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陆仁快步冲上前,憨厚地笑了笑,“这酒是免费送的?”
“正是,不过存量不多,每人只能来领一回。”
说话间,卓琏将酒盏放到桌面上,货郎如刚才老汉那般,忙不迭地接到手中,尝过滋味儿后,整个人恍如雷劈,双目圆瞪,愕然之色根本无法遮掩。
☆、第33章
陆仁虽只是个小小货郎, 性情又节俭,但每当逢年过节、父母亲人聚在一起时,他都会咬紧牙关,买些清酒给他们尝尝鲜。
往日汴州最出名的酒水是清风啸,堪称色香味俱全, 喝进嘴便有一股子热意直往喉间涌, 没想到眼前这杯中物不止无一丝逊色, 反倒犹有胜之,陆仁面皮涨得通红, 端着杯盏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由于气味香浓, 被吸引过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听到身旁嘈杂的声音, 陆仁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护着杯中酒水, 连挑担都顾不上了,细细品尝, 完全舍不得牛饮。
一杯酒喝了整整半刻钟功夫, 到了最后,就算金波已经冷透,那股甘香依旧未曾消失。
他将杯盏放到地上的木盆中,瞥见已经见底的坛子,心中无比庆幸,亏得他来得早,若是再磨蹭一会儿, 佳酿都被旁人抢光了,自己哪能喝到这种稀罕物?
但当欣喜褪去后,陆仁脸色忽然变了,不住捶胸顿足。在没碰过好物前,那些带着浮蚁的浊醪尚可以入口,即使色泽浑浊、味道粘腻、后劲不足,他依旧不会嫌弃,但这档口,他竟全然接受不了普通的米酒,这该如何是好?
与陆仁怀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算少,他们一个个捧着杯盏,在原地伫立不动,缓了半晌才回过神,嘴里不住夸赞着。
罗成杨虎等人穿着甲胄坐在摊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嘬着金波,眼角眉梢透着享受之色,显然对这份活计很是满意。
不到半个时辰,两坛酒就赠完了,有高大健壮的卫士在旁守着,任也没谁胆敢生出强抢的想法,手头宽裕的便进店买酒,不然就咬紧牙关离开此地,免得再被阵阵芳醇的香气折磨。
卓琏没料到赠酒一事会如此顺利,在撤掉小摊时,周围百姓口中连说不舍,有人来得晚了,见到酒坊中人收摊,满脸懊悔不住叹气。
货郎将挑担扛在肩头,试探着问:“小老板,酒坊的生意本就不错,您为何要在店外赠酒?”
女人面带笑意地解释,“许多街坊邻居只喝过往日的浊醪,对新酿的清无底与金波都不了解,尝了味道后,也能知晓品相上佳的酒水究竟是何模样了。”
桓慎站在一旁,黑眸闪了闪,若是别人说这一番话,他肯定会觉得那人大言不惭,但卓琏在酿酒一道上的天赋是他亲眼所见,造出来的佳酿比起御酒都不差什么,汴州这片土地太小,根本困不住她。
今日酒坊开张的时间延后不少,已经有许多老客等在外面,被寒风吹得哆哆嗦嗦。卓琏心里过意不去,手上收拾的动作加快些许,跟卫士们道了谢,又送了几升酒后,忙不迭地折回店中。
随着桓家酒坊的生意越来越好,瞿氏与桓芸也会来到前头打酒收钱,甄琳不方便露脸,索性呆在后院,做些淘米捣药的活计。
此刻罗成手里握着酒瓶,直勾勾看着站在柜台后的窈窕身影,咂咂嘴道:“桓兄,嫂子还真能干,往日是我不好,竟信了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对她生出误会。”
凭桓卓氏的本事,每月赚得的银钱绝不会少,就算守了寡,也不会为了财帛勾引吊儿郎当的于满,指不定是有人嫉恨她,才会传出那些腌臜不堪的污言秽语。
发现同僚眼神不对,桓慎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俊美面庞微泛冷意。
罗成也意识到了不妥,赔笑两声,紧紧把瓷瓶搂在怀中,免得桓兄动怒之余,将上好的美酒给夺回去。
卓琏并没有分出心神关注院外,她一直都在前堂打酒,等晌午倒出空来,便亲自去了趟药铺,买下川乌等药材,直接进了厨房。昨日俞先生临走前,已经付了银子,神仙酒以清无底作为主料,辅以多种药材,全都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每升只收四百文就足够了。
灶台上炖着鱼头豆腐汤,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这两样食材都经得起煮,炖的时间越长,滋味便越发浓郁,现下汤水呈现出奶白色,豆腐块儿在里面不住浮沉,即便没有亲口尝到,也能猜到有多鲜美。
见女子到来,福叔急忙招手,“琏娘快过来吃点东西,你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店里的生意虽重要,但身体也不容怠慢,否则夫人又该挂怀伤神了。”
因为前堂必须有人看着,晌午这顿饭大家聚不到一起,只能分别来到厨房。卓琏点了点头,把纸包放在桌上,洗了手,才舀了些鱼汤到碗里,配上前几日腌好的酸萝卜,慢慢吃着。
没过多久,桓慎迈过门槛,屋中水汽被冷风一激,化为袅袅白雾,影影绰绰遮挡着男人的面庞,竟有些看不清楚。
见青年坐在桌边,卓琏道:“再有七日便是年节,过后小叔就要赶回京城了,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捎带,我跟娘提前准备好,省得临到末了忙乱不堪。”
福叔端着肉汤去窝棚喂狗,厨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桓慎眯了眯眼,低声问,“大嫂就这么希望我离开?”
卓琏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垂眸思索半晌,才斟酌着词句作答,“你并非池中之物,将来肯定是要建功立业的,汴州偏僻,远远比不上京城富庶繁华,且还有贵人赏识,只有到了天子脚下,你才能够一展抱负。”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的底气倒是比最初足了些,知道桓慎性情虽阴郁,却也不会肆意残害无辜之人。
她只要做好份内之事,肯定不会像原身那般,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想到此,卓琏端起瓷碗,抿了口鱼汤,绯红唇瓣顷刻间蒙上了一层亮意,看起来格外柔润,偏偏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夹起酸萝卜往口中送,桓慎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只觉得红白相称的画面格外晃眼,令他有些目眩。
“大嫂想让我入朝为官?”他轻叩桌面。
“妾身是何想法并不重要,一切全凭小叔自己作决断。”卓琏虽猜不透桓慎的想法,但结合话本中的描述,此时这人已经对樊竹君有了几分兴趣,但没有及时出手,才被七皇子抢了先。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岁,若真有看上的姑娘,千万别耽搁,须得抓紧一切机会,获得她的芳心。”
听到这话,桓慎面皮抽了抽,两手紧握成拳,搭在膝头。
卓琏心里高兴,话比平时多了些,继续劝道,“行之,珍惜眼前人,若是错过了,日后再是后悔也没有用。”
一边说着,女人一边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金波。恰巧福叔回来,甄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她也不好继续开口,只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抿唇笑了笑。
*
城东一处颇为华贵的府邸中,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坐在榻上,脚边跪着两名女子,模样漂亮,姿态娇柔,但眉眼处却隐隐透露着丝丝惊恐,显然是怕极了。
其中一人颤巍巍地端起酒盏,送到赫连员外唇边,轻声道:“老爷,这逢春露味美至极,如今天气越发寒凉,快喝些暖暖身子,免得寒气入体,难以安寝……”
赫连员外也没拒绝,将浅金色的逢春露一饮而尽,血脉中涌动的热意让他格外舒适,像是回到了年轻时那样,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上了瘾,根本无法戒掉。
因此,就算府衙外的告示板上贴了文章,言道逢春露中加了附子,时常饮用会损害身体,他仍旧没有相信,反而日复一日地喝着,从来没有断过。
手臂搂住姨娘的细腰,赫连员外稍稍用力,拖着膀子把人扯到软榻上,刚欲翻身成就好事,却突然顿住了。
姨娘眼底透出几分诧异,刚想开口询问,温热的液体便滴在她脸上,带着浓浓腥气。
“血!有血!”
女人失声尖叫,如同受到惊吓的老猫,连滚带爬地从中逃了出来,守在门外的奴仆听到动静,急忙冲到卧房里,瞥见倒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发现老爷已经断了气。
转眼天色擦黑,两名姨娘跪在地上,面颊青紫,嘴角残留着殷红血迹,证明不久前遭受了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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