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长安将成衣递给他,自己走到棺木边,打开了盖子。
常松一看,这泪又溢出来。
旁的不多说,少奶奶当真是个有心的人!老天有眼啊,可怜陆家家破人亡了,他家少爷到底还娶了个心地纯善的妻子。老爷便是在九泉之下下,也能安息了。感激的话多说无益,常松袖子一抹眼睛,跪下去仔细替陆老爷收拾遗容。
等他收拾好,两人将陆老爷抬着放入棺木,天色就完全暗下来。
隆重的葬礼办不了,没人没钱是其一,主要是陆承礼也担不起事儿。陆老爷意外去世,能有一身衣裳和一幅体面的棺木,已算不错了。跟常松商量好最要紧的几件事后,长安便要回客栈。常松不愿放陆老爷的棺木在此陆家无人管,想留下来守夜。长安觉得熬也不是这么熬的,强制叫他去客栈歇息。
回了客栈已经是戍时,客栈已经打烊了。
周和以向来浅眠,门栓一响他便睁开了眼。长安就着昏暗的灯光走进屋,眉宇里有几分寒冬的凉意。她拍拍肩上的湿气,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南方的寒冬,彻骨寒。长安这俱身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倒是抗冻得很。
心里嘀咕,长安觉着腹中有几分难受。晚上就用了一碗粗面,清汤寡水的不抵饿。她左思右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客栈后厨看看。
下了楼,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小二拿着抹布靠着柱子,头一点一点的。
长安走过去敲了敲柜台。
笃笃两下,掌柜的一个激灵醒过来。
掌柜的老眼昏花的,瞥着长安,眼中也难掩惊艳之色。长安跟他打听了陆家二房。他诧异了下,倒也没隐瞒,知道的都说了。
这陆老二虽说吃喝嫖赌混不吝,但有一样比陆老大强得多,那就是子嗣丰盛。光是二太太陆张氏一个人就替他生了三子一女。兼之他年轻时候惯会沾花惹草,西街的王寡妇替他生了一子一女,家里头丫鬟生了两子三女,窑子里养的妓子粉头也替他生了一子。这一通算下来,他可是有六子五女。除了一个最小的女儿没出嫁,儿子都成了家。最大孙子今年都有十二了,别的小孙子,更是扎堆一样多。
子嗣如此昌盛,这也是二房这些年腰杆子硬的原因。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大再是能干又有何用?能比得上他会生吗?三十多年就得一个傻子,傻子是能替他养老送终还是替他摔盆捧牌?将来他们兄弟俩百年,见了陆家的列祖列宗,老大那个嫡子怕不是被陆家祖宗给嫌到泥里去!
陆老二心里得意,自然瞧不上陆承礼父子。这次陆老大家里遭了难,他别的不说,就想着把大房的银子都搂到自家去。然而跑这一趟,银子没搂到,还被个瘸子打得不轻。
就如长安担心的,陆老二回到家就把儿子们都给招来了,非出一口气不可!
二房这边在商量着给长安苦头吃,长安这边了解了情况,心里也琢磨开了。明日怕是不会安宁,给陆老爷下葬的事,越早越好。虽然她力气大,但一个人单挑一群,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胆。
长安又问掌柜的打哪儿能租来丧葬队,才提起用厨房的事。
掌柜的如今也算看明白了,这怕是昨日烧毁的陆老爷家的人。想着前日陆老爷家结亲,这小姑娘怕就是那个新媳妇。
陆家那一把大火烧的,心里起了怜悯,掌柜的这次就没收她的铜钱。
长安也不矫情,客气地谢过了掌柜的就去了后厨。
晚上多是客来住店打尖儿,厨房剩了好些东西。长安素来不亏待自己,看到还剩下一块瘦肉和不少白菜,一碟子茱萸。就利落地炒了盘醋溜白菜,拌了一锅肉末葱油拌面。盛了一碗,端着就给常松的送去。
常松一天就吃了俩素馅包子,见着面,差点没给长安把头都磕破。
长安真是受不了他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放下面就走。只是人才到后厨,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锅面前,看到长安眼睛噌地就是一亮。
“饿了来后厨拿个馒头,”掌柜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巴巴地看着长安,“小姑娘你这是做得什么面?怎地闻着这样香?”
“肉末葱油拌面,就是一道家常小食。”
长安用了人家的肉有点不好意思:“掌柜的来一碗?”
掌柜的眼睛都要放光了:“这怎么好意思……”
“哪里哪里,掌柜的慷慨,是我该谢谢掌柜的,”长安麻溜地给他盛了一碗,“就一点小手艺,你尝尝看。”
掌柜的笑眯眯地端着,就到一边去吃了。
长安瞥了一眼,将剩下的盛了两个碗,端着就往屋里去。一边走还一边听到掌柜的在夸,说她这手艺,若开个面店就不得了。闻言她笑了下,上辈子,她可不就是开私厨店的。若非古代条件有限,这肉末葱油拌面她还能做得更好吃。
等长安进了屋,早闻到香味的周和以,默默撑着病躯坐起来等。
嗯,虽说此女脾性难缠,吃食确实做得尚可入口……
第八章
肉末葱香拌面,不过是一道寻常的家常小食。
周和以端坐在桌面,拿起了筷子便无声地吃了起来。许是王爷平日里吃食太讲究,山珍海味吃多了反倒觉得这乡间小食格外喜人。这会儿才吃第一口,他木着的脸就缓和下来。
长安瞥了一眼他舒展开的眉头,低头专心地垫起了肚子。
昏暗地屋子里,桌上一盏煤油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静静用饭。偶尔从门扉袭进来一阵风,煤油灯微微晃动,给默默进食的两人笼罩了一层温馨的纱。
周和以许久没有与人这般进食过。上辈子,姑且当做是上辈子吧,他十五岁去外祖账下随军出征,十八岁扬名。二十岁便单独请命替年迈的外祖征战北疆。虽于弱冠之年娶了自小定了亲的姜家之女,但也因常年忙于战事,不在京城。
姜氏不愿随他去北疆,嫌北疆困苦,他自不会勉强。所以成亲的十几年里,他与姜氏之间除了必要的夫妻敦伦,其实是很有些生疏的,更别提有过脉脉温情。
微微抬起眼帘瞥向对面少女,少女的脸庞半掩在昏暗之中,显得十分温柔。
两人的吃相都不错,长安因为做私厨,讲究情调跟精致,是有专门学过餐桌礼仪的。而周和以就不说了,作为皇家子弟,则是将‘雅’这个字是刻进骨子里。
长安才吃到一半,一旁的周和以已经放下了筷子。
她瞥过去一眼,碗里的全吃光了,连一颗葱花都没剩下。周和以被她瞧着有些尴尬,想了想,矜持地夸她一句:“好吃。”
长安顿时就笑了,她做得当然好吃!
将嘴里的面吞下,长安投桃报李:“嗯,如今还疼吗?身上可还有哪里难受?”
周和以眼眸微动,摇摇头,模样倒是十足乖巧。
长安慢吞吞将剩下的面吃光,放下筷子。她看着陆承礼,想开口说陆老爷下葬的事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想着,眼神免不了带了几分犹豫。说实话,如果不是陆家二房突然闹得那一场,可能这事儿还能慢慢来。现在看情况得尽早跑路,只能明天一大早就做完。想想,对陆老爷还有点抱歉。
周和以被她盯着,还疑心自己有什么不妥被她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