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卢氏不急了,锦城公主也不急了。只是两人都担心明语的心情,怕她年纪小,受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婆媳二人一商议,最后决定让锦城公主带着她去京外的另一处庄子小住散心。
明语解释过,她真的不是很在意那些流言。可是卢氏和锦城公主认定她是为宽慰她们的心,是在强颜欢笑。
她一想,出京散心就散心吧。
那庄子是锦城公主的庄子,不是很大,风景却是极佳,听说还有温泉。锦城公主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室公主,陪嫁自是常人不能比。
温泉附近的树木比其它地方的要葱翠一些,几株桃树上的花苞也要大一些,有几朵隐约有了要开的模样,艳粉点缀在光秃的枝干上,别有一种视觉冲击的美。
楚夜行送母女二人来的,自是要把事事都安排妥当住上一晚再离开。先前在国公府的时候,明语和祖母住在幽篁院,他们夫妇二人住在春晖院,倒是不怎么影响。
如今在庄子上,离得近,有些事情不想知道,也能知道。
比如说夜里,明语有点认床,折腾到好晚都睡不着。庄子里清静,外面一点响动都能听见。她能听见下人们走动的声音,还能听到她们的低低的说话声。
如此一来,她第一次亲眼见证父母夜里要水的事。好在终于不是四回,而是两回了。
楚夜行天不亮就走了,她免去一场尴尬。
原本还想着,在庄子上住个几日,等桃花一开,还可以做些桃花饼桃花露。谁知天空不做美,眼看着天起了变化。
天边的乌云渐渐聚拢,黑压压地压在头顶,让人有些喘不上气。到辰时三刻,随着一声惊雷破天划过,劈竹似的雨像刀子般直插而下。
雨下了,堆积在心口的沉闷反倒散去。
屋廊下,雨水很快汇流成河,带着庄子上的泥土,浑浊地朝低处流去。空气中迷漫着水湿气,夹杂起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锦城公主感慨幸好楚夜行走得早,要是用过早饭再走,只怕就赶上这场雨。她见女儿久久不进屋,生怕了她受了潮气,染上风寒。
“明儿,你看什么?”
明语回过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好像在看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似乎在想事情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她就是放空了一会。
“快些进来吧,免得着凉。”
她听话地进了屋,屋子里烧了炭盆,驱散雨水的寒气。雨下得天都暗了,庄子上各屋子的灯逐渐亮起,在这湿润的春日里格外的温暖。
锦城公主才一错目,便见女儿又披着厚衣服托着腮坐在门外边,不禁莞尔。
“明儿,想什么呢?”
“娘,我在想,明天会是什么天气?”
锦城公主坐到女儿的身边,看着灰暗的天空,笑了笑,“只怕不是什么好天气,春雨延绵,有时候一下就是整月。”
庄子里的一个婆子撑着油布伞匆匆而来,鞋子上沾满湿言言泥,裙摆处也有好些泥点。她没有进屋,站在屋外面禀报,说是庄子外有人自称武安侯,想借地方避雨。
明语望天的动作停滞住,眸中尽是铺天盖地的灰点,那灰点言言是一颗颗雨滴,以极快的速度落入土中。
避雨?
真是巧啊。
锦城公主一听是季元欻,忙让人把他请进来。
季元欻的身边仅带着一个燕执,再无旁人。明语不会认为这男人一天到晚吃饱饭没事干,就知道泡女人。他上次在佛相寺说是公务,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公务。
他显然在雨中赶了一些路,大氅的下摆都是湿的,倒是没什么泥点,靴子边缘也只有少许的湿泥。
清冷的眉眼,在春雨中如墨洗的画般出尘。那极淡的一瞥,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震得明语心头发颤,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在廊下给锦城公主行礼,人并未进去。
锦城公主命人将他安排在前面的客院里休息,然后将明语叫进去,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招待他的事情就交给她。
她看着脸色红润的亲娘,暗道娘还能做得明显一些吗?这分明是把她往姓季的眼前推,她能拒绝吗?
“娘…”
锦城公主软绵绵地抚着心口,“明儿,娘真的有些累。你是个好孩子,你会心疼娘的是不是?而且娘相信你,你一定能替娘办好这件事情。”
她脸色一红,想到昨晚的两回水,或许娘是真的累着了。
“好。”
“明儿真乖,你赶紧去吧。”
被亲娘赶出来的明语望了一下天,雨势好像小了一些。金秋早已撑好大大的油纸伞,护送她去了客院。
季元欻歇脚的屋子已经烧起炭盆,不大会儿就暖和了屋子。他坐在矮凳上烤火,两条修长的腿大刀阔斧。
明语进去的时候,他慢慢收起腿,眼神幽幽。
她觉得,这样的他更吓人。
“侯爷又是公务在身,途经此地吗?”
“嗯,确有公务,顺道来看你。”
她身后的金秋瞪大眼,被季元欻的眼神一扫后,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门口,没有出去。
燕执识趣地退出去,站在门外面。
屋内的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反倒像是主子,站的明语倒像是个来做客的生人,神情懊恼表情僵硬。
她深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若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只有常年在寺庙中呆过的人才能闻出来,那是炼丹房的气息。
他上次出现在佛相寺,这次身上还有这样的气味,难道他所说的公务是炼丹?她知道有帝王为求长生不老痴迷丹药,莫非皇帝想长生不死?
“什么公务?”
她为了让自己自在一些,坐到离得远远的地方。
他眸光一暗,“你坐近些,我告诉你。”
她看看他,又看看门里面的金秋和门外面的燕执。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这死男人有没有搞错,这是她的地盘。
“侯爷要是觉得不方便,可是不说。”
他的眸染上笑意,这女人终于有了一些女儿家该有的模样,都知道避他了。以往在他面前可是毫无顾忌,半点都没把他当成男人。
“来,坐过来。”
她想了想,到底好奇战胜恼怒,慢腾腾地坐过去。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差点没忍住去顺她炸起的毛。
“你可记得上回在护城大营,我和你说过的事?”
她记得,他那时说过护城大营的山崩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用东西炸开了后山,还留下硝石的痕迹。
所以这些日子,他四处奔波,是想找出火/药的制作方法。
“记得。”
“嗯,好记性。”
她无语,她又不痴呆,这么大的事情能忘记吗?这死男人是把她当孩子在哄吗?还是说为了哄她,连这样不走心的夸奖都张口就来?
“谢谢夸奖。”
你敢夸,我就敢受着。
他低低轻笑,表情颇为愉悦,“如果推测不差,恐怕世间真有人手中握着那等厉害的东西。一旦那人存了叛逆之心,京城岌岌可危。”
为帝者,最忌帝位被人觊觎,最恨卧榻之侧有人虎视耽耽。想必自护城大营山崩一事以来,宫里的那位陛下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吧。
“可有什么眉目?”
他含笑看着她,“有一点。”
“哦。”
她没有再问,这么机密的事情她知道就好,细节她就不用打听了。在现代文明里,古代火/药的配方又不是什么秘密。
外面的雨势慢慢变小,天空越发的昏暗。午时一过,雨也停了。炊烟的气息在庄子上空升起,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声,宁静又祥和。
雨天留客,又赶上饭点,不好赶人。
“侯爷要是不嫌弃,便留下来用个午饭。”
“恭敬不如从命。”
她嗯了一声,起身出去。
回去后,见自家亲娘精神气十足,拉着她就问和季元欻相谈得如何。她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亲娘红扑扑的脸和闪着八卦之光的眼神。
罢了,娘不过二十岁,对这样的事情肯定兴趣十足。
“没说什么,他公务在身,赶上这场雨。听说这是娘的庄子,所以才来避个雨。”
“哦,你们没说其它的?”
明语笑着摇头。
她身后的金秋低着头,不敢让自己露出半点端倪。锦城公主眼神闪了闪,没有再问。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细细地说起和季家的一些渊源。
“明儿,季家就剩他一人,他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没有娶妻。瞧着时常一人出门,也是可怜。”
他哪里可怜了?
有钱有权,那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娘,世间比他可怜的人多了,想想还有很多食不果腹的人。”
那男人居然还厌食,这不吃那不吃,简直是天理难容。他要是可怜,天下就没有可怜人了。
锦城公主一看女儿这还不开窍的样子,急得用玉指点她额头,“你呀你,平日里看着比谁都聪明,怎么在这事上半点不开窍。”
“娘…”
她开窍着呢。
“叫娘也没用,等会吃过饭,你亲自去送一送。”
娘,你这么卖力推销自己的女儿,真的好吗?
“明儿,娘跟你说,这世间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娘自小与那人定亲,平日里若有机会,便与他多多相处。那时候我以为我们自小认识,彼此知根知底,便是以后过得不是蜜里调油,也能举案齐眉,不想那人却和别人暗通款曲。我看在眼里,冷在心头,决意找个合适的机会恰当的理由退婚。谁知后来家中连接出事…倒是省事了…”
“娘…”
锦城公主拍拍女儿的手,苦涩一笑,“都过去了,我早就不伤心了,那样的人不值得我难过。你爹也算是我争取来的,你说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他不错。既然不错,为何不主动一些?明儿,礼数是做给别人看的,幸福却是自己的。礼数我们要守,幸福我们也要,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明语明白,她再明白不过。
可是姓季的不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