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殿下,那可是臣的儿女啊…”
“本宫不是不给你活路,你同意和离,便可保全他们的性命。”
她说得决绝,站在那里犹如寒风中独立的冬梅。纵使和她做了多年夫妻,万新儒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般矜贵冷艳。
他心里升起茫然之感,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那个总是低声说话,性情懦弱的女子去哪里了?眼前这个皇家气势十足的女子如此的陌生,是不是因为真不顾念夫妻情分,才不愿掩饰自己的本性?
锦城公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双寒霜般的眸子睨视着他,“自本宫嫁给你后,也曾想过要做一个好妻子。为此本宫抛却公主的尊贵,尽心尽力效仿世间寻常的妇人。本宫自问这些年来尊你敬你,将你视作自己的依靠。纵使你在外面养外室生育儿女,本宫始终不忘我们的夫妻情义。”
“然而本宫缠绵病榻之时,你却是陪在自己的外室儿女身边,本宫需要人照顾时,你踪影全无。本宫虽是公主,亦是一位女子。被你如此对待,如何不心灰意冷。君既无情,本宫何必强求。不如你我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也省得日后成为一对怨偶,恨人生太过无情。”
万新儒被她说得低下头去,面露愧色。
确实,他极少把她当一个女人。
在他的心里,她虽是自己的妻子,却是一位公主。君臣之间,一向以礼来往,怎么会和世间夫妻一样亲密无间。
他以为,她身边宫女太监一堆,他见她还要人通报还要等候,很是繁琐。她病倒之后,太医出入公主府,哪里都用不上他。
他索性不管,日日呆在妙娘那里。
不想,她贵为公主,也会计较。
“殿下,臣惭愧…”
“罢了,多说无益,和离吧。”
万新儒嘴巴嚅动着,他不想和离啊,自家父亲兄弟们都不许他同意和离。真要是和离了,他们万家就完了。
“殿下,您说的那些,臣会改,臣一定会改的…”
永王早就忍不住了,抬了抬脚,挥了一下拳头,“少说废话,不想你一双儿女无辜送命,就赶紧和离!”
万新儒可怜巴巴地乞求着锦城公主,锦城公主不看他,别过脸去。不想正对上楚夜行的眼睛,心下一震,又转过头。
“永王的话你听见了,你若是不同意,本宫可拦不住他。”
万新儒身体一瘫,哪里还敢闹。再一看锦城公主的面色,更是从未见过的冷若冰霜。他心里又恨又怕,也不敢再跪下去,像丧家之犬般被下人扶着仓皇离开。
永王面露轻蔑,冷冷一哼。
宫门的守卫不敢多看,只敢把耳朵伸得老长。但楚家祖母确是实实在在看完了全程,明语也是无奈得很,他们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
“二位殿下,臣和家人告退。”
永王这才认真打量起楚夜行来。男人看男人,要是对了眼,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都是习武之人,很快就能在对方身上闻到相同的气息,一下子让人亲近起来。
“看来楚国公也是习武之人,有空你我切磋一下。”
楚夜行连道不敢,永王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不用推脱,这事就此说定。
明语有心想替自己的父亲推脱,祖母在一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她轻声叹息着,对上锦城公主的眼神,只能羞赧一笑。
那边永王自做主张地定下和楚夜行的比试,心情大好地送锦城公主回公主府。他们的马车先行,国公府的马车才开始行驶。
路上,卢氏感慨了一句,说是锦城公主果真是想通了,终于硬气一回。
明语心下微动,“孙女觉得殿下和传言中的完全不同,真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容忍万驸马这么多年。”
卢氏摸着她的头,“明姐儿,你要知道,再是尊贵的女人,没有母族依靠也硬气不起来。先前永王不显,锦城公主不想招人不喜只能隐忍。”
她明白祖母的意思,这是开导自己关于父亲娶妻的事。
“祖母,孙女明白的。公主尚且如此,世间女子就更是不容易。”
卢氏长长叹着气,久久不语。
当夜,明语想了许久的心事,好不容易睡着又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她翻身坐起,问金秋,“可是出什么事了?”
金秋赶紧替她披了一件衣服,“老夫人听说二爷要出门,也跟着起身了。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护城大营那边出了事。隐约听到说是山崩,死了不少人。”
明语“哦”了一声,凝眉沉思起来。
先前就觉得有些猜测,想着此前听柳皇后说起锦城公主大病一场,病好后突然要和离。一个人性子原本软弱的人,大病一场就能转性吗?
若不是经历过生死大事,怎么可能性情大变。
有君涴涴那样的重生者,还有自己这样的穿越者,她没有道理不怀疑那位锦城公主。前世的记忆里从未听人提起过那对姐弟,后来冷贵妃的儿子登基后,也没有说起过那位永王。
她隐隐有了怀疑,那对姐弟之所以无声无息,会不会因为他们早就死了?比如说锦城公主是病死的,而永王殿下是这次山崩出的事。
如此一来,倒也解释得通。
不,不对。
她亲耳听到锦城公主问永王为什么会回京,证明永王根本不是公主叫回来的。
那…
她一时纠结起来,眉头深琐。
第38章 亲娘
晕黄的烛光下, 她精致的小脸莹润如玉。澄如明镜的双眸蒙上一层幽光, 像极晕染过后的弯月。扇形微翘的睫毛投下阴影, 轻轻地颤着。
饶是金秋见惯她的美, 也被她此时的光华所震撼。姑娘似乎又长开了一些,这般绝色冰清的美人,也不知道以后会嫁给怎样的男子。
“姑娘可是担心二爷?”
金秋能想到的,自然只有女儿对父亲的担忧。
“嗯。”
“姑娘不必担心, 二爷又不是一个前往, 听说还有武安侯和永王殿下。”
明语眨了眨眼, 怎么哪里都有季元欻。
心里存了疑, 一夜杂梦不断, 等起床时又记不起来梦里的情形。在听到下人们说起昨夜二爷走后,大房那边闹起来后,她冷冷一笑。
照她看来, 楚夜舟是所有人中最失意的一个。
失去世人尊敬的楚夜舟不能怨自己的父亲,不能怨自己的生母,更怨上不她的祖母和父亲。只能把所有的怨恨算在君家头上,算在君涴涴的头上。
那对以前人人称赞的夫妻, 已有多日没有同房共枕了。
她毫不意外又听到君涴涴生病的消息, 以及楚夜舟一大早就出府的事情。在晨起去陪祖母用饭时, 简略提了一下。
卢氏闻言,只是轻叹一声。
明语知道祖母到底养过楚夜舟,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只是这些感情在这些年的煎熬中,早已磨得一干二净。
关于楚夜舟这个人, 她是鄙视的。
如果她是楚夜舟,这些年就不应该疏远嫡母,更不应该觉得自己会继承国公府的爵位,而丝毫不求上进。她想怪不得君涴涴这段时间总是病,怕也是对这个男人失望得很。
祖孙二人用过饭后,明语便有意问起护城大营山崩之事。
卢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慢慢说来。
此次山体榻陷恰好对着护城大营的驻营后房,靠最右边的几间后房全被山石淹埋,里面住的将士们几乎全部丧命。
明语隐约觉得不太对,多雨季节易发山崩石流。眼下天寒地冻,又不是发生地震,怎么就山崩了呢?
卢氏是向佛之人,感慨年关将至,死难者的家人该是何等悲痛。陪孙女用过早饭后便进了小佛堂,说是要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念经超度。
府里的事都已走上正轨,明语和华氏只需日常走一趟,再对个账之类的。楚晴柔或许是缓了过来,这两天闹着要管家,被卢氏一句百善孝为先,让她安心照顾君涴涴给打发了。
她自不甘心,看到三房的那个庶女都因为管家受到下人们的恭维,她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凭什么一个庶女都比她体面。
君清清看在眼里,计上心头。
“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合该是相互照应的。我瞧着明姐儿像是不喜和姐妹们亲近,到底是少了一些教养,竟然同三房那个庶女交好,真是自甘下贱。”
“一个贱种,一个贱种生的,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不足为奇。”
说到三房的那个庶堂妹,楚晴柔也是来气的很。一个庶出,仗着有贱种撑腰,又分了针线房的管家权,居然在府中渐渐有了一些声望。
她听着府里的下人,一口一个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的,偏偏就是没有她这个二姑娘。这才多长日子,她先是大姑娘成了二姑娘,到如今连府里的下人都把她给忘记了。
君清清听出她话里的愤恨,幽幽叹气,“要我说明姐儿的教养还是太差了些,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若是二房有个主母,自会教她一些姑娘家该有的礼数和气度,也不至于让她只管自己掐尖,不顾姐妹之情。”
说到这里,君清清脸红了红,娇羞低头。
楚晴柔眼珠子一转,这位堂姨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娘也提点过自己要她在帮衬堂姨。要是堂姨成了事,那个贱种哪里敢如此嚣张。
“清姨说得是,是该有个母亲好好教导一下她。最近娘生着病,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清姨能一直留在府里就好了。”
君清清心下一喜,“我也喜欢柔姐儿,巴不得天天有你陪着。可是我…到底是个客人,住个一两个月还行,若是日子一长,恐生出闲话来。”
“如果有个明正言顺的理由,别人就不会说闲话。”
两人相视一看,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君清清也不娇羞了,隐然有了成事后的底气,“清姨借你的吉言,要是我真的能留在国公府,定会好好教明姐儿规矩,让她记得姐妹相亲,凡事都要让着妹妹们。”
楚晴柔一想到以后那贱种被自己压制的画面,心里得意起来。任那贱种再嚣张,总不也忤逆自己的母亲。
她开始迫不及待起来,帮着君清清打探楚夜行的行踪。
楚夜行回府时,天已大黑。他将将进了二门,就看到两道人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过来,一个是大房的女客,一个是三房的女客。
君清清和冷无双同时看到对方,各自心下一冷别开头去。都是打着相同的主意,谁也不比谁清高。
楚夜行在内宅吃过大亏,要不是他那时候涉世未深,又怎么会害了大小姐一生。他对大房三房有着本能的警觉,对后宅女子更是避如蛇蝎。
一见两道女子的身影,快速往后倒退几步,生怕沾染上什么。
“大姐夫。”
“国公爷。”
两道声音又是同时响起,只把明语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她就知道这两女不会安分,也怕她们会不顾廉耻做出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来,所以她一直让人盯着爹的行踪,就怕爹不谙人心着了她们的道。
“两位姨,这么晚了,你们到二门来做什么?”
君清清先回过神来,讪笑道:“晚上吃多了一些,出来消个食。”
“那还是消得挺远的,这都到二门了。”
冷无双压根不把明语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一个山里长大的孤女有什么值得拉拢的。女人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只管把男人哄好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