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欣欣向荣
棠梨暗暗好笑, 劲节先生还真是相信自己, 莫非真当自己是神医了,什么病到自己这儿都能医到病除,不过小儿科的确有些难, 既不好诊的准确也不好用药,这是小儿科难的地方。
一行人下山坐进了常家马车,果真是岳州首屈一指的富豪, 这马车都大的离谱, 棠梨,余星阑, 劲节先生,都坐进来仍然宽绰有余, 中间还放了一张小几, 上面是一套精美的茶具, 旁侧还有一个漂亮的婢女侍弄茶水, 即便如此也不觉拥挤,马车行起来很快却异常平稳,这个棠梨已经见怪不怪了,前头跟着老夫人来岳州,叶府的马车也是如此,虽不如常家的宽绰奢华却一样平稳,因在轮子上缠了厚厚的牛皮,所以走起来既轻快又稳当,棠梨为古人的智慧所折服,她觉得这完全可以视为轮胎的雏形。
梅婆婆跟明月还有余星阑的小厮狗宝共常家的管事在后面一辆车上,那辆车便简单的多了,棠梨想起狗宝刚看自己的诡异目光,便知他必是看见自己出入叶府,故此猜疑自己的身份呢。
常老爷虽是主人却惦记着自己宝贝儿子的病,心急如焚,也就没心情客套,一个劲儿催前头的车夫快些,马车飞奔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常家。
常家在岳州城西,偌大的宅邸乌泱泱占了大半条街,这条街叫常荣巷,棠梨记得刚这位常家老爷的大名好像正叫常荣,那么这条街是以他命名的还是巧合呢。
棠梨猜着应是前者,毕竟常家是岳州首富,这首富弄条自己命名的街道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事后世也有很多。
常家的宅邸坐落在街中,高高的门楼子上雕刻着精美飞檐瑞兽在日头下恢弘壮观,这样常家的宅邸可比布政使叶府还要气派许多,可见财力雄厚。
常老爷让着几人直接进了内院之中,管家早已传了话进来,这一路也不见一个女眷,只是那些朱红的柱子边儿上偶尔会冒出一两个丫髻,想必是常府的小丫头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呢,棠梨不觉莞尔,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常年在内院里伺候,出门的机会少,见的人更少,冷不丁来了几个男的,自然不会真守规矩的避开。
棠梨忽想起,红楼梦里的贾雨村,去甄老爷家做客,瞧见个庭前摘花的丫头,那丫头冲他笑了一下,他便惊为天人,过后中了金榜回来娶了那个丫头做填房,这样的故事话本子戏文了多的是,这也等于侧面告诉这些丫头,每一来府的男客都是机会。所以丫头偷窥客人,从古至今也不算个稀奇事。
过了个腰子门,进了一处院落,院子颇大,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难怪刚还没进院便闻见一股浓烈的花香,棠梨略扫了一圈,有自己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有两个婆子正在花圃边儿上收拾修剪,能开的如此灿烂,想必也多亏这两位婆子的悉心照料。
对于院子里的花草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人了,就看这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十几个婆子,便知常老爷是真把儿子当成小祖宗了。
想也是,这常老爷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子息,不当祖宗才奇怪,尤其常家偌大的家业,银子有的是,别说十几个婆子就是一百个婆子也请的起,只是越是如此,对小孩子反而没有半分好处。
这便是富家养儿多体弱的原因,而那些穷苦人家,成天里辛苦奔食儿,没功夫也没有条件娇养孩子,大多丢在一边儿,饿了给口吃的,渴了给口水,如此却养的壮实。
常家这位小公子之所以体弱多病,便是养的太精细了。
棠梨随着劲节先生余星阑进了内室,一个穿绸裹缎的壮实妇人正抱着孩子抹眼泪呢,看打扮绝非下人,常老爷道:“这是内子,她出身乡野,如今淼儿又病的厉害,也就不讲究那么多礼数了,先生快来给瞧瞧,若能治好小儿,常荣愿出资重修老君庙,给老君爷再塑金身。”
劲节先生自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摆摆手:“这个且容后再说,先治小公子的病要紧。”说着近前瞧了瞧那孩子,也不免暗惊,这孩子气息微弱,双目紧合,手脚还不时抽搐,看上去的确不好,劲节先生又去看孩子的指节,关纹隐微难见,这是要不成了啊。
劲节先生如今深悔接下这档子事,虽说常老爷许下了重喏要重修老君庙,可前提得把他宝贝儿子治好了才行,瞧着情景只怕不易,但已经来了,也得尽量一试,如今也只能指望叶棠了 ,他知道棠梨医术高明,可精不精小儿科却难说。
劲节先生生怕棠梨不知病况,又底细问了发病的起因经过,以及用了何药,常老爷倒是知无不言,把孩子吃了肉面之后开始呕吐腹泻然后大夫怎么治的,用的何药,结果如何,一一说了一遍。
待常老爷说完,棠梨已经知道这常家小公子是什么病了,其实这孩子的病并非庸医误了而是被眼前这位疼儿如命的常老爷给误了,从发病的病因来看,最先头那大夫说是伤食证并没有错,且还顾虑到小公子体弱难任攻伐,故此以消补兼用之大安丸来治,实在很是对症,可见这位大夫的医术不错,可惜常老爷见儿子吃了药后腹泻加剧,呕吐也未止住,就以为是庸医用错了药,把人家赶了出去,又另请了一位大夫前来。
而这后一位大夫认证属虚,用了温脾健胃的六君子汤,见呕泄立止,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庸医,见有效了,也不论症候虚实,便又用了几剂,补的太过以致腹胀如鼓,痛不可忍,这大夫便又说是实证,不顾患儿体质,贸然用了大承气汤攻之,结果可想而知,这孩子没被治死着实算命大的,若是再吃一剂大承气汤,常家小公子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好在只用了一剂,棠梨刚才就站在劲节先生身后,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常小公子症候看起来虽危及,却在刚劲节先生拉他手的时候,微睁了一下眼,虽只一下,棠梨也看清楚了,那眼里神光尚好,故此这症虽危及却可治。
心里有了底,冲劲节先生微微点了下头,劲节先生刚还后悔的什么似的,一见棠梨点头立马有了底气,他这底气来自棠梨,只要棠梨点头那就一定能治。
棠梨点了下头,便悄悄退了出去,在外头寻到了小老道明月耳语了几句,屋里的常老爷本还十分忐忑,可一见劲节先生神色从容,一副不当事儿的样儿,顿时大喜,忙问:“先生,小儿这病可有的治?”
不怪常老爷如此说,实在是这孩子瞧着真像不行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庆福堂请余星阑。
劲节先生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诵了声:“无量寿佛,老君爷庇佑,常老爷子息绵长,富贵永继啊。”
这话虽未说一定能治,可意思一样,且这般说好听了许多,也间接奉承了常老爷一句,外头的棠梨听的真切,在心里笑的肠子都快破了,越跟这劲节老道接触,就越觉得这位当老道实在可惜了,这位完全就是个人才啊,俗尘中的人情熟络练达,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棠梨知道劲节先生这句有些奉承之嫌的话,是因常老爷刚说要重修老君覌再塑老君爷金身,就冲老君覌那个破烂劲儿,就知道这种好事从没有过 ,想也是,那竹山县又有猪婆龙又闹瘟疫,老百姓穷的能吃饱饭都是造化,哪有闲钱拜佛烧香,更别说舍钱修老君覌了,不仅没有银子,还需劲节老道,初一十五义诊兼送药,虽说在竹山县赚了个响亮的名声,可老君覌却穷掉了腚,就连清风明月的道袍都打着补丁呢,可见有多穷。
所以忽然碰到常老爷这么个亮闪闪的大金主,岂能放过,不过棠梨只猜到了劲节先生的一个心思,还有一个她没猜到,老君观虽说竹山县的百姓常去,却是去看病的,真正烧香添香火银子的却没几个,而常老爷是岳州首富,官府商界都颇吃得开,这样的人物号召力不用想也知道,只要他出资重修了老君观,老君观必然声名远播,香火鼎盛也是指日可待。
故此,劲节先生不惜奉承也要拉住这个大金主。
果然,常老爷听了异常欢喜,心道,怪不得这个劲节老道有些名声呢,果然是个有修行具慧眼的,虽高兴却没忘了正事,笑道:“借老神仙吉言了,只是小儿这病该用何药,还请老神仙开个方子出来。”
常老爷高兴的连称呼都改了,直接换成了老神仙。
劲节先生也不推辞,点点头:“这个容易。”说着出了内室,到外间来开方子,清风早已侯在桌前,打开药箱拿出纸笔来,一边放在桌子上一边低声在师傅耳边说了句话。
劲节先生眼睛一亮,拿起笔挥笔便写了方子,开口道:“照此方急煎频灌,四时尽二剂,夜半阳回。”
第52章 她来做甚
常老爷听劲节先生如此断言说夜里便能见好, 终是松了口气,心道, 孩子已经病得这般了,竟一剂药就能救回来, 这位老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常老爷乃岳州首富, 劲节先生虽在竹山县老君观修行, 可连刚来上任的布政使叶全丰都知道此人, 常老爷这个坐地户哪有不知的理, 只不过他自来奉佛,庙里倒是常去添香火, 可道观却不大去, 并非不信道法而是更崇尚佛缘罢了, 却不想今日竟是老道救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看起来这老君观, 自己往后得常去烧香才行。
再有常家跟庆福堂那点儿过节,过了这么些年也该揭过去了, 本来庆福堂余家便是数百年的医药世家,前朝第一药号,可不是自己说的,是皇帝御口亲封, 虽说是前朝的皇帝, 那也是九五之尊天上的真龙啊, 岂是自己这些小老百姓能比的。
常家那几个生药房本来便勉强维持, 庆福堂一开, 人家字号硬,又是行家,别的药号哪能相比,莫说自己,就是那有名的胡记不一样关张大吉了吗。
自己揪着这点儿过节不放,实在有些小肚鸡肠了,且如今自己上门求医,人家也未记前嫌,便余星阑不精通小儿科,却亲自带着自己去了竹山县的老君观请这位老神仙,这份胸襟可比自己大多了,也难怪人庆福堂能绵延数百年呢,看起来往后还需多走动亲近才是。
常老爷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跟余家走的近没有半点坏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一生了病寻不着靠谱的大夫,那不就是那自己的命开玩笑吗,这余家世代的医药世家,不说老东家跟余星阑的医术,便是这两位治不了,人家也能找着能治的高人,所以说,这大夫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常老爷虽相信劲节先生的医术却也怕宝贝儿子出什么意外,毕竟这病瞧着险,万一吃了药有个变故,再去竹山县接人可就来不及了,因此一边吩咐婆子去煎药服侍少爷,一边让管家备下筵席,表示谢意,并提起重修老君观之事。
若只单纯的筵席劲节先生倒可推辞,只一提重修老君观,这酒席可就推不得了,故此顺着常老爷的意思,入席吃酒。
棠梨自是不会掺和,寻了个借口告辞,常老爷请的本来就不是棠梨,说白了,常老爷对于劲节先生让这位叶公子跟来,很有些奇怪,这位也不是大夫,跟过来就站在旁边瞧热闹了,若是再跟着上席,就有些过分了。
故此,棠梨告辞正合常老爷的心意,哪会挽留,不过客气两句,便不理会棠梨去留了,劲节先生心下暗急,自己虽也懂医术,可自己这医术怎么能跟棠梨相比,尤其这小儿科,自己大约还不如余星阑呢,且这药方子开下,常府小少爷未转好之前,常老爷绝不会放自己离开,这筵席也不过是为了拖住自己罢了,筵席过后必要留宿。
这治病的真佛可是棠梨不是自己,她走了,自己留下,万一常府小少爷有个不好,自己怎么收场啊,想到此,忙道:“无量寿佛,还有一事要寻叶公子,贫道去去就回。”说着脚步匆匆追棠梨去了。
席上的常老爷愕然,心道,这劲节先生倒是几个意思,这筵席都摆上了,他怎么倒去追不相干的什么叶公子,难道这位奇怪的叶公子还是什么厉害人物不成,瞧着也就是十五六的年纪,毛还没长齐呢,能是什么人物?
虽心中不信,却也问了一句:“能得劲节先生如此相待,实在少见,少东家可知这位叶公子是何人?”
余星阑比常老爷还疑惑呢,之前也就在山下跟这位见过一面,就连姓叶,都是今儿才知道的,那回知道她的底细,不过姓叶,狗宝又说亲眼见她进了布政使叶府,莫非真是叶家的公子,不是叶大人嫡亲的兴许是叔伯房里的呢,叶家乃世族大家,虽叶大人这一枝只得了一位公子,可不见得别的房头没有啊。
想到此,开口道:“在下与这位叶公子也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底细却不知,倒是知道她如今就住在布政使叶府之中。”
布政使叶府?常老爷大惊:“难道这位竟是叶府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