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也是正巧,傅长熹回了王府,才在书房里坐下,正准备再看会儿公文,便听说外甥荣自明来了。他原是不想见的,只这会儿心情实在不错,想了想,还是让外甥进来了。
为此,傅长熹还特意从书桌后起身,坐到外间椅子上——有书桌在前面挡着,旁人就看不见他脚上的新鞋了。
果然,傅长熹这心思也没白花,荣自明从外边进来书房,立时就发现了他脚上的新鞋——
“舅舅,您这鞋子……”
傅长熹抬眼看着荣自明,虽没应声,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他忽然发现这个被惠国大长公主惯坏了的外甥也确实是有些眼力。
然而,荣自明紧接着的后半句话就是:“……鞋头是不是有些歪?”
傅长熹:“……”
书房一时静的落针可闻,空气似乎也跟着降了好几度,冷得要起鸡皮疙瘩。
荣自明不觉缩了缩脖子,一时儿倒是不敢胡乱说话了。
过了片刻,傅长熹方才冷着脸开口,问道:“怎么过来了?”这外甥成日里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等闲不上门,上门没好事,这也是他原先不想见人的原因之一。
荣自明素来很有些个小机伶,见自家舅舅虽冷着脸却还肯开尊口,立时便亲自从案上斟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递上去,眉眼弯弯,笑得殷切:“母亲常叫我多孝敬孝敬舅舅,今儿正巧得空,听说舅舅也在府里,这才大着胆子来打搅舅舅您。”
他生得极漂亮,一双桃花眼,嘴唇红红的,虽已十七岁,脸颊微微有些圆润,五官精致,稚气犹存,瞧着倒还和小男孩似的,颇有些雌雄莫辨。
因他有个公主娘,还是荣国公府的世子爷,自小便养尊处优,很有些娇气,便像是只养得极好的猫儿,皮毛油亮水润,成日里懒洋洋的,娇贵又傲慢,偶尔用爪子抓人那都像是玩儿似的。
也正因此,他若是软下身段,有意撒娇讨好,那也是极容易叫人喜欢的。
傅长熹毕竟是长辈,年长许多,见着他这模样也生不起气,接了茶盏抿了一口,问道:“到底什么事?”
荣自明也不敢拿话骗人,只得小声说了:“我娘逼我说亲,我不肯,就想着来舅舅这里住几日,也好躲清净了。”
至于为什么会往傅长熹这儿躲,自然是因为傅长熹如今也未娶妻——惠国大长公主为着傅长熹这弟弟也是愁的很,约莫也是有此前例在,早早的就开始为儿子琢磨起亲事来。偏荣自明爱花爱草爱美人,最爱的就是自己眼下这浪荡风流的自在日子,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娶妻生子,母子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一个说“舅舅不也还未成婚”,一个说“你是有他的本事还是怎么的?”……荣自明说不过自己亲娘,只得躲来了王府——要是惠国大长公主来了,还有傅长熹这大把年纪还未成婚的舅舅在前头顶着呢。
傅长熹正喝茶,听着他的话,有些嫌恶的蹙了蹙眉头,摆摆手便叫他下去了,嘴里骂了两句:“……真是没一个省事的,整日里只知胡闹,滚吧。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这年头,做长辈的骂几句,那都算是表示亲近了。荣自明听着这话便知道自家舅舅是点头答应叫自己在王府里住下了,欢喜不尽,忙不迭的行礼告退,嘴里笑应了下来:“谢舅舅。”
这就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
傅长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头,暗道:亏得他当初还考虑过这外甥——天啊,就荣自明这样的,要是把自家女学生许给他……
想着想着,傅长熹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茶盏也给摔了。
荣自明也不知道自己被自家舅舅嫌弃了一回,这便出门去,叫人给自己收拾东西,今晚便要在王府歇下。
唐贺与荣自明也是认得的,便来搭把手,顺道说几句话:“过些日子便是七夕了,不知世子可有安排?”
荣自明最爱风流事,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尾微挑,一双桃花眼似会勾人:“怎么,你也对这感兴趣?”
唐贺只是笑:“我与殿下久在北疆,这些年倒是少在京城,也是许久未在京城过七夕了。所以,我这不是就来请教世子您这行家了吗?”
荣自明被捧得洋洋得意,脸上带笑,颊边微粉,本就精致漂亮的脸上竟有一种飞扬的神采。他也不见外,伸手揽住唐贺的肩头,一副哥们好的模样:“这个,你来问我,那就是找对人了。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
唐贺沉吟着道:“听说七夕节,京中两所女学也都是有活动的?”
荣自明闻言一怔,忍不住垂眸去看唐贺:看不出啊,唐贺这眼光还挺高的!不过这女学里的女学生确实是别有不同……
荣自明经唐贺这一提醒也想起了这事,不由一摸下巴,笑起来:“是了,我倒差点忘了这一茬。若我到时得空,便带唐兄你去瞧瞧热闹?”
唐贺闻言却只是笑,并没有立时应下,顺势转开话题,心里则是暗道:可别了,您毕竟是外甥,撩了虎须还有命,我要是敢乱来怕是小命不保……
这么一想,唐贺倒是对自己坑了荣自明这事有些小愧疚,回过头来,待荣自明自然更加的体贴周道。
荣自明也很喜欢唐贺——为人能干,说话又好听,许多风月上的事情竟也十分精通,样样来得。
因他与唐贺说的高兴,对于七夕去逛女学这事也上了些心,甚至还在心里琢磨着到时候是不是要再请几个人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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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停云是六月三十日入学的。
甄父原是要送她,只是朝事有事,抽不出身;裴氏脸上那伤还没好全,不大想出门,便将这事交代给了甄倚云。所以,人家入学这天,身边陪着的是父母;甄停云入学这天,跟着的是甄老娘和甄倚云,顺道还加个甄衡哲。
原本,有甄倚云跟着也已经够愁人的了,甄停云是不想再带个甄衡哲的。
但是,甄衡哲死皮赖脸非要跟来——也许是他自觉凭证那事上是站在甄停云这二姐姐这边的,自那回后便对甄停云很有些亲近,这回听说甄停云要住女学,便嚷嚷着也要过来送一送。
偏偏,甄老娘那是一见着孙子就心软,一听着孙子说话就觉有理的,不等甄停云说话就立时给应下了。
于是,人家是父母亲友的来送入学,再不济也是家里仆妇管家、前呼后拥的陪着,只甄停云身后跟着老老小小,简直是拖家带口一般,不免十分糟心。
当然,陪着过来的甄倚云显然也是十分糟心,脸色冷淡,原就清丽秀美的脸容便如凝着霜雪一般,竟是透出几分冷美人的气质,颇是惹人注目。
办完了入学手续后,甄停云便领着自家这老老小小,拎着行李去了自己以后要住的屋舍。
一排的房舍,回廊两边还有以供盥洗的小间,倒是整齐干净。
因着甄衡哲性别为男,虽年纪还小却也不能跟着进去,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外头等着,着实是叫甄老娘心疼的厉害。
甄停云按着女学给发的号牌找着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这房间不大但也不算小,里头四张床榻,四个柜子,正中是一张长案以及四把椅子,除此之外也没旁的什么了。
甄老娘虽知道女学里住宿条件不好,见此也不由道:“怎么还要和人一间房啊?这么小的屋子,四个人岂不是挤得慌?!”她一向吝啬,对孙女却是极好的,想了想,一狠心便道,“要不花点银子,叫人给你安排个单间儿?”
甄倚云却是早知道情况的,对此也只是淡淡道:“祖母许是不知,这女学确实也有住单间儿的,修得比咱们家里还好些。可这样的单间,还真不是单靠银钱就能住的。”要想住单间,那就得有权,或是有势,要不人家凭什么给你安排单间?
要知道,会在女学住宿的,多半就是家境贫寒的女学生,这样的女学生能有这么个干净整齐的住所,肯定是不会挑剔的;还有就是外地过来求学的,说不得就有哪个封疆大吏的女儿或是孙女,家里人不在京城,索性便叫孩子住在女学里,私下里打点一二,自然能给安排单间。
甄停云这样自家就在京城,家境可以,偏还要来住女学的,也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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