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多谢祖母,那我就看着办了。要是有不妥的地方,祖母可千万要指出来,好让孙女及时改正。”
卢氏又笑了,目光怜爱。
祖孙二人说着话进了幽篁院,楚夜行已处理完铺子的事情回来。他因为身边没有妻妾,便住在前院的天一阁。
母子父女见过礼后,他欲言又止。
卢氏好笑道:“折腾一天,我乏了。我先去歇着,你们父女有话慢慢说。”
楚夜行确实有话对女儿说,且从他纠结的表情看,这事还有点急。明语心里纳闷着,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事情让亲爹纠结的。
“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叮嘱我?”
楚夜行心里难过得很,他刚认了母亲,女儿也才认不久。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宠爱女儿,弥补自己多年未尽的父亲之责,谁知就有人虎视耽耽觊觎他的女儿。
一想到这里,他心情十分沮丧。
“嗯…是,也不是…那个我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武安侯……”
第30章 杀鸡儆猴
明语一拍脑袋, 之前她一面让人去宫外守着祖母, 一面还派人去求助季元欻了。今天事情太多, 她压根忘记这事。
也不知道姓季的等了多久, 会不会又要发疯?
“胡掌柜说你被京兆府带走时,我心里很急。怕等不到祖母回来,便让人去请武安侯出面。不想他果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竟然真的来了, 他现在人呢?”
“走了。”
楚夜行的心情很复杂, 他拿不准女儿对武安侯是什么意思。看女儿的样子落落大方, 脸上并无羞涩之意, 许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女儿无意, 武安侯未必无意。
之前他和几位兄弟送族老们出去,想着铺子里的那一摊子事,还有替自己担心的掌柜伙计们, 便派人向卢氏知会一声,自己带着胡掌柜离开国公府。除了他们两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位家丁。
胡掌柜跟在他的身后,走路都带风, 头昂得老高。
将将出了国公府, 便看到季元欻。
他不认识季元欻, 还是胡掌柜一提醒才上前打招呼。上次的事他是知道的,是因为武安侯从中周旋,梁将军府才松了口。他还知道武安侯是为报忠勇侯的恩情,才会找到女儿接回京中。
对自己施以援手, 也是看在忠勇侯的面子上。
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根本来不及和女儿谈论这件事情。以前没见过真人,有些事情还不好说。
如今一见对方这冷面煞神一般的模样,觉得不太好相处。想着对方到底帮过自己,该有的礼数他不能没有。他道过谢,简略提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身份,那武安侯似乎很是意外。
当他得知是明儿向武安侯求助,武安侯才会过来时,心情有些不太好。身为父亲,他觉得女儿还太小还不应该过早知道男女之事。身为男人,他本能觉得武安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男人。
两人寒暄过后,便各走各路。
心里着急,一办完事情就急急赶过来找女儿。
“那个明儿…武安侯虽说是想报你外祖父的恩情,但他到底是个外男,听说后院连个理事的女人都没有人。如果他有妻子,那还好说些,毕竟是女眷来往。所以你往后没什么事情别麻烦他…免得别人说闲话。”
明语先是一愣,然后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声笑出来。
真是天道好轮回,她还记得不久前季元欻厉声喝令自己不要和爹见面,也是怕爹对她有什么想法。谁知一转眼,变成爹耳提面命,让自己不要和季元欻见面,看样子是怕她和季元欻会发生什么感情。
这都是哪跟哪,是不是男人的想法都差不多,他们的脑回路居然出奇一致。爹是亲爹,有些担心尚是情理之中,那姓季是她什么人,为什么管得那么宽
“爹,您想多了。以前我是没有倚靠,除了找他帮忙也找不到其他人。往后我有祖母还有爹,怕是没什么事情会找他。再说他对说指不定是长辈之心,并无那般想法,您就放心吧。”
季元欻被忠勇侯府收留时七岁,在侯府呆了三年被人接走。彼时君湘湘十八岁,算起来他今年应该二十六七了,她才十六岁,年岁上差不少,加上还差着辈。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姓季的心有白月光,喜欢那个所谓的姐姐君涴涴,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如果有,那也是算计。
楚夜行一想,女儿说得极是。往后他能光明正大护着女儿,谁敢打女儿的主意,他就和谁拼命,想来身后靠国公府这棵大树,也没几人再有胆子害他们。
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内疚。
要不是自己,女儿又何至于受这些年的苦,又何至于会去求一个外男。
“你能这样想最好…他那个人爹看不透,瞧着不太好打交道…”
“爹说的是,我记下了。”
女儿懂事听话,他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其实他是希望女儿对自己撒娇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前的身份,又觉得底气不足。还有大小姐…她定是怨自己的…
他情绪瞬时变得低落,愧疚地望着渐暗的天际。
明语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是因为哪般。
“爹,你是想娘了吗?”
他心头一震,虽然他认了女儿,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相提并论,更遑论以夫妇之名。
大小姐会不会怪他?
“我…怕她怪我,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她的名字记在我的名字之后,让世人都知道我们是夫妻。她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明语默然,她不是君湘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谁也不能代替君湘湘说一声愿意。可是佳人已逝,身后名声被人踩入尘泥。如果能洗清秽名,或许君湘湘未必不会同意。
“也许娘知道后…也会同意爹和祖母的做法。”
楚夜行摇头,“你不了解你娘,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她几回,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心性极强的人。她那样的女子,未必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顾一切的生下他们的女儿。试问这样的女人,如果还活着,真的会接受他这样的丈夫吗?
他不敢想,他不配。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如果,真有如果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千种思绪万般纠结,最终只能化成一道长长的叹息。看着与大小姐长得极像的女儿,他的心里重新生起希望。纵使大小姐不会原谅他,到底还是把他们的女儿生了下来。从今往后,他的后半辈子都将为女儿而活。
“夜凉了,回屋吧。”
“那爹你也回去吧,今天忙了一天,您好好歇着。”
楚夜行没有女眷,不好住在内院,只能安排暂时住在前院的天一阁。卢氏准备派人修葺自己原来住的院子,以后他倘若有女眷便可以搬进去。
目送他高大孤寂的背影离开,明语这才进了屋子。
这一夜居然风平浪静,晨起时她还在想冷氏那边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安安静静的连个声响都没有。不想便听金秋说冷姨娘一大早就跪在院子里,说是要向老夫人赔罪。
不愧是盘踞后宅多年的老白花,这一以退为进使得真好。
她快速梳洗穿戴好,去向祖母请安。
在院子里那么一瞄,就看到一身素净的老白花。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一身荣华的老夫人做派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光是她眼神微妙,来向卢氏请安的小冷氏华氏和楚晴书楚晴娟见了,也是个个脸色纷呈。
华氏纯粹是兴奋和解气,冷氏端着老夫人的做派多年,她可没少受气。如今瞧见对方这般模样,想着对方不过就是一个姨娘,那口恶气长长出来。
而小冷氏母女只觉得羞耻,一个被她们当成正经长辈服侍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会跪在正室的门口赔罪。一想到昨天之前她们还在这人的榻前侍疾,小冷氏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安嬷嬷出来,看到冷氏还跪着,大惊失色。
“冷姨娘,老夫人不是说了让你回去,你怎么还跪在这里?这些年你服侍国公爷有功,又是大爷和三爷的生母,老夫人岂会怪罪于你?你赶紧起吧,省得传出去别人又编排老夫人的不是,还以为咱们老夫人是个苛待妾室的恶毒主母。”
说着,朝两个粗使婆子递眼色。
粗使婆子们上前来扶冷氏,说是扶,其实是拉拽。如是这般,也没把冷氏拉起来。冷氏能舍下面子,抛开自己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又岂会这般轻易罢休。
“安妈妈,妾有罪啊。这些年夫人不理事,妾一直服侍国公爷,在吃穿用度上因是与国公爷一起,多少是逾制了的。妾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又不敢打扰夫人清修。如今夫人出了佛堂,妾无论如何也要来向夫人请罪,否则一旦传出什么是非来,妾便成国公府的罪人了。”
明语冷笑,原来是先声夺人。怕如今君涴涴的掌家之权被祖母收回,减了冷香院的用度,拿冷香院开刀,所以才先摆出一副不知情惶恐的模样来请罪。如此一来,纵然这些年她吃得好穿得好,像个真正的老夫人一样,祖母也不好说她什么。
老白花不愧是老白花,确实有些手段。
“冷姨娘,我祖母都说了,你服侍祖父有功,又是大伯和三叔的生母,便是吃些好的穿些好的也是应该的。你是祖父用惯的老人,祖父可离不了你。你赶紧回去吧,免得祖父四处找人,我祖母还落了埋怨。”
今时不同往事,明语也不再是寄居在国公府的孤女,她是国公府的大姑娘,说话做事底气十足。
冷氏暗恨,犹记得君氏把这个贱种接进府里,她瞧着明明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怎么一转眼像变了一个人。
还真是卢氏的孙女,惯会扮猪吃老虎。
这个野种居然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下人。要不是君氏那个丧门星多事,把这野种接到府上,又怎么会生出那些事端?
要不是君家做事不干净,老二又怎么活下来?
说来说去,都是君氏和君家坏事。昨天前院的事情那么大,卢氏那么大张旗鼓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听到老二找回来的消息时,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缓了很久,仍不敢相信。
还让下人们打听了几遍,才慢慢接受现实。心里那个恨那个悔啊,肠子都快青了。她真不应该念着男人的那点情,如果早些动手,眼下大哥儿都承了爵,便是嫡子回来又能耐如何。
待一听这事居然件件都和君家有关时,她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丧门星!
她当初就不同意大哥儿娶进门,也不知道那个丧门星是怎么勾走大哥儿的心,愣是让大哥儿违背自己的意思也要娶进府。
早知今日,她真该……
听到那丧门星晕倒的事情,她心里更是恨得不行。君氏倒会躲,还知道晕倒。以为晕倒了就没事了吗?
她恨得浑身发抖,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抖得更加厉害。
前段日子卢氏突然不在佛堂里呆了,她怕卢氏坏事又怕夜长梦多,所以前两天已安排提前动手了。
如今事情有变,国公爷还不能死!
一夜谋划,已是心力交瘁,想着以后又要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心里更是恨毒了君涴涴。方才跪了近一个时辰,早已是腿麻体软力不能支。
养尊处优多年,她摆惯了老夫人的做派。猛不丁打回原开,心里的落差自不必说,身体的落差也是让她恨得牙痒。
再是恨,再是悔,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事到如今,一个贱种都敢这般轻慢她,怎能不让她恨意滔天。然而也只能是恨着,先前的谋划都作了废,又得重新开始。
“大姑娘,你就让妾见见老夫人吧。她不亲自发话,妾实在心里难安。”
“冷姨娘,我祖母都说了不会怪你,你还非要在这里蛮缠。合着是我这个大姑娘说话不管用,连府里的下人都说不动。”
冷姨娘身体一晃,纵使做好了受尽羞辱的准备,真当听到一个贱种都也这样对她说话时,她还是深受打击。
换成往日,别说一个贱种,便是君氏等人和孙辈们哪个不是对她尊敬有加,哪个不是看她的脸色行事。
这才几天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