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话里话外的,是盼着长安能去公主府过年守岁,陪她过一个好年。
这算是长安来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关,也是认祖归宗后,第一个年头。长公主私心想叫一家人团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今年由长安去家庙磕头。姜家仅剩的一个独苗苗,不论男女,都是宝贝。姜家的家庙,自然是长安去。
长安原本没想过这个,毕竟现代人也没有过年跪家庙的习惯。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拧眉想了片刻,点头答应了:“腊月二十九那日,我会携礼登门。”
长公主连忙表示回自家不用,长安却只当没听见。
姜怡宁除了一开始说上两句,后头一直没开口。知道周和以不待见她,她倒是乖觉地降低自己存在感,等到长安与长公主实在相顾无言,才闷声不吭地随长公主离开。
人一走,长安弯腰重重鞠一躬,多些周和以仗义。
周和以眉头拧得紧绷,十分不喜她这般客气。但要他亲口说不喜欢,他又不乐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长安,这位祖宗一言不发地离开。
长安没心思管他为什么不高兴,扭头赶紧又回了内院。
一进屋,屋里气氛很是奇怪。
张太医已然替承礼施过针。此时正侧坐在床榻边沿,身前是陆承礼的后脑勺。小七撑着身体扶着陆承礼坐直,张太医弄了把小刀,正在小心翼翼地剃掉承礼后脑勺的头发。旁边一众下人面色惨白地看着,显然对太医动陆承礼头发敢怒不敢言。
“这伤口,必须剃掉毛发才能上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不剃不行,张太医也不会做这等剃人头发的缺德事,“况且这后脑勺都是血污,若不擦拭干净,很容易引发高热。”
这话不用太医说,长安比任何人清楚。伤口感染引起发烧,再正常不过。
“张太医你尽管剃,”长安一口定音,走过来,站在张太医身后盯着伤口瞧,“若是能治好承礼的伤,你就是将他整个脑袋都剃光了也无事。”
张太医本是拎着心的,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朝阳郡主还是十分通情达理的。
“无碍的,”张太医于是下手就更狠了,一刀下去直接一片头发落下来,“就剃掉后脑勺这一片足够了。别的地方没伤口,不用。”
长安这边不敢问,怕扰乱太医思路,就盯着看。
与此同时,罗家东边一处院落里,罗秀将手里的杯盏狠狠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他刷地站起身,脸上是阴云密布:“废物!杀一个傻子都做不好,你们还能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后背一绷,一动不敢动:“小的本来可以杀掉。只是那小子实在走运,那么偏僻的角落,居然还碰上了高手,被人救了。小的……”
“闭嘴!”
罗秀身上的煞气外泄,狂躁得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做不好就是做不好,别给本公子找诸多借口!”
地上人吓得不敢开口,罗秀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承礼,陆承礼……
只要一想到二十年后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那个轻易将罗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男人,罗秀就恨不得捏死了现在的陆承礼。傻子还是永远傻最好,突然恢复神志这种事,这辈子既然重来,有些事就没必要发生第二次。
第七十六章
忙活到半夜, 张太医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罢了手。药童端来温水,伺候他净手。太医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与长安道:“能尽的力,老夫已然都尽了力。能不能熬过来, 端看明日。若是明日陆公子的高热退下来, 他的这条命就算是救下来了。”
长安紧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了松, 忙走过去摸摸陆承礼的脑袋, 转头道谢。
张太医摆摆手, 示意不必。将擦拭过的布巾子递给下人, 他忙不迭就随红雪下去用膳。从进府起就一直在忙活着替陆承礼治伤,张太医到如今还是滴米未进。忙时不觉腹中饥饿,此时一歇下来就实在受不住。
别的事儿不必多交代, 他走得飞快, 出了门转眼不见人影儿。
床榻之上,陆承礼正一动不动地趴着,后脑勺的头发被太医给剃了个干净。伤口已经上过药,此时用绷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听张太医说,陆承礼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留下一条命,是得益于有人替他止过血。否则照着这伤口的程度,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长安不知谁替承礼止的血, 但打心底里感激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将近两年,她是真心拿相依为命的承礼当最亲的亲人来看。若是承礼出了事儿,她铁定受不住。
接过小枫递来的帕子,长安小心地替陆承礼擦手。
这次陆承礼受伤, 不仅仅后脑勺遭了罪,流了血,定然还被人绑着恶意拖行过。长安仔细擦拭他的手脚,一边擦拭一边就在看,承礼的手上、膝盖上、胳膊上,都是摩擦刮出来的血痕。触目惊心,看得长安眼睛都红了。
这得多疼啊!这背后贼人得多狠毒的心,才这般对承礼下手!
长安心肝儿都在颤。
“……主子,您去歇着吧。”寂静无声的屋内,响起一声轻缓的劝解。
红星端着一碗参汤,弓腰立在长安身后。
从昨夜到现在自家主子就没合过眼,红星从旁看着不免觉得忧心,自家主子这么干熬着,身子如何受得了?“太医已经替公子诊治过。”她小声地劝道,“都说公子只要熬过今夜,就定然不会有事。您这般若是出了事儿,府上还指望谁来主事……”
长安熬了两天一夜,其实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不过一口气儿撑着。听红星说得有理,她扭头又瞧了瞧陆承礼,便也没勉强。
起身将湿帕子递给小枫,转手接了参汤,仰头就一饮而尽。
略带苦涩的参汤下肚,长安腹中绞痛就缓解了不少。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这昨日着急寻陆承礼的人,几乎没怎么用过吃食。好不容易今儿个陆承礼找回来了,却又是这般模样。她惊慌失措之下,也没吃过东西。算起来,竟然有两日滴米未进了。
揉了揉,长安让开位置,叫小枫来。
小枫年纪不大,伺候人却手脚伶俐得很。她先是细心地替陆承礼擦拭手脚和脖子,而后又小心地上药。小七在一旁搭手。小七看着瘦弱,实则力气极大。此时两人合力,很快就替陆承礼收拾干净了。
长安在旁边多坐了一会儿,在确信陆承礼今夜不会醒来后,才有红星红雪搀扶着离开。这两日身子亏得厉害,夜里还真有几分吃力。
这一夜,长安睡得十分不踏实。
次日天没亮,她就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屋外红雪正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浅,屋里一动,她立即就睁了眼。似乎听见长安喘气儿,红雪忙下榻斟了一杯茶,送进去。
长安其实也记不清梦见了什么,满脑子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就着红雪的手连喝了三杯水下肚,长安的心口砰砰地乱跳。梦里的这双眼睛,像陆承礼又不像陆承礼。眼型像,眼神却完全不同。陆承礼的眼睛,清澈如山涧泉水,一尘不染。而这双眼睛,清凌凌的好似温水,却带着世故的审视。
“怎么了?”红雪小心地替长安拍着后背,“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长安摇了摇头,推开红雪的手,示意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