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岚
孟奇解了酒,自与妻子缠绵不提。
晚上宾客热闹到亥时才散,众人扫地洗碗,搬桌搬凳子,几乎忙到半夜。
孟溪也累了,一沾到枕头便沉睡过去。
却说梁府还灯火通明。
梁达刚刚跟赵奇峰做完酱风肉,用热水将手上的甜酱冲洗掉。
赵奇峰给他拿来毛巾擦干。
“阿易要去京都开酒楼,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赵奇峰闻音知雅意,马上就道,“师父,徒儿一辈子守着仙游楼,绝不会去京都。”
“我问你这个问题了吗?”梁达白他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四徒儿是所有徒弟里最为稳重的一个,其实他还真的怕他去,这样就没人给他管理酒楼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你跟他向来走得很近。”
“再近,怎么近得过师父?”赵奇峰笑,“不过他去京都,也是好事,在盐镇过得不快活,去了可解他烦闷。”
“你怎么知道去了不会更为烦闷呢,京都是那么好待的地方?”梁达冷笑一声。
赵奇峰不置可否。
“最近那三个如何?”
“都有进步,尤其是师妹,她的天赋太好,只要教会她一道菜的做法,就能烧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梁达并不意外。
赵奇峰又道:“不过十四师弟就有些……昨日他给蒋夫子做了道菜,后来深受打击,我想师父是不是可以单独教教他?他看起来很刻苦,话又不多,我怕他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
梁达沉吟:“这海观啊,我是看他每年都来,于心不忍。”
赵奇峰惊讶。
他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呢。
“他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头发是乱糟糟的,有时候又很整洁,但他的菜我印象深刻,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收他,是因为他很执着。”
师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原来竟是这么细致,赵奇峰道:“那师父不是更应该亲自教导吗?”
“如果全是按照别人的说法来做,那这菜有什么意思?可有他自己的心思,可有他的领悟在里面?我就是想让他多磨练一下,向你们几个学习,戒掉他身上的急躁……他才来几日,你都是待了半年的,再说,别的弟子我也不会教太多,我向来是一视同仁。”
赵奇峰也就不好再多说。
第二日孟溪起来时,孟深还未起,想必是醉意未消,她就去青玉街找蒋夫子。
还未开课,蒋夫子看到她,颇是高兴:“我昨日想吃你做得南瓜囊肉,结果你不在,听说你堂兄大喜?”往后瞥一眼,“你怎么独自来了,孟深呢?”
“昨日喝得太醉,故而我来替哥哥告假。”
蒋夫子心想,今日倒是看不到这小子了,他的戒尺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他不是真的喜欢打孟深,只是跟他斗来斗去间生出了乐趣,这小子聪明,但是狡猾,不肯用功,那他只好用这种方法来鞭策他。
“行,就让他好好歇着吧。”蒋夫子笑眯眯的道,“你哥哥念书辛苦,你记得多给他做些好吃的。”
看起来,蒋夫子不像是那么凶狠的人啊,孟溪狐疑,义兄为何不想去呢?
还是他其实说的不是不去念书,是别的?
会不会是他喝醉了梦到什么?会是有关于身世的吗?
想到这事儿,又正好在街上,孟溪便顺道去了对面的医馆。
那个医馆的大夫是给她看过跌打的,见到她竟然认出来了:“小姑娘,这回不是扭伤了吧?”
“不是,我是想向大夫你询问一件事。”
“何事?”大早上正好没有病人,大夫也是闲着。
“大夫对失去记忆,就是那种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家这种情况可有所了解?”
大夫道:“这多半是脑袋被砸到了,里面有淤血。”
啊,孟溪马上就想到义兄第一日被领回家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也有伤口,指不定真是被什么撞到过。
“那如何治好?大夫你能治好吗?我哥哥得了这种病。”
上回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多俊俏的,竟然有这种病?
“这算是疑难杂症了,”大夫沉吟道,“此种病症持续了多久?”
“十年。”
“十年都未想起?”
“是。”
大夫马上就道:“太难治了,一般十年的时间有可能淤血早就被脑袋吸收掉了,会自行恢复,若没有,那可真是……”看小姑娘面露难过之色,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去找柳镇的陈钟昆陈大夫,他曾经拜过从宫中退下的御医为师,也许能替你哥哥治好。”
竟然也是提到这个陈神医,看来他确实很厉害!
孟溪点点头:“多谢大夫。”正要摸铜钱,大夫道,“说个话我还收钱,像话吗?”
孟溪笑了,站起来朝他行一礼方才离开。
昨日宿醉,孟深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有些发胀,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怎么睡上来的,只记得喝了几口酒……
这酒还真是猛啊。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看天色,急忙爬起来,结果在案上发现了一碗早已凉透的绿豆汤。
他心想,应该是孟溪送来的。
但她怎么没有叫醒他喝呢?
孟深下来洗漱,准备去蒋夫子那里。
刚刚出来就听到孟奇的声音:“堂弟,你不用去念书了,阿溪已经替你告了假,快来吃午饭吧,尝尝你堂嫂做得饭。”
语气里满是骄傲。
孟深走去厨房,看到郑秀梅也在,她系着围兜,手里端着饭,笑着道:“堂弟。”
“我来拿,你快坐着吧,刚才肯定累坏了。”孟奇一把将碗从她手里抢过来,跑去放在桌上,“我去盛饭,你坐着。”
“不用,”郑秀梅脸微微发红,“该我来,你坐着。”
“不,你坐着。”
孟深捏捏眉心,娶个妻子,至于吗?这是干什么呢?
孟竹一把按着嫂子的肩膀:“歇着吧,让我哥来,不然他不消停。”
“还是我……”
“坐吧。”王氏都看不下去了,这儿子太不像话,往前她烧饭也不见他这样的,现在换成儿媳,整个人都变了,王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恨不得白儿子一眼。
郑秀梅这才坐下来。
孟奇盛好饭,挨着妻子吃。
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盯着她看,想到昨晚上的旖旎,就觉得每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郑秀梅的脸越来越红。
直到孟竹发出扑哧一声笑,孟奇才收敛一点。
前世可真没这样,孟奇断了腿,郑秀梅跟家里闹翻,孟竹又为赚聘礼钱定了亲,孟奇整日都很苦闷,就算后来娶了郑秀梅,也觉得亏欠她,亏欠妹妹。
孟深心想,这么比一比,就算现在孟奇的表现让他倒胃口了一点,也好过前世吧。
孟深假装没看见,低头吃菜。
唔,比起王氏还是好一点的,当然,比起孟溪就差远了。
他勉强吃饱,马上就回屋。
他感觉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真的吃不消。
晚上,孟溪照旧是亥时回来。
进去的时候,看到孟深已经把宣纸,笔都准备好了。
宣纸是上好的罗纹纸,他铺的平平整整,就等着她来写,孟溪莞尔,感觉这已经变成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但她今儿有话跟他说,没有马上写字,而是道:“哥哥,你可是不想跟蒋夫子念书?”不管蒋夫子是否严苛,如果义兄真的很不情愿,那她也没必要逼他。
鬼才想跟他念书!
不,他压根儿就不想念书。
但孟溪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孟深问:“你为何这般问我?”
“如果哥哥不想念,就算了。”
真的吗?孟深心头一喜。
结果孟溪下一句就是:“不如换何夫子,何夫子应该是比较温和的,而且他教过的弟子中也有考上贡士的。”
孟深:……
“哥哥看如何?”
因为何夫子温和才换吗?那外人看来,他是被蒋夫子打得太过厉害了,吃不住了,落荒而逃?
他还要脸不?
谁都知道他在蒋夫子那里念,如何能换?要么是继续学,要么是不学,没有第二种选择!
孟深淡淡道:“不用,蒋夫子教得不错。”
“真心话?”
“嗯。”
那应该就是自己想错了,义兄并没有挨打,孟溪松了口气,又说起看大夫的事。
“哥哥可记得自己是否被撞过?”
他当然记得,不然又怎么会失忆?孟深道:“我不知。”
连这个都忘了,孟溪很替他难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哥哥,我听说有个神医,你要不要去试试……他也许能治好你,让你把自己的身世想起来。”
跟孟奇说的一样,她当真要带他去看大夫!
孟深沉着脸:“有什么用,治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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