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我都说了不是私藏,那钱动不得!”本是一句玩笑话,花二娘却偏生当了真。上手便要拧花小麦的脸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好好好。”花小麦边笑边躲,“咱们说正经的。我仔细想过,这租钱或许是不便宜,但好就好在一年一付,若饭馆儿买卖不好做,咱还可随时抽身离开。假使将那铺面买下来,生意红火倒还好说,万一开不起来。咱们岂不是给套牢了?到那时,铺子没人接手,生生砸在自个儿手里,还不够你糟心的呢!”
“况且,开饭馆儿不比摆摊,就算不花大价钱装潢。好歹也得收拾一番吧?店里少不得还要请两个人,各样菜蔬肉类也得备得齐全……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要花钱呀!咱将手头所有的钱钞都拿出来买了那铺面,连个铜板都不剩,到时还不只有坐在那空荡荡的铺子里干瞪眼?”
花二娘哼一声。骨朵着嘴不说话了,花小麦便又望向独自在旁沉吟的景泰和:“姐夫你说呢?”
“租铺虽使人觉得不合算,却到底稳妥些。”景泰和微微蹙眉,手指在桌面上不住磕打,认认真真地道,“如今咱们手头拢共就只有那几个钱,若一气儿全花出去,便一点余地都无,那店即便开起来,只怕也日日都觉心慌。倒不如将那铺子先租上一年,接下来再做打算。”
花小麦一拍巴掌,乐呵呵道:“就是这么说啊,还是姐夫你想得周全!”顺便似笑非笑地睨花二娘一眼。
景泰和憨厚笑笑,琢磨了片刻,又带了点迟疑地道:“不过……小妹你看这事,要不要同郁槐哥再商量一下?”
“……跟他商量做什么?”花小麦嘴角不由自主地一翘,继而飞快地将笑容尽数敛去,一本正经道,“这买卖是咱家自个儿的,该如何操持,理所应当该自己做主,何必问旁人的意见?只要二姐和姐夫你俩答应,咱们将那脚店赁下来就是。”
“你既心中有谱,我和你二姐没甚可说,明儿我去寻那郑家小子,让他找个合适时间领咱们去看看铺面方是正理。”景泰和倒也不坚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过是觉得,郁槐哥走镖,天南海北都去过,见识比咱们广些,让他帮着合计合计,兴许能更妥当些。”
花小麦心道那人自打前些日子与她说了那番话之后,至此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撇撇嘴,连说了两句“没那必要”,与他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天晚了,便自回房中歇下。
……
事情既然商议定下,景泰和便又去寻了那郑牙侩来,一家三口随着他,先去村东的脚店看了看情形。
那铺面修了总有七八年,大抵是因为生意不好,平日里冷清的缘故,房子竟还保存得挺不错,一楼一底,瞧着很是干净利索,最难得是四四方方,里头窗明几净格外亮堂,一推开门,四面八方的光线都扑进了大堂之中,人立在屋子中央,只觉浑身都被笼在了太阳光里。
本就是一间小小的脚店,楼下至多只能摆五六张桌,算不上宽敞,好在花小麦一早打定主意要从低做起,倒也足够了。右手边是个厨房,里面锅碗瓢盆虽有些陈旧,但因平常也得给来住宿的客人张罗饭食,灶台水缸之类倒也齐全,好好拾掇一下便可接着使用,不必再格外重新垒砌,能剩下不少钱钞。
楼上只有三间客房,床铺柜子之类,花小麦一概用不到,便寻思着不如将楼上改作雅间,万一有人要宴客,也能有个清净的去处。将店铺前前后后都看了一个遍之后,她又特意绕到村子东口,站在官道边上好好张望了一回。
郑牙侩所言非虚,这官道上往来的行人马车,委实不算少,且从装束打扮和马车上的货物来看,十成之中倒有六成,应是做买卖的商人。火刀村只不过是个小地方,这些人未必愿意在村里的脚店住下歇息,但从门前经过时停下来吃点东西,却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铺面看得满意,郑牙侩当天便去找了脚店的东家,磨了半天嘴皮,好歹将租钱又说下来两吊,最终以十八吊一年的价格成交。不需花小麦操一点心,将一应手续办得周全,铺子便正式归花小麦所用。
自这日始,景家小院里便忙碌起来。
花二娘肚子里揣着一个,许多事不能插手张罗,花小麦与景泰和两个也压根儿不敢劳动她,便唯有分头行事。
景泰和照旧将锅具打造、置办桌椅等一应事体都包揽了下来,又在村里觅到几个靠谱的工匠,令他们将那脚店收整粉刷一遍;花小麦则沉下心琢磨菜色和菜单,照顾地里的菜蔬之余,还得抽空把潘平安那头要的酱料做出来,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时候,一睁开眼就得体力脑力并用,直到夜里回房睡下,才算是得到片刻安宁。
村东的脚店赁了出去,这消息很快就传得满村皆闻,感慨万千者有之,眼红心热者也有之,晚上花小麦去河边摆摊,家什还不曾从板车上卸下,四周便呼啦围过来一群人。
“小麦妹子,听说你把村东那间脚店赁了下来,要在那处开饭馆儿了?”说话的,是个常来关照摊子生意的熟客,眉头皱得死紧,“那往后我们若再想尝你的手艺,岂不得走出二里地去?太远了,太远了!”
花小麦一早料到他们必然有此一说,笑了一笑正要答话,却见那春喜从人堆儿里挤了进来,亮着大嗓门对那人道:“张大叔,人往高处走,你平日里对小麦妹子的厨艺赞不绝口,她如今要开饭馆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怎地反而嫌东嫌西?那铺面离得远些,难道你就不去吃了?哼哼,我听说你媳妇在灶上的手艺可不咋地呀,往后你若是嘴馋,可怎么好?!”
那姓张的熟客讪讪一笑,摸着后脖颈道:“吃自然还是要去吃的,只是确实远了点,费脚程……”
“你要去不就结了,还废什么话?”春喜大大咧咧往前一挤,捉住花小麦的胳膊,“小麦妹子,我也是今儿才听说你将铺面租了下来,心中真替你高兴呢!我跟你说,这开饭馆儿,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得选个顺风顺水的吉利日子开张,讨个好彩头!咱这火刀村附近就有个太平观,我与他们那里一个老道士相熟,赶明儿我让他去给你挑个好日子,包管你生意红红火火,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在家时,花小麦也曾听花二娘提过,知道这年代的人都信这个。春喜肯出力帮忙,这当然再好不过,当下她便笑着道:“如此,我便先谢过,春喜嫂子,等到开张那日,你也来……”
春喜压根儿不听她在说什么,一挥手,仍扯着喉咙道:“我说,你那饭馆儿开张,总得要请人吧?”
第一百四十一话 赶得合时
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怔。
开饭馆儿,自然是要请伙计帮忙的,但村东那店面现下还在修整粉刷当中,等一切张罗妥当再说请人的事不迟,没成想这春喜竟比她还要心急。
“请人自是要请,否则单靠我自己,决计忙不过来,不过……”
她试图向春喜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料那年轻小媳妇,却是迫不及待地揪着她高声嚷道:“啊呀,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明说了吧,我知道你那饭馆儿肯定就得请人,你瞧瞧我和你腊梅嫂子两个怎么样?”
说罢,从层层叠叠的人堆儿外面又扯进一个人来。
花小麦这才发现,原来腊梅今日也是和春喜一起来的,只是没春喜那等拥来挤去的本事,被挡在了外头,不由得有些好笑,朝二人脸上张了张,抿唇道:“两位嫂子的意思,是想去我那小饭馆儿给我帮忙?你们平日里要照顾家人生活起居,还得带孩子,能腾得出空儿来吗?”
“这不要你操心呀!”春喜拍着心口,不容置疑道,“反正我俩能保证,干活儿的时候就好好干,家里那些琐碎事,半点也不会带到饭馆里去,决计不让你为难。论起厨艺来,我俩自是赶不上你的一根小手指,但洗菜摘菜,端盘子刷碗之类的还不在话下,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平日闲暇时,花小麦也曾听花二娘提起,说这春喜和腊梅两个,固然是嘴碎喜欢听闲话,但做起家事来,却里外都是一把好手,丝毫不含糊。洗洗缝缝、灶上张罗,样样能拿得上台面。横竖她那小饭馆都是要请人的,与其找两个半大小子来,说话做事还得注意分寸。与他们保持距离,倒不如请这两个嫂子来搭把手,反而诸事方便。
“你说话呀!”春喜有些等不得,就手推了花小麦一把,“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若愿意。我和腊梅必定会尽心尽力。单看我们与二荞素日的关系,也不会在那小饭馆儿里给你捣乱;但你若是不肯的,那也没啥。往后咱们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嫂子绝不会恼了你,记恨你的。”
腊梅也在旁直点头:“是啊小麦妹子,你莫要觉得为难,我和春喜都不是小气人哩!”
花小麦环顾四周,见众多围观者皆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忍不住抿唇一笑,对着春喜和腊梅道:“两位嫂子肯来帮我的忙,我自然求之不得。不知多欢喜,只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头。饭馆儿平日要做买卖,少不得支使你二位忙前忙后,我年纪比你们小,到时若是……”
“哎呀。你真当我们是那起不晓事的了?这些不要你来说,我们心里都有数的,总之一句话,去了那饭馆,我俩听凭你使唤。啊?”春喜见她多半是肯了,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使劲在她肩上拍了一掌,将花小麦砸得一个趔趄,继而便与腊梅相视一笑,大大地舒了口气。
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定了下来,也算了却一桩大事,但花小麦忙到昏天黑地的日子,却才刚刚到来。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身为一个姑娘家,要经营张罗一间饭馆是何其不易。因为怕出纰漏,就连芝麻粒大小的事,也都得亲力亲为,体力又天然比男人差,家里村东田间三处来回地跑,有时晚上回到西屋,累得胳膊腿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趴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虽说开饭馆是她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愿望,但累得实在太厉害的时候,她也会暗自在心中犯嘀咕。
话说,左右她现在的终身大事也算有了着落了,何必还要将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万一那饭馆儿开起来之后却无人问津,半个铜子儿也赚不回来,那她如此累死累活,到底是为哪般啊!
……
没过两天,春喜果然将村外那太平观的老道士请了来,捏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说是八月二十六那日开张,诸事皆顺,最为合适。花二娘将那道士的话当做圣旨一般,花小麦索性便依了她,每天加紧盯着铺面装潢的事体,务求能赶在开张之前,将一切收拾妥当,不要误了时间。
如此便是月余,中秋节过后,村东的铺面终于算是修整周全,只等开张。
花小麦在心中盘算着要在开张那日摆两桌席,将与家里相熟的人都请来,一来感谢他们素日关照,二则指望着人多热闹,好歹能撑撑场面,至于这第三,却是盼能借他们的口,给她这小饭馆做做宣传。
隔壁的潘太公老两口、纸扎铺子的乔雄、与景泰和交好的孙大圣,这些人自是一个也不能少,花小麦想了想,又亲自去了一趟连顺镖局,打算将柯震武、左金香他们也一并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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