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叙年
沈子夏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掏出一张五毛钱，问道：“大娘，这钱够吗？”
大娘看见那五毛钱，表情有些吃惊。
她也懒得去问人家钱那里来的？连忙点头说够。
不过沈子夏也不傻，还是问了一句，“这豆腐多少钱一斤？”
“九分，九分给你。怎么样？”
“九分一斤？”
“对。”怕小娃娃嫌贵，大娘笑着答道：“九分很便宜了，我本来卖一毛一的，现在给算九分。”
沈子夏皱着眉头，显然并不满意这个价格。
“大娘，你刚才不是说便宜卖给我们吗？你卖了那么久，这豆腐都不好吃了，没那么水嫩，不然你也不会站在这里那么久也没卖完呀？”
周围的摊档大多数都收工回家，量不大，很快就能卖完的，只有大娘到现在还剩下那么多。
孙大娘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牙齿那么伶俐，笑道：“小姑娘，这可不贵啊，现在外头买啥都要粮票，这豆腐要粮票都卖八分，我这给九分很便宜了，你看……”
沈子夏也不傻子，能省钱自然不会买高价的东西。
这半板豆腐少说也有几斤，谁家也不可能一口气买那么多回去。
见沈子夏不说话，孙大娘忙道：“小姑娘，你别看我这里剩那么多，那我今天做多了，这里头买豆腐的人也就那么多，我一下子做多了，才卖不出去的，这黄豆要钱，人工也要钱吧，卖你九分是不贵的，黄豆少说也要三毛一斤，一斤黄豆也就出两斤多豆腐，这里头利润你自己读过书，也可以算算的。”
沈子夏听着她胡吹海侃，也不点破。
这一斤黄豆要是只出个两斤多的豆腐，那人还做豆腐干什么？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家隔壁以前就有做豆腐的，虽然外面说说一斤黄豆做五斤豆腐，但是真正做下来，五斤豆腐是没有的，但是也能做个四斤，一般做个二三斤豆腐估计都是玩家。
否则那么多黄豆却只能做两斤豆腐，那不是亏到北太平洋去了？
等孙大娘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幽幽开口，“那好，我要半斤就好了，要那么多也吃不完。”
“……”大娘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置信，“小姑娘，不是说要全部吗？怎么要半斤啊？”
“大娘，你豆腐有点贵，我还是不买那么多了，不然买回去我妈要骂我。”
“这……”大娘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五毛钱，这看着不多，但是她一天两板豆腐也只能卖个几毛钱。
心里想了想，她问道：“那你全部要了要多少钱？”
“七分。”
大娘眉头微蹙，“不行，七分太低了，最多给你八分，我给你算八分，行吗？行的话就全部拿回去，不行我自己带回家吃。”
“那就八分吧！”沈子夏笑道，对这个价格还是挺满意的。
这豆腐虽然有些干，但是看的出来，里头还是挺水嫩的，带回家用水泡一泡更鲜嫩，当然，她买那么多也不是用来做鲜豆腐。
半板豆腐一共有三斤四两，最后孙大娘抹了个零，算两毛七卖给沈子夏。
听说两小豆丁家里有些远，孙大娘还专门给了一个草编织底部放了芭蕉叶的篮子给他们放豆腐。
难得一口气卖那么多豆腐，孙大娘心里也乐呵，没亏本已经是万幸了，幸好遇到两个小姑娘，还能买个好价钱，不然真要回家沤坏了。
“小姑娘，家里吃完豆腐，记得常来卖啊！”
沈子夏点头，心里头却想着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趟？
带上豆腐，拎上鸡仔，两姐妹朝着家里赶。
……
到家之后，李丽敏看到他们手里的鸡仔惊讶不已，而更多其实是担忧。
沈子夏说明是自己买回来的，李丽敏还说她乱花钱，只是说完之后，又好奇她哪来的途径给她买鸡仔啊？
现在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自家养鸡鸭鹅，实在没有种苗的，直接去找专门养小鸡的人家买。
这年头养小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取得生产队的同意，而且一扁担小鸡还得向生产队上缴十块钱，换取十公分，都是明账明目的记载着。
“你这是哪里买的？”
沈子夏解释说，“我刚好遇上一个大娘，她手里有五只小鸡，说是拿出去卖，我就问了她价格，她说一只便宜给我，我想着咱们家养的鸡也不多，就想买几只回来。”
李丽敏心疼，知道一只鸡仔根本不便宜，问道：“这得多少钱一只？”
“本来卖五毛钱的，那大娘给我算四毛，我这五只买了两块钱。”
“两块钱……你这怎么乱花钱呢？”
知道闺女手上有点钱，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大手脚就花完。
也不是说买鸡仔贵了，而且她觉得没必要买那么多，多了生产队还得来查他们家呢。
“妈，我也不是乱花钱，咱们现在养多几个鸡仔挺好的，养大了咱们自己还能吃。”
“夏夏，这买鸡仔也没错，但是你也不能不和爸妈商量就自己跑出去买呀？而且，你说买鸡仔的人家，是什么人呀？要是投机倒把分子，你被人抓住，该怎么办？”
见李丽敏满脸紧张，沈贤国连忙把两人分开一些，“行了，也别先着急骂孩子，这着急还得上火。”
李丽敏哪里不生气，又看沈子秋手里提着的东西，问道：“小秋手里拿的啥？”
“这是……”
“又是买的？”不等沈子秋开口，李丽敏连忙打断。
沈子秋有点怕她妈妈这副样子，看向沈子夏。
沈子夏忙道：“也是买的，大娘说便宜卖了。”
李丽敏连忙上前看，只见篮子装的满满的，惊讶道：“你们买那么多干啥？这又是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你们没票，不会是在那些地方买的？”
李丽敏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沈子秋哪里答的上来，就是沈子夏也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开口。
“妈，你放心，不会有事……”
“还不会有事，真出事了你们怎么办？妈妈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去投机倒把，买别人的东西也不行。”
“妈……”
“还说！”
“丽敏，别这样，孩子被你吓到了。”沈贤国忙道，生怕媳妇生气，怪罪下两个孩子。
看着两孩子的脸色，李丽敏脸色和缓了些，可还是气了句，“你就帮着他们，宠着他们吧，这孩子都是被你宠坏的。”
沈贤国怕她不消气，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是是，我不该这么宠着她们的，孩子需要教育，不过丽敏，咱们先问问夏夏什么情况啊？况且四毛钱一只小鸡还真的不贵。”
“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是夏夏不该不和咱们商量，不过她那时候不是也是刚好看见的吗？她哪有机会找咱们商量，这么便宜的鸡仔，我看了也要买下来啊！夏夏有什么错啊？再说了，夏夏身体不好，家里多养两只鸡补身体也是好的。”
李丽敏听他说完这些话，彻底没脾气了。
她本来也只是担心，见丈夫说到这个份上，也懒得去管。
“算了，孩子你教着，我去做饭了。”
“好，行行。”
等李丽敏进了厨房，沈贤国回头草沈子夏无奈的耸耸肩，“夏夏，别怪你妈。”
沈子夏摇头，“我没怪，我妈是为了我好。”
“嗯，你会这么想就对了。”
“不过爸，我妈有点太小心翼翼了。”
沈贤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笑笑。
他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人带进屋子，“来，爸跟你说些事。”
沈子夏没想到，沈贤国要跟她说的是以前李丽敏的事。
原来李丽敏早年也有想过去外头卖点东西给家里增加点收入，结果刚第一次去，就被举报抓了。
幸好这卖的东西不多，最后被没收了，罚了钱，又被遣送到村里大队，让村支书教育了几句才好。
虽然村支书也没怎么说，但是这事情也足以把一个胆小的李丽敏吓的不轻，为此家里还赔了一笔钱。
“那时候你们姐妹几个还小，不知道这事，也是因为我们当时过的不如意，你妈才动这念头，当时没少被张姨骂。”
从那以后，李丽敏别说起那样的念头，就是看见别人有这种行为，都赶紧去制止。
沈子夏没想到有那么一个故事，不过想想一个农村女人，也没见过大场面，被这么一吓，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做这种事情。
她能理解。
不过她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至少，在她对这个局势了解的情况下，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缩进龟壳里保平安。
她知道现在去跟李丽敏说这些话，她未必听的进去。
所以，她的目光打在了对她谆谆教诲的沈贤国身上。
“爸，现在局势也跟以前不同了，那三年大饥。荒才让咱们国家粮食供应不够，现在十年文革过去了，四人帮倒台了，局势越来越明朗，那些被下放在农场劳改的人都开始平反了。”
“你这听谁说的？”沈贤国满脸写满了疑惑。
孩子说话太老成了，让沈贤国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在说话。
虽然村子封闭，但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多少还是会传进来，更何况沈贤国和大队长关系不错，大队长经常从外面听回来的话，都会跟他说一说，是以，沈贤国自己也知道一点。
“爸，我今天出去，刚好遇到了秦健哥的二舅家的女儿茉莉，她跟我一个年纪，之前我们见过，她跟我说的。茉莉爸爸说现在投机倒把没那么严重了，她还带我去黑市上，我看见黑市上好多人在公开买卖东西呢，说是投机办不管呢。
她说现在这种买卖的行为，只要不影响大局势，就可以买卖的，比如咱们卖几个鸡蛋，买几块豆腐，都是可以的，你只要不带着自行车缝纫机这种大价钱的东西四处倒卖换暴利就可以。”
沈贤国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沈贤国解释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沈子夏也不急，跟她爸一一解释，“爸，没什么不可能的，不信你去镇上看看就知道了，我也是刚看回来的。现在咱们农村的农民手里有粮食却没钱，镇上工厂的人，有钱手里没粮食。咱们需要钱，会卖粮食换钱。而他们定量的粮食不够吃，就需要买粮食，咱们做这些都是为了生活，又不是去破坏谁家的东西，为什么就不可以买卖东西呢？
再说了，现在黑市都多了不少人在卖，那么多人卖，投机办的人也没去，说是上头没啥事都不抓的，咱们不信可以去看看的。”
沈贤国没说话，面上带着狐疑，半晌才道，“行了，这事咱们以后再说，我劝劝你妈，你也别跟她对着干就是了，她也是担心你。”
沈子夏忙点头，“我知道了。”
“行了，你出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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