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王氏原本只当她脾气骄纵有些小毛病,有她们顶着出不了大事。可这人转头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篓子,眼看着连家里都搭上去。如今心里对这女儿,说不上是疼爱还是厌烦。自那日从未央宫回府,她已经有两日没提过谢思思了。
儿女都是讨债鬼,她这个女儿俨然是讨债鬼当中的讨债鬼。如今就是她,也收不了场。
存心叫谢思思受到教训,王氏这回没再急吼吼地上周家接人。反正皇后娘娘已不接她的宫牌,谢老太君昨日也被谢皇后寻了借口接进宫去。显然娘娘也恼了她们,王氏心里凉得跟三九的冰凌子似的,嗖嗖地冒着寒气儿。
不过再如何心生疲累,该求人的还是得求。未央宫求不得,她转而又求去了东宫。
说来太子妃宋明月对谢家,本就对颇有厌恶。一是看不惯谢家人的行事,二来是膈应太子对谢思思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因着太子的看重,她耐着性子与谢家人打交道。但如今赵宥鸣自个儿都避而不见了,她自也乐得对外称病。
王氏求助无门,几乎转遍了京中谢家的世交。
然而往日称姐道妹的,真遇着事儿,竟没一个施以援手。王氏接连几天处处碰壁,气得头风病都犯了。然而就这样了,谢家却还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且这风波,还是谢家承受不住的。
就说那日,大公主一怒之下,一纸诉状告到了御书房。她素来与惠明帝颇有些情分在,难得开口,这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惠明帝正愁没处收拾了近来行事越发张狂的皇后,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他于是不仅借此发作了谢皇后,更是金口玉律地直接以‘教子无方,纵容子嗣袭击朝廷命官,藐视皇威。素来行事乖张,德行缺失,不配其位’为由,下旨夺了谢国公的一等国公爵位。
圣旨下得毫无征兆且十分蛮横,谢家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次日一大早,天才刚熹微,谢家的大门都还没打呢。惠明帝的人就已经到了谢家门外,传旨的偏还不是一把人,是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陶公公。
陶公公亲自带人,敲响了谢府的大门。谢家门房开门就看到一队身着玄色禁卫军服的禁卫齐刷刷站在门口。立在前头的大太监手里浮尘一甩,这群人跟不知此处是堂堂一国之母母家似的,浩浩汤汤地就进了谢家。
将圣旨送至谢家,等人慌不择路地赶来前院,陶公公则立在前院的台阶之上直接将圣旨念了。他宣读之后,在场鸦雀无声。陶公公却眉头都不太,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儿,十分直白地提了惠明帝的口谕。
惠明帝要求谢国公谢琦,三日之内,务必将爵位册书交还。
谢家跪在前院领旨的人全听到这个话,然而,一个个的都傻了!
其中心头剧颤快颤得喘不上气的谢国公谢琦,尤其得不能接受。他身居高位多年,哪怕并无实差,却是当真高不可攀。如今不过是女眷之间一点争风吃醋的小纠葛,就叫他从人人尊着的一等勋贵,落到了白身的地步!
谢国公跪在地上,半天没能起得来。他四肢打颤,整个人摇摇欲坠。
“陶公公……”
谢琦实在不相信,惠明帝会这般惩罚他。于是抬起头,看向抱着浮尘的陶公公。陶公公面上一直淡淡,看不出喜怒。他张了张口,嗓音都在打颤,“这,这不过是小女一时糊涂。往日小女也胡闹惯了,陛下从未管过。这回怎会,怎会布下如此的重罚……”
陶公公眉头动也没动一下,手下一甩浮尘,掐着细嗓音儿却笑道:“谢老爷说笑了。谢家的这爵位来得容易,去的自然也就容易。”
谢琦面上的血色,顿时就褪尽了。
……是了,谢家当初这国公之位,来的便不是什么叫人敬佩的路子。总的来说,当真是最恰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谢家当初是谢皇后荣登凤位,惠明帝荫蔽皇后母家册封的富贵一等爵位。说带地,他们便是这得到的鸡犬。
谢琦顿时十分难堪,陶公公这话,是在笑他谢家无能么?
谢琦低下头,捏了半天的拳头,硬生生将要冲出口的恶言压下去。这人可不是任由他欺辱的小太监,这可是圣上身边的第一人。
渐渐安抚了心绪,谢琦还是心有不甘。毕竟即便是沾光得了高位,但谢家稳坐京中一等世家头一把交椅也二十年,一时之间如何能忍受?堂堂一等勋贵之家一夕之间跌落成白身,天上掉落到地狱也不亚于此。
谢琦心中曲折,陶公公却无暇去管。他素来不掺和朝堂,也不沾手后宫。这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就跟他一个阉人更没关系了,他不过奉命行事。
“谢老爷,这圣旨你还是快些接了吧~”
陶公公到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儿变得比娃娃脸还快。谁知道谢家沉浮,结果是沉还是浮?“养心殿的小子们不顶用,圣上的身边,还得杂家亲自伺候着才放心~”
谢琦恍惚之中机械地直起身,接了旨。
陶公公虚眼一瞧谢家子弟如丧考妣的脸,眼里到底划过一丝讥笑。整个谢家,一个看得上眼的人都没有。他便也不多停留,带着人便走了。
等宫里的仪仗队全部撤出了谢家,鸦雀无声的谢家庭院方才爆发了一阵浓密的嗡嗡声。
跟无数个蚊虫聚集一般,嗡嗡的声音闹得人心烦。谢琦踉跄地爬起来,膝盖都是软的。好难得叫谢安礼扶稳,他才撒气一般都这圣旨一把丢在了地上。整个人犹如被捏着命脉的鸭子,嘴里叽里咕噜地一通咒骂,直接失去意识直愣愣倒地不起。
他一倒下,庭院顿时就是一静。接着一个人反应过来,连声惊叫。然后这蒙住了的谢家人才七手八脚地跑来跑去,谢家当场就乱了套。
厅堂之中,谢家年轻的小辈们废了好大功夫才镇定住。人也扶到椅子上,几个性子急些的,张口便大喊着传府医来。王氏看着谢琦倒下,愣是咬破舌头才撑着没倒下去。然而勉强睁眼起身,她这才也发现了跟陶公公一样的是。
谢家上下,没一个能顶事儿的。念及此,她不禁悲从中来。
这可怎么办啊……
谢思思靠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门。她如今还不知谢家这一番变故,只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父母来带走她。
事实上,周家这边其实也没虐待她。周家是文明人,心中再恨得咬牙,也不会亲自去做那动用私行只是。谢思思来了谢家三天,除了头一天夜里受了周家大爷一顿鞭子,周家其他人都十分冷静,甚至于对她都有些冷漠。
谢思思觉得自己好似被遗忘在这院落里,整日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皮肉上未受罪,精神上,谢思思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她的食物到点儿了下人会准时送来,可每回都是放下东西就走,半句话都不多说。关在小屋的这俩日,没有一个人与她说话。
南五院这里关着人,西风园里,周博雅终于回转过气来。
这日郭满正小心地替他换了伤药,双喜拧着眉头进来,说是院子外头来了个婆子。找郭满的,说若是得空,请她走一趟。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郭满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来人单独找她,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大公主来兴师问罪了。
破庙之事, 虽说她自认并没有叫人占到便宜, 也不曾失身,但只剩一件遮体之物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算得上失节。大公主为人似乎颇为严厉, 郭满实在不相信她对她能像方氏这样真心。想当初她身染阿芙蓉, 初潮未至,方氏二话不说便替她瞒了。投桃报李, 郭满心里是半点不怀疑方氏的。
但若真是大公主兴师问罪,郭满心里就不太有底。毕竟大公主这个人,基于她看过的原书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郭满对她的印象从开始就不好, 大公主并不像方氏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为人甚少人情味。大体源于出身高的原因, 大公主行事颇为自我,喜好也随心而动, 并不好相与。
郭满从嫁入周家起到如今, 寻常晨定昏醒,平素出门会客,大公主从不用郭满去。嫁入周家这么久, 大公主与她之间还是一开始的陌生状态。既然陌生, 自然没什么情分可言。
眨了眨眼, 郭满下意识扭头去看周博雅。
周博雅眉头已经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