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园泡
“呵。”听到苏阮的话,陆朝宗突然低笑一声,然后俯身凑在她的耳朵边上道:“傻阿阮,这弓上可没有箭。”
微凉的唇瓣贴在苏阮的耳垂处,那里刚刚被陆朝宗摘下一对珍珠耳坠子,红通通的还有些涨。
苏阮与陆朝宗离得极近,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细腻浓厚,带着霸道气势,牢牢将她裹在其中。
握着弓的手微抖,苏阮盯着那空荡荡的大弓咬牙。
这厮又在戏弄她了!
“看来哀家来的,不是时候。”突然,一道女子声音传来,清脆悦耳,仿若珠玉落盘,字字弹进耳中,让人不自禁想一睹芳容。
苏阮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穿深青色直领大襟翟衣宫装的女子正由身前宫娥提着宫灯,脚踩宫鞋缓步而来。
她看着二十七八的模样,施粉黛,梳高髻,耳戴一对金丝穿宝石珍珠排环,额上一副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行走之际翟衣围腰轻动,上饰的白色连珠小轮花纹随之错开,看上去十分华贵。
“给太后请安。”刑修炜率先上前,拢着宽袖伏跪于地,给这女子请安。
女子停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刑修炜道:“起吧。”
“是。”刑修炜应声,躬着身子起身。
听到刑修炜唤女子为太后,苏阮这才恍然,这女子应当就是阴家的嫡长女,阴香安的胞姐,阴香柒。
陆朝宗放开怀里的苏阮,将大弓递给一旁的刑修炜。
苏阮与苏惠苒站到一处,齐齐给阴香柒跪拜道:“给太后请安。”
小皇帝抱着怀里的小弯弓,声音软软道:“给母后请安。”
“嗯。”阴香柒沉着声音应了一句,然后抬眸看向那直挺挺站在后头的陆朝宗。
陆朝宗拱手,朝着面前的阴香柒道:“臣,给太后请安。”
阴香柒端着身子站在那处,柳黛细眉轻挑道:“多日不见,摄政王美人在怀,怕是早就忘了本宫这个老太婆了吧。”
听到阴香柒的话,苏阮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陆朝宗。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怪呢?
陆朝宗抿唇轻笑,不作答,那双漆黑眼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嘲讽之意。
缓慢拢袖站直身子,即便是在阴香柒面前,陆朝宗却依旧气势挺拔的吓人。
阴香柒不甘示弱,一双凤眸直盯着面前的陆朝宗瞧,那掩在红色缘边宽袖内的双手却不自禁暗握紧了几分。
陆朝宗低笑一声,缓慢移开视线,将地上的苏阮扶起来道:“夜凉,别多跪。”
苏阮就着陆朝宗的手起身,双眸轻动,目光疑惑的在阴香柒和陆朝宗之间转悠。
“摄政王,哀家听说皇帝给武国侯府郑家的小侯爷和苏府的三姑娘赐了婚?”太后凤眸微眯,落到陆朝宗那搭在苏阮胳膊处的手上。
注意到太后的目光,苏阮赶紧缩手,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却是被陆朝宗单手勾住那腰间的细薄纱织玉带给勾了回来。
地上都是细碎的石子,苏阮站立不稳,撞上陆朝宗的手臂,然后被他掐着腰肢站稳。
“是赐了婚。”陆朝宗摸出两颗花中花,慢条斯理的盘在掌心里。
那清脆的盘核声在渐暗的训练场中清晰可闻,挤在一堆蝉鸣蛙声之中,清灵作响。
阴香柒目光微转,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陆朝宗身旁的苏阮,突然笑道:“姿色绝代,艳羡似仙,摄政王果真好福气。”
苏阮垂着眉眼,窈窕身段半掩在陆朝宗身后,身旁是提着宫灯的宫娥,那晕黄光亮笼罩下来,将她衬得跟个玉人似得。
“只可惜焚琴煮鹤,哀梨蒸食,这般姿色配摄政王,实在是有些可惜了。”缓步朝着陆朝宗的方向走了两步,阴香柒佩戴着大绶玉佩的青绮大带轻动,一对同心玉佩敲在一处,清脆作响。
“可惜不可惜,怕是还轮不到太后还置喙。”陆朝宗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气势狂傲。
阴香柒面上带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今日哀家不是来与摄政王吵嘴的。”
陆朝宗斜睨了一眼阴香柒,面露不耐,声音低哑道:“武国侯府郑家的婚是皇上赐的,与本王无关。”
话罢,陆朝宗将站在一旁的小皇帝拎到阴香柒面前道:“想退婚,找她去。”
小皇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抱紧了怀里的小弯弓。
阴香柒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皇帝,渐敛面上笑意,“摄政王代管传国玉玺,这朝中大事皆是摄政王在处置,武国侯府郑家解婚约一事,自然也要摄政王来办。”
“呵。”陆朝宗咧嘴,气势不怒而威,“太后也说了,本王不过代管国事,此事太后还是寻皇上吧,本王做不得主。”
被陆朝宗硬生生的堵了两回,阴香柒的面色有些难看,她转过视线,再次将目光投向苏阮道:“听闻今日苏家两位姑娘也是来求解婚约的?”
苏惠苒低着脑袋上前,朝着阴香柒盈盈一拜道:“是。”
“哦?那现下如何呢?”阴香柒笑道。
苏惠苒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苏阮站在一旁犹豫着道:“还在商议。”
“是嘛。”阴香柒勾唇,看向苏阮道:“那商议的如何了呢?”
“……不如何。”苏阮悄摸摸的瞅了陆朝宗一眼。
自她和大姐进到这训练场,这厮便与她们浑水摸鱼到现下,根本就没说要帮忙。
“既如此,那不若就一起商议了吧。”阴香柒抬手一挥,身后的宫娥有备而来,端着漆盘上前。
漆盘上装着一壶玉色酒,一旁的宫婢还提着一个形状雅致的象牙镂雕提食盒。
“月色滟滟,花意朦胧,大家不若小酌几杯,好好商议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你的脑袋这么沉,里头装了些什么?
小宗宗:装着你啊。
苏二二:呸,骗子,我哪里有这么重!
小皇帝:好口怕,躲进朕的小被子里……
☆、独发
宽大的训练场上, 宫灯高挂,一行四人坐在石桌旁, 小皇帝翘腿坐在陆朝宗的身上, 正伸着一双小胖手试图去抓白瓷小碟里头的桂花糕,被陆朝宗一筷子给打了回去。
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 小皇帝委屈兮兮的扭头看了一眼苏阮道:“奶娘, 朕要你抱。”
“你太胖了,会把她压垮的。”陆朝宗伸手, 把小皇帝伸出的一双小胳膊给搂了回来。
苏阮坐在一旁,面色有些微尴尬的朝苏惠苒和太后看了一眼。
“奶娘?苏二姑娘怎么变成皇上的奶娘了?”太后端起面前的一只白玉月光杯捏在手里把玩, 语气凉凉道。
“这……”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 朝陆朝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朝宗抬手把小皇帝往身上提了提, 再次捉住她那双欲往石桌上伸去的小胖手道:“皇上年幼,唤着玩乐罢了。”
“哦,是嘛。”太后放下手里的月光杯, 一双凤眸盯在那被玉色透亮的月光杯衬得越发轻盈澄澈的酒水上,浅薄的酒面中印出一轮半圆月, 干净彩熠。
“今日初见苏二姑娘,哀家敬苏二姑娘一杯。”戴着金制錾花护甲套的手指托起月光杯,朝着苏阮缓慢挪去, 透亮的酒水在月光杯内浅浅晕开一层酒晕。
苏阮面色诧异的看了阴香柒一眼,然后赶紧上手去接,却是不想她还未接到,这阴香柒就放了手。
“哐当”一声, 薄如杯纸的月光杯砸在硬实的石桌上,被磕破一角,里头的酒水缓慢流出,细腻绵长。
阴香柒垂眸看了一眼那月光杯,声音缓慢道:“这白玉月光杯薄如蝉翼,色若皎月,乃世间少有珍品,摔了实在可惜。”
话罢,阴香柒抬眸看向苏阮,语气微冷道:“苏二姑娘若是不喜哀家的酒,不接便是,何苦砸了这月光杯?”
“臣女并未不接,只是太后……”
“怎么?这难道还是哀家的错了?”打断苏阮的话,阴香柒咄咄逼人道。
陆朝宗盘着手里的一对花中花,懒洋洋的撑在石桌上道:“福洒大地,这酒敬了天地也好,俗事繁荣,看来连这天地也妒太后的福,想分一杯羹。”
听到陆朝宗的话,阴香柒转头,勾起一抹冷笑,“摄政王还真是护人,也是难得少见。”
“呵。”陆朝宗轻笑,“自己人,自然是要护着的。”
阴香柒眸色暗眯,面色一瞬难看起来。
陆朝宗这样说,除了表示苏阮是他护着的人以外,还在意指阴香柒乃外人,这一内一外,该护谁自然是清楚的很了。
“皇叔,朕可以吃糕糕了吗?”小皇帝咬着小手,全然不觉气氛怪异,只眼巴巴的盯着那石桌上的桂花糕瞧。
“不行,你太胖了。”陆朝宗懒洋洋的斜了斜眼道:“所谓饱暖思淫.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身为大宋的天,怎能沉浸饱暖,却置大宋黎明百姓于不顾?”
小皇帝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继续吃着自己的小手。
苏阮坐在一旁,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眸色凌厉的阴香柒和神色慵懒的陆朝宗,只感觉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紧。
女子一向比男子敏锐,苏阮虽能看出这阴香柒与陆朝宗不对盘,但却也能看出这阴香柒对陆朝宗有些其它的意思。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陆朝宗虽性子不好,但人却长得好,又独揽朝廷大权,挟天子,令诸侯,是个女子哪个没有肖想之意。
先帝去的早,阴太后年岁与陆朝宗相仿,正值貌美年华,却独守空闺数年,这其中寂寞滋味,只她一人知。
“苏大姑娘是与衍圣公订的亲事?”阴香柒转过话题,平缓了几分心绪,月光杯一事也算就此掀过。
“是。”苏惠苒坐在苏阮身旁回话,饶是见过一些大世面,此刻也有些紧张。
“衍圣公性情温和,才貌出众,乃一品文官,世袭公侯位,苏大姑娘若是嫁入衍圣公府,可不就是美名加身?”
阴香柒一字一顿的说着话,那张与阴香安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眉眼轻动,比之阴香安的清冷,更添几分上位者的凌厉气势。
“臣女心性驽钝,自知配不上衍圣公,所以特寻皇上前来解除婚约。”苏惠苒毕恭毕敬的跟阴香柒说着话,手里的绣帕捏的死紧。
“皇上年幼,哪里做得了主,此事怕还是要麻烦摄政王。”阴香柒抬手抚了抚鬓角,转头看向一旁的陆朝宗道:“摄政王,你说是不是?”
“大宋是皇上的大宋,臣哪里做得了主。”陆朝宗不耐烦应付阴香柒,便低头跟小皇帝道:“时辰不早了,皇上今日的课业还没做完呢。”
听到“课业”二字,小皇帝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抖,扭头就想往一旁的苏阮怀里钻,被陆朝宗拎着后领子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皇上在宫内吃香喝辣,可江南的百姓却在饱受水患之苦,皇上心中难道不会不安吗?”
陆朝宗冷了几分声音,小皇帝当即就被吓得不敢乱动,乖乖的坐在陆朝宗怀里摆好小手点了点小脑袋。
“既然不安,那今日的晚膳便别用了。”
“……可是朕饿。”小皇帝瘪着小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来,白胖胖的小脸鼓成一团,就像是漏了馅料的软包子。
“皇上如此,哪里堪当大宋圣君?”陆朝宗露出一副严肃表情,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晦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