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秦先生无所谓:“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功课还是得照着方才那样来。”
“可我毕竟是哥哥!”顾邵抢着说道,“做哥哥的,怎么能为了自在,连弟弟头一日上学堂都不去呢,若是传扬了出去,必定会非议我们顾家不懂得兄友弟恭。如此,我还是去吧!”
秦先生凉凉地笑了一声,看着顾邵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傻子。
顾邵屈辱地低下了头。
太丢人了。
他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什么呢,除了丢人还是丢人。
翌日一早,顾邵便穿好衣裳去陈家了。
顾礼今儿也起得早早的,他是被迫起床,本来想发脾气的,结果书童眼疾手快地给他塞了两颗糖。
甜滋滋的,是他喜欢的口味。
顾礼立刻眉开眼笑地爬起来了。
等他吃完了早饭,背着自己的小书囊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了大哥。
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顾礼连忙飞奔过去:“大哥,你怎么来啦!”
顾邵按住了他的头,没让他真的扑上来。
“放开我呀!”顾礼推着脑袋前的手,好不容易才挣扎开了。
顾邵嘁了一声。
要不是为了这个臭小子,他至于功课翻倍后再翻倍吗?等着瞧吧,待会见到了这臭小子的先生,他也一定要给他争取一下功课翻几倍的待遇!
别的他或许做不到,但是以他这个解元公的名头,想要让先生对自己弟弟严格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功课多一点才好呢,省得这臭小子天天只顾着玩儿,他都还没时间玩呢!
可怜的顾礼,尚且不知道自家大哥的险恶用心。
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功课似乎跟陈瑾瑜不一样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儿了。
顾邵这边送完了弟弟,回去的时候,不巧被人看在了眼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峰和他好不容易巴结上的李家公子李肆。
陈峰和李肆,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块儿的人,却机缘巧合地碰上了。偏偏陈峰又是个会钻营取巧之人,事事按着李肆的喜好行事,讨好的次数多了,李肆也渐渐与他相熟了起来,也给了他两分脸面。
这两人相处,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遮遮掩掩,倒也十分地自在随意。
眼下李肆包了临窗的雅间,二人本在闲聊,刚好就碰到了从酒楼下来走过去的顾邵。
陈峰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李肆挑了挑眉,慢慢地收了扇子:“这人就是那位风头正盛的解元郎?”
“正是。”陈峰冷着脸道。
“生得倒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李肆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张脸,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装出来的罢了。”陈峰说得极为不屑。
陈锋说着,忽然眸光一闪。
他本来就像跟顾邵一个教训,只是一只苦于没有门路,如今李肆在跟前,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可别被他的长相给骗了。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还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估摸着那什么解元,都是抄出来的。”
李肆笑看着他:“你这般看不惯他,就因为他先考了秀才又中了举人?”
陈锋咬牙。
李肆道:“之前那件事是你运气不好,怪不了谁,没出事已经算是你走运了,如今还揪着不放,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李家家大业大,上头又有人。故而三年前陈锋找李肆要童试的题目时,李肆便帮他拿了一份。只是中间出了点差错,那童试的考题,竟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再回去找,哪里还能找得来?
是以,陈锋这个本该板上钉钉的秀才,就这样没了。
他没中秀才,身边的顾邵却连番考过,最后得了一个秀才的名头,这叫陈锋如何能忍?虽然明面上对顾邵还是和从前一样,但心里早就记恨上了,甚至觉得当初是不是顾邵偷拿了他的考题。
“不是我揪着不放,而是他真的没什么本事,几个月前连正经的书都读不好呢,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压过一众举人,拔得头筹?这里头,必定有猫腻!”陈锋说得笃定。
李肆对陈锋还是挺看重的,问道:“那你想怎样?”
陈锋脸色阴沉:“找人将消息散步出去,就说他的解元是抄的,有名无实。”
这种消息,对于一个读书人无异于是一场灭顶之灾。且陈锋对顾邵再了解不过了,以顾邵那半吊子的本事,肯定也不敢澄清什么。
再则,消息放出去就放出去了,只要动作小心些,谁也不会追究到他们头上。
李肆还有点犹豫。
陈锋看了他一眼,又道:“之前我跟你说的顾小妹,就是他的亲妹妹。之前答应送到你家当丫鬟的时候答应得倒是爽快,如今中了举人就倒打一耙了,不仅恨上了我,连你也一道恨上了。上回他来找我理论,还说往后必定要让咱们好看呢。”
“他果真这么说?”
“你若是不信,亲自试试他的态度便是了。”陈锋耸了耸肩,仿佛不在意一样。
李肆盯着顾邵的背影,渐渐合上扇子。
第46章 刻意试探
顾礼的先生顾邵其实也见过,就是头一次去郑先生园子里的时候。瞧着确实是个不苟言笑,且又十分严厉之人,这样的人来教顾礼,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将顾礼那小子送去学堂后,顾邵也就没有再操什么心去管他了。
不用他管,他也没时间管。
自打功课翻倍之后又翻倍,顾邵便彻底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只在从秦府到郑府两地往返的途中,还能歇息片刻。更有系统见缝插针地强迫他做各种题目。
顾邵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昨日,郑先生布置的功课是关于量刑的策论。
恰好顾邵前段时间被系统逼着学了律法,对这块儿也有些了解,是以写得也算还不错,要是不要脸一点,甚至还可以说是手到拈来了。
顾邵信心满满地带着自己的功课去了郑府。
不料郑远安看了顾邵的功课之后,却是沉默良久。
顾邵心里渐渐发怵,哆嗦了一下:“先生,我这是写得不好吗?”
往日不管他写的怎么样,郑先生头一句话必定是骂他不中用,然后再挑出他策论里头的不足,借以狠狠地打击他。
用郑先生的话来说,是怕他心高气傲。顾邵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态度,猛然间没有听到郑先生骂他,反而有点害怕了。
郑远安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找骂?”
“也不是。”顾邵摸了摸脑袋,“就是觉得先生一下子不骂我,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系统听得都笑了,这不是找骂是什么?
“差劲倒是不至于。”郑远安将他的文章放在一边,又问道,“你几时读了律法了?”
“就……就前些日子。”
“破周家那状银子失窃案的时候?”
顾邵点了点头,其实是在那之后,不过先生这样想了,他也就这样应和了,反正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郑远安抚了抚胡须,心中暗暗计较了起来。
之前他还能交给顾邵一点东西,可这小子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学起东西来天赋高得吓人,别人要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读通的东西,他两三天就明悟了。这么久过去,郑远安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教不了什么了。尤其是,今天看了顾邵这文章之后。
他对律法其实也不是十分地了解,顾邵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水平俨然已经在他之上了。
看来这金坛县,是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他道:“你回去好生准备收拾一番,半个月之后,同我一道回京。”
“这么快?!”顾邵愣住,不是说年节之前去京城得吗?如今才九月过半,半个月之后启程,也才将将十月啊,他去那么早干什么?
顾邵不愿意极了。
可郑远安却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只是告知了他这样一个决定:“早点去总归是没错的。”
“可是我……”
顾邵还没可是完,就被郑远安给打断了,“可是什么?你好歹也是个解元公,怎么为人处事这样拖泥带水,还婆婆妈妈,也不嫌丢人!”
顾邵摸了摸鼻子,被说得低下了头……他心里委屈。
“得了,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回去先跟你先生通个气,再同你家人好生告个别,半月之后咱们便启程。”
顾邵还想再说什么,郑远安却先道:“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且先回去吧。”
顾邵没动。
“还不走,想留着吃饭不成?”郑远安拉下脸,“滚滚滚!”
顾邵被吓得一激灵,听话得赶紧撒开腿跑出去了。
可出了门,他才又开始后悔。刚才明明该再争取争取的。
垂头丧气地从郑府里头出来,顾邵连马车都没坐,准备直接走回去。他也并非排斥京城,只是想多在这边呆一会儿。
他的家人和熟人都在这儿,京城那边却一个人都不认识,贸然过去,顾邵肯定还是会心里打鼓的。
他一路往前走着,也没有怎么留意左右。快要到秦府的时候,在拐角处忽然跟人撞了一下,手里拿的东西也被撞掉了,散了一地。
“你这是怎么走路的!”
顾邵抬头,便看到一个小厮扶着自家公子,气势汹汹地追问他。
顾邵也知道是自己没有看清路,赶紧道:“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的,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站这么久?”小厮说得讽刺。
顾邵心里“哟”了一声,琢磨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又是哪一家的小厮,态度蛮横成这样,想必是来头不小。
对于这些来头不小的人,顾邵从来都是能不得罪便不得罪的,他本想再道一句歉就离开,却见那后面的公子蹲下身子,将他的东西给捡了起来。
小厮赶紧凑上去:“公子,你捡这些破烂玩意儿做什么?”
李肆没有理会自家的小厮,只专心看着地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