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附耳卿卿
耿自忠是战场上野惯了的, 哪里受得了这日日点卯、平淡如水的养鸟日子,早早的罢工在家,好些天没去当差了。
耿老将军每每见到必定会斥责于他,可耿自忠依旧我行我素,他的理由简单的让人无法反驳, “武将本应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与其让他坐在那里混吃等死, 倒不如回家教小子们习武, 好歹将来还能培养出几个栋梁之材,他耿家不至于就此埋没。”
这日,耿自忠带着小儿子刚刚练完一套剑法,守门的人来报府外有人求见。
耿夫人见他有正事要忙, 想上来把儿子带下去她让他谈公事,结果耿自忠躲过自家发妻的手,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混不吝的对守卫道,“不见,我耿自忠说不去就不去,哪怕他把折子递到陛下那里,我都还是这个说法!”
守卫得令去了。耿夫人有些担忧,“朝中上下多少人看着呐,要不是赶紧去吧,要是传到陛下那里......三郎,上次的事情,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耿自忠有些愧对妻儿,但他赌建安帝不会因为这件事拿他怎么样,参他的折子自他旷工以来日日都有,只增不减,也没见建安帝说过什么,只不痛不痒的罚了月俸,由此可见,他这样颓废、不思进取,也难说不是建安帝想看到的。
他还是有分寸的,这种话不会乱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揽妻子的肩膀,小心宽慰,只他习惯了大声,如此这般小意儿倒不伦不类了起来。
守卫很快又来了,“将军,门外的人称有幅画落在了府里,今天来向您讨要回去。”
耿自忠眼睛一瞪,“哪来的乱七八糟的人,我耿自忠何曾请人来过府里小住,简直荒唐。”
守卫的人回话回的小心翼翼,“那人还说,还说这画上有夜有船,还有三男一女,问将军可有印象。”
有夜有船,三男一女......
耿自忠弯腰把儿子放了下来,激动的眼睛发亮,他叮嘱道,“夫人,快去备茶点,有贵客来府上。”说完跟着守卫快步往大门口走去。
大门缓慢的开启,耿自忠原本要行礼的身子在看到外面的人后又生生打住了,来人是一身小厮打扮模样的应急,虽说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也确实在情里之中,太子身份敏感,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寻常出不得承安宫,倒是他魔怔了。
应急脱去了那身侍卫的装束,换上了一身民间的家常衣裳,这幅打扮在人群里倒也没那么扎眼。
耿自忠上前几步左右四顾了一下,转而对应急道,“里边请。”
耿老将军在后面听见了几声,这会儿也来了前厅,他见耿自忠带了个脸生的人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失落。
耿自忠把人引到前厅上了茶、看了座,急不可耐道,“殿下可是愿想明白了?”他边说边做了个往上指的动作。
应急喝了口茶,应道,“殿下让奴才来取边防图,别的没多说,倒是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将军。”
耿自忠抑制住想要纵马狂奔的冲动,再三点头,“殿下有何指教?我耿自忠以后必唯太子马首是瞻。”
“殿下的意思是,工部尚书官职虽卑,却也要在其位谋其政,殿下希望您能恪尽职守。”
耿自忠没想到太子私下里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关注着,被应急这样大剌剌的提出来,难得的有些羞愧。
“请殿下放心,我耿自忠以后定不再犯。”
应急点点头,放下茶碗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将军去取图吧。”
“大人且慢!”未置一词的耿老将军慢慢站了起来。他示意耿自忠自去取边防图,待人走之后,原来崩得笔直的肩膀有了倾塌的迹象,“老臣愧对殿下,若非我为一已私利想要保住耿家后代繁荣,便不会修书让我儿连夜赶去叨扰殿下,也就不会把殿下拉上这条路。可老臣不悔,殿下胸中有朗朗乾坤,宽厚仁义又心系百姓,且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有他在,我等老臣才能看到南岐的希望啊!”
耿老将军戎马一生,到了不为名不为利,只想为后代子孙择一明主谋个出路,这份拳拳之心没错,错得是这时势易变、造化弄人。
“老将军的话,应急定当一字不漏的转告给殿下。”
但凡涉及军情,耿自忠都是粗中有细,他把边防图折起来放在一个信封里,用蜡封了口,又折了两遍,交给应急的时候还不忘问道,“若是以后有急事要找殿下商量怎么办?”
应急把信放入怀中,言简意赅,“今天晚上殿下会去湖边小坐,将军若有急事,今夜老地方见。”
承安宫内的湖连着护城河,一路延伸到城外,是一道天然屏障。
应急应缓以往出宫,都是通过这个湖躲开外面的禁卫,虽然有些麻烦,到底安全妥当最重要。
出了耿府之后,日头还有些早,应急转头去了福临酒楼。
现在不是用饭的时候,酒楼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客人,店小二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长巾,靠在门上打瞌睡,柜台那里的掌柜低着头,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应急站在大门口看了会儿,绕了一圈,从巷子里的后门进了后厨,一路往前走到了大堂后的隔间,隔间外面就是柜台。
他站在帘子那里轻咳了几声,前面的算盘声蓦的歇了。
没了算盘声入眠的店小二也醒了,被掌柜一通训斥完后又打起了精神看店。
不一会儿,帘子被人撩起,一个面容有几分和气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应急面前,这人就是上次几人来这里时,出门办事的掌柜。
他和应急对了个眼色之后,率先起头进了隔间内的厢房。厢房里有一层和大堂一模一样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外面的包厢。
掌柜姓董,是周家早年间的库房管事,妻子是周皇后的陪嫁嬷嬷。周皇后殁后,她跟着周皇后一起去了,而后周家渐渐衰落,他便拿着周家的赏赐在扶临城里开了这么个酒楼。
董氏夫妇受周皇后恩惠颇多,董掌柜孑然一身,只想好好经营这个酒楼,为的是给太子多一个栖身的地方。
太子来得次数极少,董掌柜格外上心,“殿下可是缺了银两?”
应急倒希望他是来拿银子的。
“金丝豆腐、麻油荷叶鸡、樱桃煎、锦绣琼酥并玉带八珍糕。”他头一次背这么些个文雅而拗口的吃食名字,念完了还顿了顿,唯恐自己漏了哪一个。
坦白讲,他觉得这比练功难上了不知多少倍。
这菜名和点心都是楼里的招牌,董掌柜以为应急饿了,急忙道,“这上菜还得一会儿,要不我先让人上点别的给您垫垫肚子?”
应急面无表情的拒绝,“董掌柜不必忙,这些都是殿下吩咐让我带回宫的,天黑之前做好就行。”
董掌柜更疑惑了,他可是听她那早逝的婆娘说过小姐的儿子不吃甜食的,可这樱桃煎、锦绣琼酥和玉带八珍糕,哪样都是甜的。
不过主子的命令他向来不多问,着手下去让人安排了。
等菜的功夫,不想这福临天下却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堆人,应急留神看了一下,不是长乐小侯爷段无忧是谁。
金堆玉砌、挥金如土,高调的不行。
在座的还有别的世家公子,狐朋狗友凑作一堆好不热闹,三两杯酒一下肚就开始满嘴跑马,一个吹自己在宫里有人,一个吹自己后院有多少美人,还有吹自己家日进斗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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