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先去看看北城外头的河道。”晋安先生开门见山道。
说得干脆利落,顾邵连拒绝的机会的机会都没有。
跟着晋安先生一道过去的,还有工部的几个吏员,都是钱侍郎派活过来,说是为了保护晋安先生。
然而,这些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干什么。晋安先生也不会让他们动手,看到了那条河,便让顾邵记下来。
顾邵记得任劳任怨。
他没有吭声,也没有问要怎么记。晋安先生便故意没有多说,打算到时候看看他有几分的悟性。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晋安先生对着顾邵招了招手:“将你记下来的拿与我看看。”
顾邵伸手递上。不就是记几条河吗,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他都是随手记记的。
晋安先生扫了一眼,稍显诧异:“你看过治水的书不曾?”
“看过一本,只是还没有看完。”顾邵实话实说。
那书厚着呢,他一时半会得也确实看不来。
晋安先生心中掂量了一番,将顾邵记的东西又还给了他,却没有再说别的话了,既没有说顾邵写得好,也没有说他记得不好。
顾邵正摸不着头脑呢,忽然又被晋安先生唤了一声。
顾邵赶忙抬头看去,却见晋安先生已经负手站在河边了。
他指着下头道:“你去探探这水深几尺。最深的地方是哪处,最浅的地方是哪处,河道多宽,哪出最急,哪处最缓。”
话说得太多,顾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合着这是要他亲自去探水深?
边上的小吏也觉得不妥,这探水深,弄不好是要下水的。如今天冷,这位解元公看着就娇贵,若是累坏了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当下就有一人道:“先生,不若交给我们过去探?”
“不必。”晋安先生摇摇头,断然拒绝,“让他来就好。”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
顾邵看着湍急的河水,欲哭无泪。
第68章 受苦受难
这日回程后,顾邵他们才进了营地,便又碰上了钱侍郎。
钱侍郎看到晋安先生时还能正正经经地打一声招呼,等看到后面的顾邵,却整个人都呆住了,惊得合不拢嘴。
顾邵只觉得丢人,赶紧低头。
钱侍郎也就呆了那么一小会儿,紧接着便笑得喘不过来气:“哎哟我说顾解元,你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早上看到的时候,还是个翩翩少年郎来着。怎么一转眼不见,就弄成这么灰头……不,是泥头土脸的?
瞧瞧那一脸的泥,这会儿都风干了。
顾邵愣是没好意思回答,他身边的小吏帮着他回了一句:“顾解元,是帮晋安先生办事才弄成这样的。”
“办事?”钱侍郎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之前是听晋安先生说过,顾邵来这边是帮他做事情的。只是当时他也没有当做一回事,以为晋安先生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为将顾邵塞进来而粉饰太平罢了。可现在这状况,似乎这顾解元,还真的是过来帮忙的。
“帮个忙,怎么只他一个人变得这么狼狈,你们几个反倒整整齐齐的?”钱侍郎眼风扫过几个小吏。
“这个……”小吏也不好意思说,其实,其实也不怪他们啊,他们也想帮忙来着的无奈晋安先生不答应,使唤的一直都是顾解元。
方才晋安先生让顾解元测水深的时候,顾解元也是第一次上手做,明显没什么经验,期间还不小心滑了一跤,头朝下,彻底摔倒了旁边泥坑里。
他们把顾解元扶起来之后,本来都打算替顾解元去测水深了,结果愣是被晋安先生给拦下来了。
晋安先生不让他们动手,只让顾解元弄。
这他们就没办法了,毕竟,谁也不好说晋安先生的不是。
小吏说得吞吞吐吐,晋安先生却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既是来帮忙,便要将事情落实到实处,若是一点也没有动手,什么也没学到,那岂不是白来了一场?”
顾邵看着自己手心的血痂,当真是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介意白来一场的!
好在晋安先生也就在外头使唤了一会儿,回来之后,除了吩咐他晚上记得读书,明儿给他交一份功课,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要求了。
不论他说什么,顾邵都点头应下了。
等应付完了晋安先生,顾邵方才筋疲力尽地向钱侍郎告辞,兀自走向自己的营帐。
大抵是顾邵这副尊容实在太引人注目,期间,朝他这儿看的人从来就没有断过。
顾邵觉得丢人极了,脚下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甚至还用手挡住了脸,飞跑着进了自己的营帐。
钱侍郎看得啧啧称奇。
好好的解元公,竟然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晋安先生也舍得。
等这俩人都走了,他才走到之前说话的那小吏跟前,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说,晋安先生在外头,是不是很凶?”
钱侍郎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烁着打探和兴味的光芒。
小吏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钱大人。
不过他可不敢表露什么,便赶紧摇头:“晋安先生待谁都平易近人,温柔可亲。”
即便是看待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吏,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钱侍郎越发不懂了了:“那他对顾解元,怎么瞧着分外不同呢?”
人家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不忘了交代别人读书。
小吏摸了摸脑袋,半天才提出了一句话:“还,还好吧。”
旁边另一个人也皱着脸,试探着道:“或许是,能者多劳?”
钱侍郎笑了笑,那这以后还有的劳。
再说顾邵回了屋子之后,便赶紧将外衣脱了。可脱了之后还是觉得怪怪的,身上有股汗味儿和泥味儿交织的味道,简直能把人熏死。
顾邵忙不迭地找人要了水洗澡。
这儿又不是在尚书府,冷水倒又不少,热水却要等上一些时候。顾邵又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水,将自己给倒腾干净了。
洗完澡,顾邵打了几个喷嚏,一身疲累地倒在床上。
他只想睡觉,至于功课什么的,明儿再说吧,他累了,倦了。
系统抽了抽嘴角,恨不得拿皮鞭抽他两下:“宿主,功课!”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啊?”顾邵嘴里这样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拒绝起身学习。
系统鄙夷道:“才出去半天,至于么?”
顾邵也对它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表示嘲讽:“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啊!”
“被郑先生塞到这里的有不是我。”系统无情打击。
顾邵“呵”了一声,表示不想跟它说话。
只是系统却还不愿意放过他:“起来!做功课,看书,练琴!”
“让我缓一缓不行吗?”顾邵也起了逆反心理,“那书可有好几册呢,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还有那琴,练那些东西也没用啊,练给谁听,你吗?现在是在修护城河,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有的没的?”系统简直气笑了,“远的不说,就说吴澈好了,人家不仅学问好,琴棋两道更是精通,骑射亦是不在话下,说一句文武双全也为过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系统恨铁不成钢。
顾邵鼓了鼓嘴,毫不在意:“我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就挺好。
系统骂道:“你除了偷鸡摸狗还会干什么?”
“我……”顾邵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被系统吵赢了,“我是解元!”
他只想到了这点,也就只有这点才压过了吴兄一头。
系统冷笑:“你以为,你中解元是因为谁啊?”
顾邵彻底闭嘴了。
但凡是要点脸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考中解元是因为自己。
系统还没停下,继续道:“让你学这些,肯定是能派上用场的。今儿晋安先生为何看重你是因为什么,用你那蠢脑子想想还想不明白吗?”
顾邵宁愿自己真蠢,宁愿自己真看不出来。
“晋安先生是何等的人物,也不看看朝堂上有多少人都是他的学生,不看看当今皇上有多器重他!这样的大人物,得他点拨已是天大的运道。倘若没有郑先生从中牵线,你以为凭你的本事也能搭上晋安先生?做梦去吧。”
顾邵被它怼得心塞塞。
“机会摆在眼前也不知道好好珍惜,说宿主蠢都侮辱了蠢字。”
顾邵被骂得心都凉了半截,捂着耳朵,默默地爬了起来,挪到了书案前。
怕了怕了,他这就去看书还不行么?
翌日,依旧是辛苦的一天,只是辛苦的依旧只有顾邵。
顾邵昨儿晚上倒是很想自己受凉,最好是一病不起,让晋安先生直接送他回郑府。
可惜,顾邵这身子骨,实在太好了些,被折腾了那么久,第二天依然不疼不痒地起了身。
他除了骂一句自己身子不中用还能做什么?
这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最令人绝望的是晋安先生像是使唤顾邵使唤上瘾了一般,但凡能交给别人做的,最后都交给了顾邵。
顾邵别无他法。
就像系统说得那样,晋安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能得晋安先生指点,那是他的福气,即便这福气,他压根一点都不想要。
好在连日的辛苦最后还是有收获的。
五日过后,晋安先生终于带着人将这一带的河道都考察了清楚,心里也定下了护城河开凿的路线,如何引水,如何变更河道之类。
又过了些日子,等到傍晚时分顾邵灰头土脸地回了营帐,发现里头多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