后面看她与林家互斗,自己坐收渔利,她偏不让杨奇文如意。
她要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虽然眼下的局势对她不利,可等真相大白后,等待杨奇文的,便不止是身败名裂了。
似杨奇文这种只顾自己利益,而将国家危难存亡置于身外的人,纵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程彦吩咐下去,来人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卫士们带着孙家的人过来了。
来人是个刀疤脸,一脸的凶悍之气,不像是走南闯北和气生财的商贾人家,更像是亡命天涯的悍匪。
程彦眉头微动,看了看刀疤脸,道:“你就是孙家的人?”
“是你拔去了我的番薯?”
刀疤脸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看她是个小姑娘,身边纵然带了一些卫士,他面上也颇为不屑,瓮声瓮气道:“这本来就是我叔父的地,你们不打一声招呼便在这里种东西,我们只是把东西拔了,已经足够便宜你了。”
“再来纠缠,当心我拿你报官!”
“大胆!”
刀疤脸的话说得极为不客气,程彦身后的卫士瞬间拔剑,冷声道:“你可知你面前贵人是谁?她是天子亲封的安宁翁主,长公主的独女!”
刀疤脸一怔,这才收了几分轻视之意,上下打量着程彦。
他并不是普通行商之人,他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旁人出钱,他去做事,只要银子给得足,再大的风险他也敢冒。
当然,这种风险并不包括开罪天家,与长公主为敌。
近日也不知怎么了,他的兄弟们被官府抓去了许多,他缺银子用来打点官府,又初来华京,这才将这活儿接了下来。
与他做交易的那人,可没说番薯是长公主的女儿种的,只说是华京的一位贵人所为,若不是他实在走投无路,才不会在天子脚下横行霸道。
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反悔也无用了,他手中又有山头的地契,哪怕来人是安宁翁主,也不好与他分辩,撑死不过是教训他一番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刀疤脸放下心来,有恃无恐道:“安宁翁主?”
“恕小人久不回华京,不曾见过安宁翁主,得罪了翁主,翁主莫怪。”
他的话说得虽然客气,可话里一点赔罪的意思也没有,只拿着地契说事:“纵然翁主是天子亲封的贵人,可也不好抢占百姓之地吧?”
“小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若不是遇到了天灾**,才不会远走他乡,将地全部荒废了。如今回来了,料理一下自己家的土地,不过分吧?”
第53章
程彦笑了笑, 道:“自然是不过分的。”
很显然,眼前这个刀疤脸,并不是传统的行商人,正常的商人都讲究个和气生财, 而不是像他这般, 凶神恶煞,不像商人,更像个亡命天涯的劫匪。
与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程彦给身旁卫士们使个了眼色, 道:“拿下。”
卫士们很快便将刀疤脸制住了。
他们忍刀疤脸很久了。
刀疤脸仗着手里有地契,说话噎人, 行事跋扈, 若不是程彦之前便交代了,不许欺负百姓, 他们不好对刀疤脸下手, 要不然,他们早就把刀疤脸收拾了。
如今程彦一声令下, 他们再无顾虑,当下便把刀疤脸按在地上,长剑一横, 闪着寒光。
刀疤脸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粉团一般的小女孩会给他来这一手,根本不曾防备, 连挣扎的机会便没有, 便被卫士们用剑架住了。
“你这是欺压百姓!”
刀疤脸兀自吼道。
刀疤脸并非一个人前来, 身后还带了十几个跟随他的兄弟, 他们见刀疤脸被卫士们拿下,纷纷涌了上来,吵闹道:“都说安宁翁主虽是天潢贵胄,但最是体贴爱民,与横行无忌的贵人们大不相同,怎么我瞧着,翁主与那些仗势欺人的贵人们没甚么不同呢?”
“这还没怎么样呢,便对我们喊打喊杀,翁主虽然是天子亲封的翁主,可这到底是天子脚下,翁主如此行事,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们最擅长聚众闹事,如今又自持地契,觉得自己占了理,又觉得程彦不过一个小姑娘,身份再怎么高贵,再怎么是翁主,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又是女儿家,面皮薄,他们闹上一闹,把程彦闹怕了,自然是不敢追究他们的事情了。
反正地契在手,地就是他们的,任程彦说破了天,他们拔番薯也没有错,是程彦抢占百姓土地,又对前来说理的他们喊打喊杀。
本着这种心理,他们闹得更凶了。
卫士们见此,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只抓一个刀疤脸他们是不怕的,此人对程彦不敬,他们抓他也使得。
可若再将剩下的一群人抓了,那便有些不妥了。
有道是法不责众,更何况,山头本来就是他们的,程彦抓一个人出气也就罢了,若是将人全部抓了,事情传出去,程彦名声受损不说,他们也免不了受上司责罚。
卫士们看向程彦。
程彦眉梢轻挑,道:“全部拿下。”
“所有后果,我一人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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