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嫣梦轩
庄子建“嗯”一声,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把毛巾搭脖子上去另一间屋子换衣服去了。
换完之后,他又一言不发地坐在炕边,薄唇紧抿。
到底不是书中那个后来在商场上历练出来的男主,情绪还是有些容易受影响。徐朵把炕上装松子的纸盒子推过去,问他:“沈家人十有八*九会来找你,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不去。”庄子建下意识沉眉。
他叔叔才说他不是小孩子了,他就闹小孩子脾气。
徐朵启唇,刚要说什么,庄子建又满脸不耐地扒拉了下头发,“行了我知道了,他们要是来找我,我就过去看一眼,把礼数尽了。”
言下之意,如果沈家人不来找他,他就装不知道,毕竟两家的确很久不来往了。
徐朵觉得要想沈家人或者说是沈汝真放弃,除非庄家人都没有了利用价值。
但这时候也不好泼人家孩子冷水,她点点头,“那我就不操这个心了。你小叔叔说你长大了,能自己处理,我也相信你做事有分寸,不会吃亏。”
他小叔叔成天嫌弃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庄子建明显不信。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了。
庄子建一看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起身下炕,“我去看看是谁。”
“把大衣套上,你汗还没消透呢。”徐朵赶忙叫住他。
瘦瘦高高的少年又折回来套上外套,然后才拿手遮着头顶跑去开门。
不多会儿,他带着吴泽坤从外面进来,在门口拍去肩上的雪花,“是泽坤叔。”
“这么差的天气,泽坤哥你怎么来了?”徐朵已经穿鞋下炕。
“这不刚好我今天休班,大伯娘给你买了五十个鹅蛋,让我给你捎过来。”
吴泽坤给她看手里提着的竹筐,“她说这东西对身体好,让你一天吃一个。吃完了,她再找人买。”
吴家和庄家本来就关系好,认了干亲后更是常有走动。庄母早亡,徐朵身边也没个有经验的女性长辈,吴老太太就上了心,没少给她送东西,嘱咐她应该注意什么。
徐朵心里暖暖的,决定等没人了,就给自家干妈打电话道谢,顺便陪她老人家说会儿话。
谁知说完这事儿,吴泽坤靠在暖气片边,歪头挑了挑眉,“妹夫呢?怎么没在家陪你?”
徐朵以前不怎么相信所谓八字不合,但在吴泽坤和庄振宇身上,她算是见识到了。
成为亲戚也改变不了这俩人互看不顺眼,每次见面不怼上两句,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别说徐朵了,庄子建都觉得这位泽坤叔,大概又想给自家小叔叔上眼药了。
果然一听说庄振宇有事出去了,吴泽坤就一脸不满,“这种时候他不在家陪你,还有心思忙工作?他是不是没把你和孩子放在眼里?我早说他配不上你,你偏不听……”
庄子建有点牙疼。
他这个亲侄子还在呢,您这么光明正大说人坏话真的好吗?
倒是徐朵,一听这话就想到了症结所在,“泽坤哥,你又被催婚了?”
吴泽坤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不,我被催生孩子了。”
他以为成为徐朵大堂哥,就能稳稳压住庄振宇那小子,让他老老实实管自己叫哥。
然而他发现,哥其实没那么好叫的。庄振宇那个阴险的家伙,自从成了他大伯大伯娘的干女婿,居然开始委婉却绝对刻意地在他家人面前炫耀了。
每回那小子从吴家离开,他总要被念叨一阵子,简直头疼。
现在,那小子不仅工作干得比他好,还甩他十万八千里,完成了从儿子到丈夫、爸爸的连续晋升。他家里人被刺激狠了,最近恨不得抓头母猪都叫他去相看相看。
徐朵可是亲眼见过,吴老太太和吴泽坤他妈催婚催得有多恐怖。吴泽坤但凡多看哪个姑娘一眼,妯娌俩都能兴奋半天,赶紧去打听人家姑娘干啥工作的,结婚了没。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该不是为了躲相亲,才跑我这儿来的吧?”
吴泽坤闻言,脸上闪过丝尴尬,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沈家的事儿,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为了躲相亲才过来的?”
吴泽坤:“那些都不重要,明天我应该也会去参加葬礼,你们家要是去的话,可以一起。”
*
徐朵猜得没错,沈汝真果然亲自打电话通知庄子建沈老爷子的去世,让他去参加葬礼。
庄振华没说什么,庄子建也表现得很是平静,对方几乎没费多少口舌就答应了。
直到电话挂断,满脸是泪的沈汝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庄子建居然答应了!没断然拒绝,也没说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就这么……答应了?
“子建不来吗?”见沈汝真表情愣愣的,沈老太太恨恨擦了把脸上的泪,“他姥爷都死了,他也不来看上一眼,还有没有点人情味儿了?小时候我们都白疼他了!”
“不是。”沈汝真回过神,打断她的指责,“他说他明天过来。”
“他明天过来?”沈老太太一愣,突然有些不自在,“难为他还有点儿良心。”说着又小声咕哝:“以前怎么叫都不来,怎么这会儿又说要来了?”
沈汝真没理她,揉揉眉心,又硬着头皮开始给人打电话。
沈大哥被双规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愿放下姿态去做临时工,这两年都在家里呆着。现在沈家最拿得出手的,反而成了沈汝真。
只是人走茶凉,即使沈汝真耐着性子,挨个通知那些以前与沈家交情不错的人家,答应会来的也只有一半。而出殡那天,这一半也只来了不到三分之二。
庄子建和吴泽坤赶到沈家在医院搭的孝棚时,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冷清和沈家人僵硬难看的脸色。
见到庄子建,沈汝真眼神一亮,“子建你可算来了。”可等看清楚和他一起来的除了吴泽坤,并无他人,她又难掩失望,“你爸呢?”
“我姥爷又跟他没关系,他来干什么?”庄子建看都没看她,拎着事先买好的烧纸进去了。
沈汝真被噎得有些难堪,可想想庄子建既然来了,就是还愿意认沈家这门亲,认她这个妈。那她就还有机会挽回他,修复和他的母子关系。
匆匆和吴泽坤打了个招呼,沈汝真赶忙跟进去,却见沈老太太正拉着庄子建抹眼泪,“子建,你姥爷他死不瞑目啊!他就沈明这么一个孙子,可到死都没能再看上一眼。”
她心里一跳,庄子建已经淡淡开了口,“姥姥,小舅妈不是还给您生了个孙子吗?怎么就沈明一个了?难道那孩子死了?”
为了再给小儿子结一门好亲,沈家对外从不承认他在乡下结过婚,还育有一子。
沈老太太心里堵得够呛,忙说那都是外面瞎传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又拉着庄子建,“子建,让你爷爷想想办法,把沈明放出来吧。让他来送你姥爷一程,姥姥求你了。”
“妈!”沈汝真气得脸都白了。
她好容易把子建叫来,是想找个机会,跟他缓和一下母子关系的。
她妈却只想着孙子沈明,也不想想沈明是为什么进去的,提他不是故意惹怒子建吗?
可不仅沈老太太,沈大嫂也是个拎不清的,“子建,就当舅妈求求你了!监狱里那是人呆的地儿吗?你表哥已经在里面呆了两年了,你就求求你爷爷,高抬贵手把他放出来吧。”
来之前,庄子建已经设想过,沈家人见到自己都会说什么做什么。
很不巧,沈老太太和沈舅妈这个要求,刚好在他的设想之中。
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缓慢却坚定地从沈老太太手里抽出衣袖,“抱歉,我爷爷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权力做这种事,我也不会让他为了我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这话正戳在沈家其他人心上。
不就是因为沈大哥想替沈明脱罪,滥用职权以公谋私,沈家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沈家另两个女儿还好,沈汝真和小弟沈汝良闻言,瞪着沈大哥沈大嫂的眼睛都要冒火。
“妈,你是不是太伤心,糊涂了?”沈汝真赶忙上前拉开沈老太太。
“我没糊涂,我就是心疼你爸,临了临了,孙子都没法儿送自己一程。”
沈老太太根本不理会她的眼色,只顾着哭求庄子建。
庄子建眼神越来越冷,干脆将烧纸全部丢进火盆,就要告辞离开。
见他居然要走,沈老太太急了,哭嚎一声——“老沈”,白眼一翻就往地上倒去。
这下孝棚内众人全慌了,围上来七嘴八舌喊妈。
沈大嫂更是死死拽住庄子建,“你不能走,你把你姥姥气成这样,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是哀求不成,又威胁上了?可她们也不想想,子建他,吃这种威胁吗?
沈汝真满心无力,甚至有些绝望。
她看也不敢看庄子建的眼神,一把扶起沈老太太,“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咱妈送前面急诊室去?”
“叫子建送!他年轻力气大!”沈大嫂生怕庄子建走了。
“他才多大,还是我来吧。”一直没插言的吴泽坤突然开口。
接着也不等众人反应,他上前一把背起沈老太太,“急诊室怎么走?”
沈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赶忙挣扎起来,“子建,子建!”
“看样子姥姥没事儿,那我就走了。”
庄子建表情冷漠,使了个巧劲儿甩开沈大嫂的手,转身便走。
沈家人想拦,吴泽坤却假装找地方放人,背着沈老太太转了个方向,巧妙地挡了他们一下,“沈大娘醒了,你们快看看她要不要紧?”
庄子建和沈家有血缘关系,吴泽坤没有。沈家人根本拿他没办法,更不敢对他怎样。
于是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容易才叫来一次的庄子建,就这么离开。等沈汝真借口送吴泽坤,匆匆跑出来找庄子建的时候,他已经走远。
她只遥遥看到庄振华站在路边,和他说了什么,接着父子俩便上了车。
许久未见,庄振华看起来比两年前更加年轻有魅力,最大的缺陷——腿,也好了。
沈汝真站在寒风中,眼睁睁看着他走路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眼睛一红,突然无比后悔起来。
要是她当初没丢下他们爷俩离开,陪他们熬过那十年,如今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至少,至少她会过得比那个徐朵好。
知道沈家翻不起什么浪来,庄振宇就没理会。
他利用周末时间把南海胡同两套四合院都看了,却没一个满意的。
一套太旧了,想住估计得全部重修;一套卖主根本不是房主,八成是个骗子。
不过还好,很快他又打听到一处要卖,地址就在故宫附近。
庄振宇站在门边,望了望里面整理得很干净的小院,还有第一进明显保存完好的房屋建筑,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房子不错,至少比他之前在南海胡同看那两套都强。
带他来的中年男人笑道:“跟您说这房子不错吧。要不是我这亲戚想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做点生意,手里缺钱,这么好的四合院儿哪能说卖就卖。”
对方说着卖步入内,“老弟,我跟你说的那个看房子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