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生糖
楚时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见他始终守口如瓶, 明白接下来不论自己怎么问,他都不会再吐出一字半语。
她让影一离开后, 独自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
楚时依垂眸不语, 额前碎发遮住眉眼, 白皙柔.嫩的小手轻.抚小腹。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也四个多月, 小腹隆起的弧度虽还不明显,但因为陆承宇将她喂养得很好,体态也比以前稍微丰腴了些。
她以前本来就过瘦, 身上的肉全都集中到了某个地方,所以虽说是丰腴,但在旁人眼底却也只能称得上是秾纤合度,反而更添风情妩.媚。
敛秋候在书房外着急的不得了。
影一离开后她家小姐都在书房里待了快一个时辰, 不许任何人进去, 也不知小姐究竟在里头做什么,她可真是快担心死了。
楚时依是到了晚膳都准备完毕,苏嬷嬷亲自来请她敲门用膳, 才离开书房。
她出来后敛秋悄悄注意了自家小姐的神色,确定她家小姐眼睛没有红红的,确实没有哭过的样子,这才放心不少。
同时也觉得她家小姐长大不少,以前未出阁时遇到小事便大哭大闹的小姐,如今就算出了现下这等大事,王爷不在府里她家小姐亦是沉稳冷静、井然有序的吩咐奴仆,安排一切事宜,尽显主母气势。
然而过了晚膳时间陆承宇依旧没有回府。
上次自己一个人用晚膳还是陆承宇跑去抓大雁的时候,但也那也过了很久了,之后陆承宇就算上朝政务繁忙,也都会赶在晚膳前回府陪她。
膳桌上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一桌的菜皆按她喜好,更有许多对孕妇有帮助的菜色,无一不显其用心。
敛秋见楚时依迟迟不动碗筷,担心她家小姐又使小性子,正准开口,便见楚时依捧起碗筷,慢条斯理的夹菜用膳。
“敛秋,坐下陪我一块吃。”楚时依吃了几口后忽然开口。
“啊?这怎么行,奴婢身分卑微岂可──”
“坐。”楚时依语气强势。
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道:“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她话虽说的轻飘飘的,敛秋却心疼了起来,吶吶道:“那奴婢冒犯了。”
楚时依笑了笑,主仆两人难得一块同桌用膳。
当晚陆承宇没有回府,楚时依毫不意外。
她在书房内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隐隐觉得陆承宇再过几日也不会回府。
之后接连三日陆承宇果然都没有回府。
同一时间皇榜贴出告示,皇城已封只能进不能出,疫病来势凶猛、扩散迅速,三日后终于再也压不住,于京城爆发开来。
御街上的妙手堂及其他医馆皆人满为患,稍有染病症状之人都争先恐后的想进医馆看病。
三、四十年前京城时疫,死亡人数不计其数,尸体堆积如山这次恐怕也又会死很多人,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京城百姓陷入一片惊慌,就算他们没亲身经历过,却也曾听老一辈的人提起数十年前的时疫情形,心里都知道时疫为何,时疫就意味着死亡与绝望。
王府之前出去采买粮食被隔离开来的那些小厮与丫鬟们也纷纷发病,高热不退、手脚发软无力、咳嗽不止。
所幸他们几个早就被安排在南院,与王府其他奴仆分开来,所以王府里其他人虽也有少数几个人出了发热的症状,但因为楚时依要所有人都戴面罩的关系,并没有扩散开来。
陆承宇长年奇毒缠.身的关系,王府中本就有个专门存放药材的药房。
而这个药房在他身子好了后并没有废弃不用,反而因为陆承宇前世曾痛失楚时依的关系,尽管楚时依与姜煊皆再三保证她的身体十分健康,陆承宇仍是拗执的命人进了各种珍奇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而现下这些药材正好派上用场。
就在陆承宇未归的第三日,楚时依决定亲自到南院,一一为那些发病的奴仆诊治看病。
她既然有一身医术,自然无法对这些人见死不救。
若是她有办法凭借着小六留给她的医术金手指,将这些人都医好,那么她便能医好其他人,如此一来疫病将可控制住。
更何况当初小六与她失联前还提到了她的血。
她现在已经没有原主的怕疼体质,若是金手指不行她也还能用血救人。
既然她的血能除百病,她甚至合理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也百毒不侵,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想。
待稳定府内疫病之后,她还得想办法出府进宫才行。
虽然陆承宇身边有姜煊及其他太医陪着,但她已经多日没见到陆承宇,他亦音讯全无,虽然她表面极其镇定,但心中其实牵挂担心不已。
陆承宇在时她可以温柔乖顺听他的话,也愿意一切都让他安排,但若只剩自己,面对困境她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菟丝花,只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皇城局势诡谲,顷刻间瞬息万变,太子又对陆承宇记恨在心,她实在没办法只于府中,什么也不做的枯等他回来。
万一她永远也等不到他了呢?
楚时依如今终于明白,为何不论自己如何再三保证,陆承宇仍旧对她担心不已。
因为他们都赌不起那个万一。
……
陈福与苏嬷嬷听到她要去南院,两人皆惊慌不已,急忙阻止。
“王妃如今腹中有王爷骨肉,疫病凶猛,您怎能去南院那种地方?那里的人都发病了,您万万不能去啊。”陈福说得口干舌.燥。
“是啊,王妃您要是因此在府里染上时疫,那到时王府众人恐怕都难逃一死,王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您不能去啊。”苏嬷嬷同样满头大汗。
两人张手挡在楚时依面前,阻去她的去路,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楚时依见状不慌不乱,反而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问:“陈公公、苏嬷嬷,你们可还记得王爷是如何交待的,还记得影一那日回府时说的话吗?”
两人不明所以,木木的点了下头。
“陈福,你再将王爷吩咐的话重复一次给本妃听。”楚时依淡道。
“王爷说他一切安好,要您不必担心于府中安心养胎便是,还说从现在起王府上下一切皆听王妃吩咐,除了不准封门与王妃要离府这两件──”
陈福说到最后一顿,霎时明白楚时依为何要他重复陆承宇所交待的话。
楚时依笑了笑,目光淡淡,道:“没错,除了不准封门与要离府,一切皆听我的吩咐,你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陈福与苏嬷嬷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时依敛起笑容,眼中带了些冷意,肃容道:“还不起开,难道王爷不在府中后,你们连本妃的话都不听了?”
怀孕中期本就容易烦躁,再加上陆承宇身陷宫中出不来已有好几日,躁意更甚。
楚时依只想快点解决一切麻烦,以免夜长梦多,此时身上的气势与语气自然比平时强硬许多。
陆承宇不在这几日,敛秋都是抱着被子睡在楚时依榻前顾着她,非常清楚自家小姐夜里翻来覆去,睡得极其不安稳。
其实王爷就是她们家小姐亲手医好的,敛秋虽然不懂小姐为何突然有那样高明的医术,却也明白现在的小姐已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的楚时依已经不是还在宁安侯府里的那个娇纵任性、什么也不会只敢哭闹的小姑娘了,如今已是一身医术,遇事从容不迫、方寸不乱的王府主母。
敛秋连忙出声替她家小姐抱不平:“当初王爷便是王妃医治好的,难道陈公公和苏嬷嬷都忘了吗?也是王妃命人连夜赶制面罩要府里的人都戴上,我们才没染上疫病,你们到现在还不相信王妃的医术吗?”
几人脸上都戴着面罩,说话音量需比平时大声才听得清楚。
敛秋平时是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小姑娘,如今为了她家小姐难得说话瓮声瓮气。
陈福与苏嬷嬷两人齐齐一愣。
当初陆承宇的确交待,除了这两件事以外一切都得听从楚时依的话。
如今王爷不在了,他们的确该全听王妃吩咐。
楚时依最后如愿到了南院为患病的奴仆们治疗。
见到患病的小厮时,她脑里条理清晰地浮现出对症下药的方子,其中大部分所需的药材并不难寻,而两味平常较难取得的药材,王府中的药房亦皆备有。
这些都得感谢陆承宇那小题大作的性子,若不是他过度担心,就算是高门大院的王侯府里,平时也是不会备上这些珍奇药材的。
然而小六当初给予楚时依的医术金手指,最主要的并不是药方,而是如何该扎针改善的针诀,针诀一下再难缠的病也能破除,所以当初她才会日日坚持为陆承宇施针。
南院内,楚时依面对染病之人其间,并无常人对疫病的惊恐慌乱,反而处之怡然、神色不惊。
而之后一连串的治疗与对症下|药,更是让原本还提心吊胆不已的陈福与苏嬷嬷看得目瞪口呆。
染病的奴仆在经过楚时依的切脉诊断及施针之后,不过几日渐有好转。
他们甚至都没严重恶化到小厮当初所见的上吐下泻的地步。
七日过去,陆承宇音讯全无,王府里那些染病的奴仆身子逐渐转好,越来越多人自南院离开。
楚时依将药方写了下来,要陈福拆掉封死的大门,派人将抄写好的数十张药方发散给京城中的大小医馆。
她还要亲自到妙手堂找姜景,将针诀教予他,与其连手。
陈福面有难色:“王爷说过,除非他回府或是宫里传来了消息,否则大门不得拆封,况且都过去这么多日了,想必京城疫病已经十分严重,王妃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救治所有染病之人。”
苏嬷嬷亦劝道:“奴婢小时曾听说,得了疫情死了的人会全部被拉去烧了之后掩埋,最近常有浓烟冒了几丈高,想必已有不少人染病而后相继死去,外头应该也全乱成一团,万一拆了大门有不法之徒想闯进王府,那该怎么办。”
“我一个人当然没办法,但与京城里其他医馆的大夫连手,将预防之法传遍京城,将染病之人隔离开来,疫病防制本就该打铁趁热,若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传到皇宫之中,王爷也染了病那该如何。”
最后那些话是楚时依故意吓陈福他们才说的。
她虽没证据,却直觉疫病最先是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
如今她已将染病奴仆都医治好了,却迟迟不见陆承宇回来,可见皇宫内的疫病并没有控制下来,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今天就算是陈福他们拦着,她也要想办法出府。
陈福与苏嬷嬷听得冷汗都流了下来。
就在几人与大门前争执不休之时,被封死的王府大门被人从外用力扣响。
“陈福,给本王开门。”
那人嗓音清冷低沉,话里带着明显的烦躁之意。
几人齐齐一愣,陈福最先回过神来,激动的指挥起候在一旁的小厮们:“快快快,那的确是王爷的声音,快把门给拆封!”
苏嬷嬷一个激灵,马上就进府找来更多小厮来拆门。
大门处登时热闹不已。
楚时依凝重数日的面色在听见陆承宇的声音后,终于染上一丝笑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她闭了闭眼,打算往后退开腾出位置更方便让小厮们拆封大门,连日紧绷的情绪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松懈,导致她才挪了一步便腿脚一软。
“王妃──”一旁敛秋惊慌失措的伸手扶了上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楚时依便被一道朱红身影揽入怀中。
落人熟悉的怀抱,楚时依心尖蓦然狠狠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