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不,这不是小姜氏,小姜氏被姜氏当着他的面沉了塘,骨头怕是都泡烂了。眼前的女子年纪尚幼,至多十三四岁,这应当只是跟小姜氏相像。
长安擦拭他额头血迹的手一顿,若有所觉地挑起了眉头:“醒了?”
空洞的女声这一刻真切地回响在耳边,清清楚楚。
周和以眼中惊异一闪,没动。
长安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对上陆承礼这一刻突然沉静的眼睛,她有种眼前的人不傻的错觉?偏圆的凤眼冷清清的,长安将冰凉的帕子贴到他的额头。
高热之中的周和以不禁打了个寒战,神志更清醒了些。
他收回打量的眼神,安静地垂下眼帘。
“醒了就吭个声,能站得起来不?”长安却也没大惊小怪。陆承礼虽是个傻子,但也并非全然的智障,或许傻子的脑子偶尔也会思考什么重要事呢?
长安觉得自己不能狭隘地去看待一个傻子,尤其这人长了一张非常赏心悦目的脸。说不定此时的正常是她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大脑自动给人美化呢?这么一想,长安被自己给逗乐了,苦中作乐,好像也不错。
稍微动了下脚,蹲太久,她腿麻了。
见陆承礼神情又恢复恍惚,她心想,果然,刚才肯定是她错觉。
陆承礼不是正常人,长安也不问他了。脏布啪一下丢进钵里,染的血一沾水就晕开,迅速染红一钵清水。她锤了锤腿,叉腰站起来看向大门。
去给陆承礼请大夫的常松还没回,她想想,干脆再去换钵清水。
“你坐着莫乱动,”长安脚下有千根针在扎,扎得她龇牙咧嘴的,“我一会儿回来。”
周和以眼帘静静地垂着,晨光下,显得人沉静又乖巧。
长安走到井边,背对着他,捡起抓着地上木桶的绳索,嘿咻一下将桶丢进井里才慢慢地抬起了头。周和以才又一次抬起眼帘,陆承礼茶色的眼睛不知为何黝黑得犹如染上墨汁。
他迅速扫视一圈四下,不由地又是一愣。
四下里,除了一片大火燎过的灰烬和毁坏的院墙,空无一人。
周和以不动声色地打量院子,浓烟还在随风飘荡,隐隐晃动的树木。目之所到之处皆是残垣断壁,他蹙了蹙眉,这是在何处?因不清楚眼前女子是何人,他也不贸然开口。眼前的景象,两人似乎没遇到什么好事。
默默掐了下腿,尖锐的疼痛涌上头皮,他才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不远处,长安舀了满满一桶水,单手轻轻松松就提上来。
若说穿到这被亲娘卖了的小姑娘身上有什么让长安特别满意的,大概就是小姑娘力大如牛这一项了。长安知道这是古代,女人柔弱不是好事。况且原主家里好像还有好几个不省油的灯在,一把子能打大汉的力气可是保命的本事。
长安心里盘算着往后,想好了两条路。
她记得,这具身体还有个快咽气的奶奶。虽然还没见过,但出嫁那日,长安也听到是什么情况。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人,知道老太太不好,看在小姑娘给她一次生命的份上,她的奶奶的事情,她肯定要管一管。
将水倒进钵里,长安便在琢磨找个机会回乡下一趟。
若是原主奶奶人还在,她就想办法接出来。若是死了,那她便去替原主送终。反正陆家没了,陆承礼也无处可去。这傻子,往后只能是她的跟屁虫。
长安反复思量,树下的周和以盯着她也陷入了沉思。
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少女越看越像姜氏的义妹。虽说见面不多,但小姜氏的容色委实叫人心惊。如今回想起来,他依稀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周和以之所以这般肯定,实则小姜氏是因爬他的床榻被姜氏沉得塘。他当时意识不清,却也清晰地记下了小姜氏惊恐的求饶。然而姜氏是非要置这义妹于死地的,那种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的痛恨,他到如今都印象深刻。
不过那是姜家的家事,无论其中曲折如何,周和以都站在外人的角度冷眼旁观了……如此,这少女到底是谁?
“常松叔去给你请大夫了,你乖乖坐着别动。”
长安端着清水过来,火红的衣裙在晨光下格外的醒目。周和以这才注意到,少女穿着的破裙子居然是嫁衣。而后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朱红。
成亲两个字,猛地涌上心头。
“陆承礼。”长安叫他。
周和以浑身僵硬。
长安一边拧着湿布一边小心地措辞道,“你也看到了,家里着火,咱们要搬家了。你爹爹昨日把你交到我手中后就笑着去找你娘亲了。你爹爹为了照顾你,二十多年没去找你娘亲。现在你是个大人,他说他可以放心,昨晚就走了……”
周和以眼神倏地一闪,没作声。
长安抓起他搭在腿上的手,清脆的嗓音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估计你娘亲性子比较着急,他没来得及跟你道别。往后,你就跟着我。知道吗?”
“……我爹走了?”一夜没出声,周和以嗓音哑到不行。
“嗯。”长安替他擦手心,头也不抬。
周和以盯着她,顺势哑着嗓子问:“那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估计不回来了吧。”长安淡定地回,“你也知道你很烦,他为了养你,二十多年没见过你娘亲。接下来的日子,他会专心陪你娘亲。”
“哦。”
“跟着我也不会太差,”长安换了只手,继续替他擦,“我虽然不会像你爹爹那样,但至少会保证你不会肚肚饿饿,也给你蜜水喝。”
周和以:“……”听到这他也注意到少女奇怪的说话语气,这人是当他傻子吗?
“你乖乖的,常松叔回来,咱们在商量去哪儿。”
“哦。”
周和以地闭上眼,却没有睡意。额头贴上的冰凉布料让他神志更加清明。他控制着呼吸一长一短,像睡着,其实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长安又替他擦了会儿手心脖子,起身继续去搜罗。私库在哪,常松也说不上来,还得费心思去找。长安如今没工夫,只先搜明面上能看到的,保不齐这里头还有东西剩下。在这无亲无故的古代,钱财都是立身根本。抱着苍蝇再小也是肉的念头,长安打算再地毯式扫荡一遍。
院门传来吱呀一声长鸣,常松慌张的说话声打破了院里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