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默
方氏讪讪地说:“怎么会呢,你这么辛苦, 娘多少是要给你一些辛苦费的……只是你哥哥在国外上学也不容易,又到了娶亲的年纪, 娘不得不多为他准备一些钱啊。”
林灯算是听明白了, 听方氏的意思是,若是家里的铺子赚了钱,大头都是啥也没干的哥哥的, 零钱她会散给林灯几个意思意思。
“那灼儿呢?就是淑德, 您打算给她多少辛苦费?”
方氏不假思索地说:“她一个小毛孩子,就是学徒的年纪, 出去做工都没人给她钱的,我给她什么辛苦费。”
“不行哦。”林灯笑眯眯的,却是不容置疑地说:“我和灼儿必须要有薪水的。”
方氏不大赞同地说:“一家人, 说什么薪水不薪水的,那不是见外了吗?”
林灯想了想, 说要薪水的确不准确:“那您就给我和妹妹分成吧。我呢,要的也不多,您有三个子女, 加上您,一共四份,我和灼儿各拿四分之一的收益, 您看如何?”
“这,这也太多了吧!”方氏下意识地就想说,你们两个怎么能和你们哥哥拿的一样多呢。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没能说得出口。
因为方氏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大儿子现在远在国外,家里的生意的确是一点忙都没有帮上的。
两个女儿却忙前忙后的……
“不多啊。您的那一份儿,八成还是要给哥哥的吧。这么算起来,哥哥得了差不多一半,我和妹妹拿的只是小头呢。”
林灯按照自己原本的构想继续和她说:“我可以和您承诺,等这段时间投入的成本收回来了,之后我们再拿分成。但您要是想让我和妹妹白干,或者给两个子儿打发我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灯这话说得十分绝对,那副完全不肯退让的气势,让方氏感觉自己身为长辈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很是没面子。
一气之下,方氏别扭地说:“原来你不是为了替我分忧,是为了赚钱才来帮我的啊!那算了,我不用你们帮我了。”
听方氏这么说,林灯也不慌。她拿出账本来,摆在方氏面前:“娘,您可想好了哦。您这彩霞布庄,现在的平均月收入不过十个大洋左右,可您这铺子就算是租出去,租金还能收上十几、二十个大洋呢!所以它基本上是在赔钱的。刚才我和您说的这些改良铺子的方式,那都只是最基本的。杨老师还教了我一些上海那边的经营理念和流行衣物的款式,您要是不用我的话,就是把店装饰得再漂亮,也不过是继续赔钱罢了。”
林灯说的这些话,方氏其实已经听进去了,但她心里就是觉得别扭:“上海那边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咱杭县从上海过来的人也不少,我可以……”
林灯的笑容逐渐冷了下去:“从外头雇人?雇个像钱掌柜那样的,还是方掌柜那样的?”
她站起来说:“娘,我对您真的是太失望了。原来您宁可被外人骗,也不愿意让我们这两个女儿日子过得好点。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您不让我老回娘家,以后我不回来就是了。”
方氏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连忙站起来拉住林灯说:“婉儿啊,你可千万别误会娘的意思,娘不是这么想的!你们哥哥在国外读书,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德儿年纪小不懂事,娘可就指望你了呀!”
“娘若是真心疼我,会舍不得让我拿些我理应拿到的分红吗?娘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本来就不好,一直都要吃药的……”林灯说着便看似虚弱地跌坐下来,趴在桌子上装哭,“夫君要我识字,却是一个铜元都不肯给我。婆母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搜刮我的嫁妆就不错了,更是不会补贴我的生活……就这么下去,我迟早没钱吃药,活活病死在外头了。”
林灯本来只是觉得方氏处事不公,想要演演戏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她从来就没把方氏当成过自己的亲妈,所以她心里并不会真的伤心难过。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番话调动了原主的情绪,说着说着,林灯还真的控制不住地掉起了眼泪。
方氏见她这样,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地说:“婉儿,娘错了,你别哭了,都是娘不好!娘答应你,给你分红好不好?”
方氏说着,便抱住林灯的背,跟着她掉起了眼泪:“傻孩子,原来你在婆家过得那么苦,你怎么都不和娘说呢?娘真的不知道姑爷没给你钱的,他怎么能这样啊,又让你去读书,又不给你学费,读书那么贵,他这是根本就没把你当成妻子对待啊!”
“娘,我知道您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不想让您再为我操心……就没提姚家的那些烦心事。”林灯委屈地说:“来店里帮忙,我当然是为了帮您的,拿一部分分红,那也是我和妹妹应得的,所以我才会和您说。您要是因为这个,就怀疑我来帮您的目的,那我就是死了,以后也不会再和您提半个字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婉儿你现在手上的钱还够吃药吧?”方氏说着,眼泪竟越掉越凶,“要是不够的话,娘给你……娘都给你,你好好儿的就行。”
林灯本来是有些责怪方氏的,可是见方氏哭得眼睛红红的样子,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无疑,方氏还是爱林淑婉这个女儿的。只是她受封建思想的荼毒太深,总是下意识地把儿子放在了第一位。
林灯相信,如果林淑婉真的没钱买药了,方氏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给她治病的。
不过过去的林淑婉从来都不和方氏诉说自己的委屈,让方氏几乎忽略了自己这个大女儿的诉求。
又或者说,林淑婉本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诉求。就像方氏之前说的,林淑婉一心只想嫁给她的“青梅竹马”启安哥哥,然后为姚启安生儿育女,为姚家当牛做马……
林灯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一个劲地隐忍。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她现在终于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和方氏谈妥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方氏出于愧疚之心,要留林灯在她这里吃晚饭,被林灯婉拒了。
方氏被拒绝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女儿更加热络起来,亲自送林灯出了门,上了林家的黄包车。
林灯回去的路上就在想,人性……真的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啊。
……
与此同时,上海租界。
《杭城日报》的总编谈聪健兴冲冲地走进了一家西餐厅,在身着西装的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方桌前。
二人桌对面已经坐了一个年轻男人,谈聪健来时,他正在看一份报纸。
听到响动之后,男人便放下报纸站了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谈聪健便冲上去抱住了他:“凯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萧凯比谈聪健小一岁,但他成绩优异,曾经跳过一级,与谈聪健是同一届的同学。
加上萧凯从小思想成熟的缘故,不仅是谈聪健,许多其他比他大一些的同学、朋友都会叫他一声凯哥。
短暂的拥抱之后,谈聪健便放开了萧凯,左右看了看他说:“还好还好,总算是安然无恙!我可真是不明白了,明知道欧洲在打仗,你还要去那边留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凯浅浅一笑:“我这几年可是学到了许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好好好,算你厉害!总之你平安回来就好了!”打完招呼之后,两人便分别在黑色皮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餐。
欧洲路途遥远,来往不便,自萧凯中学毕业之后出国已经三年过去了,这还是谈聪健自三年前将他送上离开上海的船后头一回见到好友,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他:“凯哥,欧洲是不是不晒啊,你怎么一点都没黑,好像还比过去白了一点?”
听到好友的问题,萧凯的食指抵住一侧的剑眉,无奈地笑道:“几年不见,你的关注点就在这上头?”
“不是啊凯哥,不怪我说,你现在也长得过于英俊了一点吧。在欧洲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姑娘追?有没有交女朋友?”
萧凯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家的报纸,原来是八卦小报吗?我今天来可是和老朋友叙旧,不是来接受采访的。”
谈聪健笑道:“我们家报纸可是正经的日报,不搞那些花边新闻的。我这不是作为朋友关心你嘛!不过采访的事情,你还真是要认真地考虑一下。要是你能接受我们《杭城日报》的采访,那一期的报纸肯定能卖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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