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 第22章

作者:秀木成林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穿越重生

  只是更愤恨的都经历过了,这些反而不能让人生出太多波澜,姜萱讽笑过后,不听不理,只埋头专心修改冬衣。

  兖州是彭越地盘,姜琨的人哪敢肆意?漫无目的又地大人少,稍稍避一避,就过去了。

  不难,也没耽误行程。

  ……

  初雪下了两天一夜,停了几天后,又下了两场,细碎的飞雪早就绵密起来了,才半个月,风雪呼号,黄河以北进入严冬。

  冬季雪天道路最易结冰,骤前头“膨隆”一声响,随即自家的车猛刹住。

  不用说,前头又有马车翻侧了。

  姜萱手上快了几分,迅速打了结收针,而后剪断了线,将针线剪子往小箩筐一扔,侧身微微掀开车帘,轻唤:“卫桓。”

  见他回身,她将手上改好的大衣裳递过去,“改好了,你换上。”

  现在驾车的是卫桓。

  半个月时间,穿了东郡进入冀州地界,卫桓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昨天他们就把车夫打发了回去。

  这几天,姜萱都在忙着改衣服。

  出门在外,他们买的是成衣。上好的御寒衣物譬如皮毛的,大城才有,不过他们低调出行肯定不会买的,可厚布絮衣并不够暖和,尤其在外头赶车。

  姜萱便单购置了皮毛,缝在大衣裳里侧,且另买了皮毛夹衣,给改合身。

  针线她其实不擅长,不过缝缝改改这些简单的倒还行,这几日忙忙碌碌,先紧着卫桓的改出来。

  卫桓接过外衣,把身上不合身那件一解,直接就换上了。

  动作干脆利落,倒是把姜萱那句进来换给省了回去。

  她只好接了换下的大衣,而后顺手把改好的手套也递过去。

  最后,她塞给他一个黄色纸包。

  卫桓一愣。

  “这是大枣干,补气血,干嚼即可。”

  正适合他食用。

  虽说伤势渐愈,但到底失血太多,不及时补回来,以后定要遭罪。先前看伤时,姜萱就让大夫给开过补血药,但是药三分毒,大夫也只开了十日,让吃完后食补慢调。

  食补最好的是羹汤,可现在哪有这个条件?好在青州东郡一带盛产大枣,枣干补气益血,又方便,中午打尖时姜萱见对面有家小药铺,她特地过去让包了一大包。

  “你多吃点,里头还有。”

  卫桓伸手,将那个黄色纸包接了过来,“嗯”了一声。

  “进去吧。”

  他说着,回头扫视一眼,锐利如刀锋般的冰冷目光,一下子就让远近若明若暗的窥视缩了回去。

  姜萱收回手,将掀起一点的帘子按回去压好,这才扯了扯围得紧紧只露一双眼睛的布巾。

  她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探头出去的。

  外头人很多,人多易生乱,少不得处处留心。

  是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官道上满满都是。

  这里头的人,除了车马商旅途人,其余的都是流民。

  出东郡,入冀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初正在因为冀州南的平叛,才导致昌邑被突袭,彭越夺回昌邑后,再次分兵北上,战事仍在持续中。

  连场大战,带来大批的流民,百姓流连失所,在大冬天拖儿带女,惶恐四散奔走。

  姜萱微微打开一点车窗,丝丝寒风立即灌了进来,她小心撩起一线帘子往外看。

  树木凋零,风雪呼号,官道旁许多衣衫蔽旧单薄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个个瘦骨伶仃蓬头垢面,他们或麻木蜷缩,或艰难行走,无一不在寒风中冻得唇面乌青,瑟瑟发抖着。

  人很多,却没听见什么声音,因为一开口,寒风就会带走腹中热气。唯一发出声响的,基本都是伤病。姜萱骤见有声哭嚎,她看去,见是远处一白发老人走着走着突然栽倒在地,边上几个家人扑上去一探呼吸,痛哭失声。

  哭声悲恸绝望,揪人心肠,只流民大多没什么反应。见得太多,身心麻木。

  官道中间的商旅车马恻隐者肯定有,却无人敢出头相援,反而护卫更加警惕,持刀不断扫视远近左右。

  前面道路已经通了,小车缓缓移动,老人那边的哭声渐渐远了,新流民却不断进入视线内。官道两侧,望之不绝,甚至还有不少没鞋穿的,一双脚已经冻烂。

  姜萱放下车帘,好半晌才缓过心口那股难受劲,松了松手,方才她不自禁捏紧手心。

  她依在车厢壁,长长吁了口气。

  恻隐之余,难免忆及己身。

  她知道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乱世一角罢了,这世上惨的人很多很多,比自己更惨的人也很多很多。

  姜萱恨未消,复仇之志未改,只心口那股郁沉终于散了。

  这段时间,她虽一直打起精神,照顾受伤的卫桓,照顾年幼的弟弟,无微不至,但情绪到底是不高的。

  不过她最年长,又好好的,正该担起事来,于是强自压抑伤悲收拾心情,仔细照顾背负起责任。

  直到近日。

  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流民们不知前路何方却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她实在没什么好消沉的,许多人在挣扎着温饱,她算幸运,很该振作!

  姜萱长长吐出一口气,坐直身体。

  “阿姐。”

  姜萱郁沉消褪,精神大振,拖过针线箩筐,正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皮毛也缀上时,姜钰低低唤了一声,靠了过来。

  “怎么了?”

  她隔着帽子,揉了揉胞弟的脑袋。

  这段时间,心绪低落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年纪小更甚,劝也没用,日常除非姐姐主动叫他,基本听不见他开口。

  今儿却主动说话了。

  见姐姐看过来,他侧头望了望车窗方向,又回头再望姜萱,欲言又止,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被流民触动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也是,他虽然学习过,知道乱世战乱频频,流民丛生,百姓苦不堪言,但这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

  简简单单十来个字,化作真实,震撼了他的心灵。

  反倒将他从丧母的悲伤中拉了出来。

  姜萱重新推开一线车窗,把弟弟拉过来怀里坐着,慢慢说:“有句话叫宁为盛世犬,不作乱世人,你可听过?”

  “我们是不幸,但比我们更不幸的有太多太多,他们甚至没有悲伤的机会。”

  她摸了摸姜钰的脑袋:“已半个月了,人是得往前看的,答应阿姐,不许再沉浸伤痛,可好?”

  姜钰沉默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应了。

  他仰头问:“阿姐,那怎么办?”

  他指指窗外,拧着眉:“彭越他都不安置流民吗?可是,可是谁……”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想问,怎么才能解决?不仅仅限于冀州一地,而其他地方也是。

  怎么解决?谁才能解决。

  “朝廷。”

  姜萱听明白了:“县令治一县,郡守治一郡,州牧治一州,治天下者,唯有天子朝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上位者尸位素餐,只知吃喝玩乐争权夺利,百姓就只能水深火热。

  可惜这大周朝廷腐朽入骨,是没指望了,只看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新朝,结束这个乱世。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

  姜萱轻叹一口气,这一路上她也只敢悄悄给予一些帮助,从不敢坦露丝毫惹麻烦。

  毕竟流民不仅仅只有可怜,里头不全是好,走投无路,穷困最后恶意生的并不在少数。

  ……

  姜萱想的一点不错。

  越往西,流民越多,路就越难走,卫桓已嘱咐过数次,让姐弟两个不许撩帘,下车行走不管去哪里先喊他一声,让他陪同。

  就这么谨慎地前进,又行了数日,终于遇见第一桩麻烦。

  “前头的车,给老子停下!”

  雪霁了两日,天空很蓝,久违的阳光斜映在皑皑白雪上,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卫桓快马加鞭,谁知拐过一个急弯,前头一个木栅栏却突兀横在官道中央。

  若是寻常驴车马车,保证一个收势不及撞上去,必人仰车翻。

  卫桓眼疾手快,冷哼一声长鞭扬起,猛一提,生生将那个至少二三百斤的木栅栏提起,一甩。

  “轰”一声巨响,木栅栏重重撞在山石上,断木横飞四散。

  卫桓又反手扬鞭一抽马鞧,矮马速度不减正要疾冲而过,这时,山坡后突兀一声暴喝,七八支箭矢“嗖嗖”,跳出二三十名彪形大汉。

  因箭矢不仅仅直奔他来,卫桓扫落正对自己面目的数支利箭后,立即返身一跃,跃上车顶,“叮叮当当”打落对准车厢的剩余激箭。

  这一分神,矮马已经被截住,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卫桓跳下车顶,就立在车辕上,冷冷瞥了这群山匪一眼。

  他不吭声,对方却开口了,为首匪徒一声暴喝:“小子,赶紧把车交出来!若干脆,老子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卫桓刚才一瞬身手他看见了,是漂亮,但再漂亮也就一个人而已,他们都是刀头舔血惯了的,人多势众,一点不悚。

  反倒对这车更感兴趣。

  劫道惯了的人,一眼就看出里头载人还是载货,这少年护着得这么紧,里头怕多半是个年轻女人。

  这群土匪以己度人,一时想起,立即嘿嘿淫.笑一片,心下更迫切。匪首见卫桓不动,脸色一沉:“小子,想怎么死?!”

  一声厉喝,阴森摄人,只眼前这个以布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的少年却纹丝不动,只眸中一转,瞥向匪首。

  锐如刀锋,冷漠似百丈寒冰下的霜雪,冻入人骨髓。

  匪首窒了窒,觉失面子,登时大怒:“蒙脸藏头的臭小子!弟兄们,把他眼珠子给我挖了!老子要教他不得好死!!”

  一个“死”字如毒蛇入耳,眼前众匪面露狰狞,扬刀正要扑上。而恰在此时,却一阵凛风刮过,方才纵跃有些松动的面巾被倏地刮开,卫桓一张脸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