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欣欣向荣
顾忌叶府的老夫人,刘福纵心中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家老夫人嘱咐奴才跟老夫人说,这么晚了还劳动您老走这一趟,着实过意不去,只是如今病着,又在半路上,慢待之处还请老夫人莫怪罪,待回京得了机会再请老夫人过府说话儿。”
这就是明摆着的客套话儿,两府自来没什么交情,将军府又从不结交大臣,老将军夫妻这些年连府门都不大出,若非这回清明回乡祭祖,病在半道儿,怕是几年也见不着的,更何况如今叶全丰在岳州任职,老夫人也跟了去,根本不在京城,如何过府说话儿。
且这刘管家话里儿根本不提棠梨,可见是心中已是不耐,这几句话虽客套却是送客之言,老夫人素知老将军夫妻的性子,并不以为意,笑道:“如此,刘管家就不用送了。”说着让棠梨扶着回自己船上去了。
送着叶老夫人走了,刘福也并未跟自家老夫人回禀棠梨的话,他只当是这姑娘胡乱逞能呢,只是遣人去抓药,煎了,让婆子服侍老夫人吃下便睡了。
却说这边儿棠梨跟老夫人回了船舱,纪婆婆忍不住道:“这将军府的人可真是糊涂,棠姑娘都说那方子没用了,那刘管家却理也不理,不听咱们姑娘的,有他后悔的时候。”语气颇有些不忿。
棠梨笑道:“这也怨不得人家,婆婆瞧我这年纪,哪里像个大夫了,便我开口说那方子不对症,人家也只会当成笑话听呢,不当面驳我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了,若不然连听都不耐烦听的。”
纪婆婆哼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现成的菩萨就在眼前呢,却非饶远道去拜那没用的假佛爷,我看这将军府老夫人这病是治不好的了。”
老夫人侧头看向棠梨:“棠丫头,将军夫人的病可要紧?”
棠梨:“要说症候却并不要紧,只是受了寒,发透了汗就该好了。”
老夫人:“既如此寻常的病症,那个姓余的也治不好吗?”
这个刚棠梨看方子的时候也想不通,这余宝胜便是再不济,好歹是余家人,且从安州庆福堂的火爆程度来看,这余宝胜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见钱眼开,并不用心罢了,叶老夫人前头那场病有些复杂需仔细斟酌病因变化,方能对症下药,或许有些难度,而李大娘的病却也寻常,棠梨相信若余宝胜诊了脉再开药绝不会用麻黄汤。
而今日这将军夫人的病比李大娘的病更为简单,不过就是受寒,一剂麻黄汤发透了汗就能好,偏偏这余宝胜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开了桂枝汤,这桂枝汤虽也有解肌发汗的功效,却重在调和营卫,药效温和,这一剂药下去发汗不透,病邪不尽结果反而会加重病情。
故此,棠梨也颇为疑惑的道:“按说以余宝胜的医术,不该开这样不对症的方子。”说着忽的灵光一闪,却明白了缘由,想必这余宝胜是怕了。
前头给叶老夫人诊病开的便是麻黄汤,被叶大人大骂庸医不说,连自己的药号都受了牵连,后李老伯求医,又是一剂麻黄汤险些闹出人命,庆福堂并入了总号,他自己甚至无法在安州立足,不得不跑到这渡口小镇来讨生活。
这教训实在太刻骨铭心,以至于余宝胜对麻黄汤生出了惧怕之心,轻易不敢再用,加之这次的将军夫人,虽未表明身份,可那官船,排场都摆在那儿呢,一看就不寻常,有了前车之鉴,哪敢再用麻黄汤,却诊脉又知是受寒,需解表发汗,既然麻黄汤不能用便退而求其次开了桂枝汤,聊胜于无。
想到此,不免摇头,这余宝胜的医术之所以并不出色,大约原因也在于此,顾忌太多,不能对症施药,这却是医者大忌。
老夫人看了看对面的官船问了一句:“吃了那庸医的药会如何?”
棠梨:“发汗不透,病情会加重,夜里估摸会发高热。”
老夫人又问:“那什么方子对症?”
棠梨毫不犹豫的道:“麻黄汤。”
老夫人闻之色变,麻黄汤,老夫人太熟悉了,这不是差点儿要了自己老命的方子吗,她可是记得,前头那场病几个大夫都开的麻黄汤,自己越吃病越重,到末了不得不停在安州。
若非遇到棠梨这个医术高明的神医,自己的老命只怕就毁在这麻黄汤上了,怎么,如今棠梨竟说将军夫人的症候该用麻黄汤?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旁边纪婆婆听了也是异常惊讶,自从亲眼见老夫人吃了两剂麻黄汤,就卧床不起之后,麻黄汤在纪婆婆眼里就跟砒霜差不多,这一听棠梨说麻黄汤,便觉这是要命呢。
忙道:“将军夫人的年纪可比老夫人还大上几岁呢,如何禁得住这样峻猛的虎狼之药。”
棠梨:“虽将军夫人年纪大些,身子骨却比祖母强健,从她受了寒却依然有精神数落余宝胜就能瞧出,身体强健,阳气不虚,正是麻黄汤证,一剂透汗而出,寒症自解。”
第35章 不贪之心
老夫人听了, 略沉吟便叫了花管家过来, 吩咐他去药铺抓一剂麻黄汤来备着,夜里瞧着对面些,瞧着将军府的船上糟杂起来, 便把药送过去。
花管家自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以棠姑娘的医术,说那将军夫人病会加重, 便一定会加重,可今日过去的时候说明白了那刘管家也不相信, 再去说也没用, 倒不如等将军夫人的病重了, 再送药过去,比废多少话都管用, 如此一来,将军府便欠了叶家一个大人情,便无交情,日后对叶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还是老夫人厉害。
当然,前提还得是棠姑娘的医术高明,若不然这将军府的人情可不好找,想着忙去岸上抓药, 还怕一剂不够, 抓了两剂, 回来也不睡觉, 瞪着眼盯着对面儿。
果然刚敲了三更鼓,对面船上人影晃动,忙乱了起来,花管家立马来了精神,洗了把脸,整了整衣裳,提着药便去了。
再说这边儿将军府的船上,老夫人跟棠梨一走,刘福就把棠梨的话扔到脖子后头去了,想着这叶府越来越不济了,这样唐突的丫头,也能跟在老夫人身边儿,刘福后来猜着棠梨应该是叶府亲戚家的女孩儿,也只有如此才说得通。
却夜里婆子来报说老夫人哪儿发起了高热,病的人都迷糊了,可把刘福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心里暗骂那个姓余的郎中,什么狗屁的神医,这一服药下去,病没好不说还发起了高热,老将军之所以遣自己跟了老夫人回乡,便是怕出什么闪失,如今病成这般,自己哪能担待的起啊。
更有甚着,若老夫人有个万一,那自己这条命也就甭想要了,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主意,这会儿纵然找来那个姓余的也无济于事,正焦急间,小厮过来回说叶府的花管家来了。
刘福一听就努了,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叶府的人还跑来添乱,遂没好气的道:“他来干什么,没瞧见咱们这儿正乱着呢吗?”
那小厮忙道:“那花管家说是来送药的。”
刘福一愣继而便想起了今儿叶府老夫人跟那个什么棠姑娘来时的情景,那个棠姑娘貌似说过这姓余的郎中开的方子不对症,自己只当她逞能呢,不想竟让她说中了,这说明啥,说明那姑娘不是逞能,是真懂医术。
刘福可记得那姑娘只是跟着叶府老夫人来见个礼儿,并未诊脉也未过问自家老夫人的病情,且只照了个面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照个面儿就能知道姓余的方子不对症,这花管家又半夜来送药,如此作为必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不然这个时候早该睡了,哪会这么巧,这说明人家早就看出了老夫人的病会加重,一早预备了药,只等着送来治病呢,料定了自家老夫人半夜会发高热,这位姑娘岂止是懂医术,只怕还是一位高人啊。
心中感叹却不敢怠慢,忙走了出去,一见花管家便道:“哎呦,这怎么话儿说的,大半夜还劳动花管家跑这一趟。”
花管家心说,要不是你老家伙不信我家棠姑娘的话,老子也不用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吹河风了,脸上却绽开一个笑容道:“刘管家客气了,不瞒您说,老夫人今儿一回去听棠姑娘说起将军夫人的病,便遣小的去抓了药,吩咐小的瞧着些您这边儿,若有动静便把药送过来。”说着还顿了顿才道:“我家棠姑娘说了,这麻黄汤正对将军府人的症候,一剂可愈。”
刘福虽有些信了棠梨的医术,可一想到那位的年纪,便仍有些犹豫,毕竟不能拿主子的身子开玩笑,如今一听花管家说一剂可愈,这心倒是落了地。
那棠姑娘年纪是不大,可叶老夫人却非冒失之人,既由着这花管家如此大包大揽的说一剂可愈,必是有十分的把握才敢如此,更何况,如今已是半夜,这时候去哪儿找大夫去,这药既是叶老夫人送过来的,便真有闪失也有叶府担待,自己倒能脱些干系。
想到此,便道:“如此,就请花管家回去替我家主子谢过老夫人。”说着把药递个旁边的小厮让他送到里面舱房之中,煎了服用。
花管家见刘福收了药,便不做停留,告辞回去睡觉了,刘福却不敢睡,在舱房外守着,一会儿便遣人问问里头的动静。
大约半个时辰,里头的婆子出来道:“老夫人用了药,出了一身透汗,如今已经不烧了,睡得也安稳了,瞧着是好多了,这回的方子倒极灵验,明儿一早还事请这位大夫来给老夫人复诊才是。”
花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听见婆子的话,点点头,心道,是得请这位大夫来啊,不禁请大夫,还得连叶府的老夫人一并请过来,这一回将军府这个人情可是欠定了,谁能想到那么个小丫头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人呢。
转过天儿一早刘福便亲自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并说自家老夫人说昨儿病着慢待了客人,今儿身子好了,特意遣了自己来请老夫人跟棠姑娘过去说话儿。
棠梨心道这刘管家可真会说,明明是请自己过去复诊的,却打着说话儿的名头,不过于棠梨来说却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将军夫人,叶老夫人跟周婆子黄大勇一样无论贵贱身份都是病人,而自己是大夫,给人看病是本份。
这一回再过来,便大不一样了,从小厮到婆子,乃至刘福这个大管家都恭敬非常,再不似昨日的客套应付,而将军夫人一见棠梨便亲热的拉了她在身边坐了,仔细端详一会儿笑道:“昨儿只说这姑娘模样生得好,却不想原来还是个有大本事的,昨儿那个姓余的又诊脉又问病情症候,啰嗦了大半日,才磨磨蹭蹭的开了方子,不想那药吃下去夜里反倒发起热来,真真儿一个庸医,而你昨儿只见了我一面儿,也没问病情,便一剂治好了我的病,这样的医术我瞧太医院那些个老头子都比不上,快跟我说说,你这小小年纪,从哪儿学得这般好本事。”
棠梨自是不能说实话,只得道:“并未认真学,只在家里看了些医书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