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大概是三年前吧, 我们劫了一艘商船,本想勒索点银子,可一不小心把那男人弄死了, 大当家看中了那女人, 就留下做了压寨夫人。那女人也是怪, 虽然死了男人, 倒也没跟寻常女子似的寻死觅活,又哑巴似的不爱说话, 久而久之,大当家还真上了心, 好些事儿他不跟兄弟们说,却说给那女人听。”
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孟老三没有一点儿不得劲,仿佛他口中那个无辜枉死的男人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鸡或是鸭,而非活生生的人。
韩简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不必庞牧特意吩咐, 在听孟老三说起时, 晏骄已经让许倩去找了。
庞牧杀过许多人, 但他敢指天誓日,死在他手下的都是该死的,他打从心底里厌恶杀戮。
但孟老三这一伙水匪不同,或许还没到以杀人为乐的地步,但在他们眼中,或许世人跟待宰羔羊没什么分别。
想要钱财,就去抢;有人阻拦,那就杀。
叫人将孟老三和狗子拖下去之后不久,许倩就带了一个孕妇过来。
那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丽,可眼神却带着点儿行尸走肉一样的空洞。
不管爹娘做了什么事,尚未出世的孩子总是无辜的,庞牧叫人搬了个小凳子给她。
那女人木然的福了一福,沉默着坐了下去。
晏骄下意识看了庞牧一眼,虽然还没开口问,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庞牧对晏骄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发问,自己则带着韩简等人默默退了出去。
等屋里的人只剩下晏骄和许倩后,她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你是哪儿人呐?”
那女人有些意外的抬头瞟了她一眼,愣了许久才缓缓接过茶杯,良久,才摩挲着杯壁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晏骄眨了眨眼,倒也没强求,当即换了个问题,“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一个女人先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杀,然后又被迫跟了杀夫仇人,现在跟怀上了他的孩子……没彻底崩溃算她坚强。
那女人抚摸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拧着眉头想了许久,久到晏骄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娘家姓许。”
她的声音很好听,还带着些因为长久不开口造成的生硬,越发深刻的透出几分愁绪。
“许娘子,”晏骄试探着说,“我这么叫你成吗?”
许娘子似乎很不习惯被征求意见,眼神飞快的闪了闪,眼底就慢慢沁出一点亮晶晶的液体。
“嗯。”
“许娘子,这几年委屈你了,不过眼下我们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晏骄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一边说道,“你知道那水匪头子有账本或是其他比较隐秘的东西吗?”
提起水匪头子时,许娘子抓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了,指关节都泛了白。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过了会儿才咬着嘴唇点头,“知道。”
晏骄不由喜上眉梢,“在哪儿?”
许娘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我们住的那个屋子前头有一片芦苇荡,就在第三个弯的下面,他埋了两个铅做的箱子,边缘都用蜡封住了。我识字不多,但曾听他亲口说过,那是保命的东西。”
顿了顿,许娘子又神色淡漠道:“应该还有些赃银和珠宝首饰。”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问出来,晏骄忙叫了小六进来,如此这般说了一回,让他马上告诉庞牧带人去挖。
小六听后目瞪口呆,“好家伙,直接藏在河里?”
若是没有许娘子帮忙,他们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竟然会在那里!
接下来,晏骄又问许娘子有没有见过那水匪头子跟某些官员会面,或是其他线索,许娘子就一无所知了。
“他很瞧不起女人,”许娘子道,“也不许任何一个女人主动问任何事。曾经有个小姑娘因为多往他屋子里瞧了一眼,第二天就被喂了鱼。”
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活的像个死人。
晏骄和许倩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道:“他死了,你自由了,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几年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下来,许娘子对许多事情的反应很有些迟钝,她好像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晏骄的意思。
“我没有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垂下眼睫,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木然道,“何况是我这样的脏水……”
“你不脏!不是你的错!”许倩忍不住大声道,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错的是他们,你才是受害者!”
许娘子盯着她瞧了会儿,忽然有些生疏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然后眼睛里刷的滚出来两行泪。
“谢谢你。”
话虽如此,那又如何呢?
世人总是苛待女子,若她的事情传出去,所有人只会骂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而现在,她,她甚至还怀着杀人犯的孽种……
晏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生硬的扯开话题,“你介意说说当年的情况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许娘子凄然一笑,“事已至此,讨不讨得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么?”
晏骄听她说话颇有条理,遣词造句也不似寻常村妇,又记起方才她说识字,便问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娘家是做什么的?”
许娘子犹豫了下,还是说:“我爹,是个落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