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这么一会儿,下人已经将张太医请来。
张太医这几日也算与郡主府上下熟赧了些,进来屋里不必刻意,很自然地就走到榻边捏起了陆承礼单手玩。陆承礼没动,就感觉后脑勺有被人翻动。
张太医在检查时,一旁的下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扰了太医的诊断。
须臾,张太医才放下了手摇头:“伤势恢复的很好。颅内也无肿块,身子是好的。此时记不清事情,据老夫猜测,极有可能是惊吓过度。”
这种症状往年不是没有过,宫里宫妃不认人,十个里头六七个都是受了惊吓或者瘦受了刺激。虽不大清楚这位陆公子是否在被找回之前是否受惊过度,但只能往这个方向推测。
长安一想也有可能,于是也不勉强了。说来也愧疚,承礼自随她上京,享受没过多少,似乎一直在受罪受伤。光这后脑勺就被人敲都敲了两回,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要命。若非承礼这孩子坚强,生命力杂草似的顽强,旁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
罢了,想得起来便想,想不起来算了。
张太医把完脉又开了几幅安神茶,顺便检查了伤口恢复情况,嘱咐陆承礼多注意修养。
陆承礼全程安静地听着,扭头又瞥了眼长安。
长安像往日一般摸摸他脑袋,丝毫没注意到手下脑袋僵直的现状,嘀咕了句:“罢了,人还活着就够了,再奢求太多,神仙也会觉得不耐烦。”
陆承礼被她撸狗似的呼噜了一通,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错?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本不说,这人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随意了?
抱着古怪又复杂的心情,陆先生冷静的时辰,默默增长一倍。
第七十八章
关于陆承礼不认人这件事, 长安怄得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可伤得那般重能全须全尾地活过来已算不幸中的大幸, 不能奢求太多。这般一想,确实是这样。若陆承礼就此一命呜呼,她估计也没心思在这怄气难受了。
虽说人是清醒了, 养伤上却要特别精心。毕竟伤在头上, 一个不好可是要留下终身病根儿的。怕郡主府的人照顾不当, 张太医还特意留了府上的药童下来照顾。
长安十分感谢, 为此特意重礼登门致谢, 张太医本就得了周和以的吩咐用心照顾。便也没收长安的礼, 只悉心嘱咐药童好些照看伤患的注意事项。药童照顾就比小枫小七两人要仔细得多,陆先生由着他照看,很快就能下榻走动了。
期间周和以来过几趟, 但不知出于何种缘由, 他一次都未曾去看过陆承礼。
陆先生倒是特别想见见周和以。
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悍将,陆承礼慕名已久。奈何他初入京城之时,这位王爷已久居北疆,逢年过节都不一定归京。他出头之时,溧阳王战死沙场。对于周和以年仅三十四岁就死于非命这件事,陆承礼也曾痛惜不已。如今有这机会,他当真很想见一见。
“溧阳王在前院?”陆承礼由小七搀扶着走动, 屋里暖洋洋的,只着一件单衣。
小七不会说话,点点头。
陆承礼眉头一挑,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红梅已开, 傲视着白皑皑的雪地屋檐,极艳极美。长安选得这一处院落,梅兰竹菊四君子齐备。靠陆承礼这一侧的西厢便是大片的红梅。屋里地龙烧得足,窗户洞开也不怕寒气入侵。
“郡主在作陪?”经过这几日,陆承礼差不多摸清现状。虽不知为何溧阳王妃从姜家那位才女变成了如今的朝阳郡主,但这位郡主,显然比才女更得溧阳王的心。
小七不知他是何意,歪着头看他。
“无碍,”陆承礼勾唇浅浅一笑,指着窗边,示意小七扶他过去,“过去坐坐吧。”
小七小心地搀扶着他过去,陆承礼靠着软垫思绪又飘远。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个年少并非是真正回到他年少时期,这是一个与他所在的世界九层相似的地方。除了突兀冒出来的真正姜家血脉朝阳郡主,记忆里的人依旧有,境遇却天差地别。或许他所在的世界其实也有过姜长安这个人,只是不曾出现在他的认知里,所以未曾注意过。
陆承礼想来想去,猜测这位真正的金枝玉叶身上应该发生过一些变故,导致命运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姜长安,完全改变京城的格局。陆承礼尚且未踏出过房门,只通过药童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大致的局面。
隆明帝周修远如今只是安王,叛王周德泽还未曾崭露头角,尽职尽责地当着安王的跟班。手握大盛经济命脉的逍遥王周涵衍,还只是个混不吝的好色之徒。
这就十分有意思了……
陆承礼寻思来寻思去,琢磨该去安王府探上一探。隆明帝此人,是一个值得臣子托付,并施展抱负的皇帝。虽说在女色上有些不讲究,政务上却可谓有治世之才。
他在位三十年,励精图治。无论是废除贵族子弟入仕举荐权,与寒门举子一同科举入仕,废除贵族特赦制,还是减赋税,轻徭役,广开商道……除了在溧阳王之死的处置上略有不公以外,雄才武略,锐意图治,可堪明君之典范。
廊下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十分有规律,是朝阳郡主。
陆承礼这些时日在屋里养伤,无人打搅,听到最多的就是长安的脚步声。虽说已知自己如今是这位姑娘的义兄,平日里很是亲密,陆首辅还是无法适应。他仓促之间发现衣衫不整,就想起身去榻上。只稍稍一动,手腕上叮叮作响。
是了,还有一点首辅大人无法适应的便是手腕上这颗金铃铛。听小枫的意思,这朝阳花形的金铃铛,是那姑娘亲手所画,特意去做来贺他二十五岁的生辰贺礼。
生辰送个铃铛,这是什么古怪的贺礼?陆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摘,一屋子伺候的见了大惊失色,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一般。原先的陆承礼是十分宝贝这玩意儿的,谁都不能碰,碰一下准闹脾气。他摘了几次没摘掉,便也放弃了,就这么套着。
没此时动一下就叮叮响,陆先生的脸颊还是有些躁得慌。
“承礼?”长安人未至声先至,“今日感觉可好?”
陆承礼干脆又坐回去,抬眼便看到一个红衣美人手抱着一碰梅花含笑地走来。
连着几日,陆承礼也习惯了长安随意出入他的屋。长安将梅花交于小枫,指着墙角一只空瓶示意她放进去,扭头在陆承礼对面坐下:“屋里呆久了闷?”
“尚可,”姑娘生得赏心悦目,陆承礼眼带欣赏地看着她,“红梅极艳。”
长安诧异了一下,托腮看向窗外红梅林,“你喜欢就好。”
虽然性子变了,爱花却是一样的。
陆承礼的目光在长安身上转了一圈,心道,想那位王爷常年与王妃分居两地,却时常抽空来郡主府走动。果然男人爱色,亘古不变。
两人对视一眼,对面静坐。
无论是天真的承礼,还是如今沉静的承礼,话都很少。安静,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坐了会儿,似乎又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长安忽地一声轻笑,扭头看向陆承礼。潋滟的双眸仿佛揉碎了星辰,“你栽的那棵花树开花了,要去瞧瞧么?”
说完不等陆承礼回答,看向小药童。
小药童蹙眉想了想,点头道:“回郡主的话,公子只要包裹得严实些,莫见了风就不打紧。”
“这样啊……”
长安放下手站起身,“小七,去将承礼那件狐裘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