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他倒是嘱咐了花小麦不要着急,可这种情形,谁人能忍得住?花小麦立刻便有点上火,抬头道:“这怎么会呢?咱们不是和他预定过,连定钱都给了,他如何……”
孟郁槐苦笑着摇摇头:“那店家满口直向我道对不住,还赔了我两倍的定钱,眼见得他那些牛乳,都是有人花大价钱买下的,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从他那里出来,我又去城里其他地方转了转,无一例外,牛乳全都卖得清光。”
这可真是……花小麦自觉已经足够小心,准备得也很周全,却不料,仍然要出这幺蛾子!十有*这是参与终选的其中一间食肆耍的手段,就是要事到临头,打你个措手不及!
她焦头烂额之余又有点慌神,低头搅了搅自己的手指头,皱着脸道:“真麻烦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孟郁槐脸色倒还很平静,沉吟道:“你莫慌,回来之前我去春风楼转了转,听赵老爷说,他正是顾虑会出这样事体,才特特从省城买了牛乳回来,如今还有多,说是若我们有需要,他可分给咱们一些。”
“真的?”花小麦绝望之中看见光,赶紧将他身上摸了摸,却是空空荡荡,不由焦躁道,“既如此,你怎地还说话大喘气,故意唬我?吓得我魂都裂了——我说你到底把东西搁哪儿了,拿出来呀!”
孟郁槐摁住她的手,淡淡道:“你别忙活了,他虽然说了愿意分给咱们,我却没有要,是空着手回来的。”
“这又是为何,你脑子糊涂了?!”花小麦恨不得咬他一口,赶上前去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是你说的,若能承办名士宴,不仅对小饭馆儿有好处,与连顺镖局也有些利益相关,头先儿你还十分上心地替我张罗,如今火烧眉毛了,你怎能……”
“你莫闹。”孟郁槐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却并不曾拂开她,只有点哭笑不得地道,“赵老爷原本与咱们不过泛泛之交,不算有太多交情,你现下接受他慷慨赠送之物,合适吗?你别忘了你们现如今可是争办名士宴的对手,这时候欠下他人情,万一他将来在终选中落了下风,希望你让他一让,你怎么办?”
这话说得有理,且不论赵老爷有没有这心思,至少,他们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机会。
花小麦六神无主,几乎要哭,耷拉着嘴角道:“……这又不行那又不好,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呀。明日便是四月十五了,我……”
孟某人叹口气,抬头向那紧闭的房门一瞄,便将她搂进怀里,哄孩子一般拍拍她的背,低声道:“你不要着急,我回来不过是与你说一声,过会子我便骑马去附近几个县瞧瞧,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想来他应当没本事将全桐安府的牛乳都收入自己囊中吧?我去去就回,你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第二百零九话 喂马
因着明日那终选的事,小饭馆儿晚间便不做买卖,孟郁槐离开之后,花小麦将隔天要用的物事反复收整了好几遍,又把周芸儿扯到面前吩咐了两句,这才回了孟家院子。
一整个下午连带晚上,她几乎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生怕孟郁槐也扑个空,简直坐立难安。偏生家中还有个孟老娘,是不会让她有片刻消停的,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满嘴里叨咕个不休,让人更是不得安生。
“你倒好,就在家里闲坐着,却让郁槐替你跑腿,你出去打听打听,莫说是火刀村,就是咱整个芙泽县,也没有你这样当媳妇的!”
“你不是很能耐吗,自个儿想办法去呀,靠男人给你张罗,算什么本事?”
“我说,你好容易在家呆一日,还不早早去把饭做了,让我也吃一口新鲜的?净捣腾你那些个劳什子有甚用,芙泽县好厨子多了去了,我看你也不过是去开开眼,还真以为这样好差事能落到你头上?”
……咭咭哝哝,简直没完没了。
花小麦没法儿跟她说理,心中揣着事儿,语气也不那么讲究,免不了硬冲冲地回了几句嘴。婆媳俩在家中你一言我一语,说是吵架吧,又没能闹腾起来,磕磕绊绊地吃完了晚饭,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花小麦便更是坐不住,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等了也不知多久,才终于听见一阵熟悉的“得得”马蹄声,赶忙站起身打开院门。
孟郁槐是提着买回来的两樽牛乳进的家门,刚踏进院子,迎面就见花小麦扑了上来,忙将手里的物事举得老高,另一手接住她,禁不住笑着道:“你慢些,撞坏了我可不会再跑一趟的!”
“你还……真买来了?!”花小麦一把将他手里的牛乳夺了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拍拍心口,“这下我可算是安稳了。”
她也知道孟郁槐今日这一来一回委实辛苦,慌慌地将牛乳拿回房中安放妥当,又三两步奔出来,一叠声地道:“今儿累着你了,我先去给你烧锅热水,你好生洗洗,然后就吃饭。晚上我做了你爱吃的。专门留下来的。还没动过呢。”
话音未落,人便朝厨房里窜。
孟郁槐不得不自背后拽住她的手,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路上买些吃食。这会子却还不饿。倒是老黑,跟着我奔波一下午,我得赶紧先喂饱它,那家伙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臭,伺候得不妥当,明日便要跟我闹别扭了。”
老黑,便是房后那匹通体漆黑,唯额间覆着一丛白毛的大黑马。
花小麦稍稍有点犹豫。用那一排小白牙磕了磕下嘴唇,将手在衣襟上蹭蹭:“喂马……喂马也交给我,一概不要你操心就是。”
那老黑是匹老马,在孟郁槐面前自是乖顺,一旦冲着旁人。却是性子古怪得很,十分不好应付。孟某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却又笑了起来:“也罢,好歹你是它的女主人,也该同它多亲近才是。既如此,你就当心一些,莫要绕到它身后去,仔细它踢着你,我去将草料拌好,你且喂着试试,它若不愿吃,你再给它些嫩草尖,那东西嘴刁,惯来最喜欢那个。”
花小麦心中七上八下地应了,先去厨房烧水,出来时见他已拌好了草料,便提着沉重的木桶,晃晃悠悠地来到房后。
那老黑是早已进了马棚的,此刻正伏着头喝水,冷不丁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立刻机警地抬起头扫视过来。
这马平日里喂得极好,又肥又壮,浑身油光水滑,体型格外大。花小麦同它不熟,心中免不了有点犯怵,朝后退了退,挤出个笑容来,小心翼翼凑到食槽边,费力地抬起木桶,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进去。
这草料里拌了豆渣,又掺了些水进去,十分坠手,她原本就有些拿不住,这一倒之下,便没能掌握好力度,里头稀糊糊的豆渣立刻飞溅起来。她倒是躲得快,只管朝旁边一蹦,身上半点也没被沾上,可怜那老黑被拴住了,退也没处退,一身黑油油的毛立刻被溅了几点污糟。
大黑马看上去十分不悦,抬起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半含委屈半含恼怒地瞪了花小麦一眼。小媳妇吐吐舌头,赶紧赔笑再度挪到它身边,搭讪着道:“对不住啊,那桶太沉了,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我下回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大黑马居然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旁,抵死再不肯搭理她。
花小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老黑哥,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她又不敢轻易上手去摸它,只得像个傻子似的软声劝道:“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你怎地这样小气?一回生二回熟,我保证下次再不这样了还不行?你赶紧吃吧,劳累了一天,饿着肚子不难受?”
大黑马哪管她在说什么,仍旧将脑袋死死别着,看也不看那食槽中的吃食一眼。
左右无法,花小麦只得兜回院子里,发现孟郁槐尚在沐房中,耳边只闻哗哗水声,便唯有从墙角提了一捆嫩草,复又走到房后。
“喏,别说我对你不好,你最喜欢的都给你拿了来,你还想怎么样?”她索性往地上一坐,随手薅了一扎草,将顶端最嫩的部分揪下来,往大黑马的嘴前凑,苦口婆心地道,“你何必跟我闹别扭呢?肚子里空空荡荡,还不是你自己难受吗?”
鲜嫩青草的香气在马棚里蔓延开来,这招果真有奇效,老黑试探着扭过脖子来,嗅了嗅她手里的草尖,伸出舌头一卷,便将那一大捧全都卷进了嘴里,乐颠颠地咀嚼起来,只是仍不拿正眼看她。
“得,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吧!”花小麦自嘲地撇撇嘴,见它肯吃,忙又扯了一大把递了过去。
气氛忽然就缓和起来,大黑马不再闹别扭,低头吃得喷香,花小麦盯着它额前那簇白毛看了许久,只觉软蓬蓬,毛茸茸,可爱得紧,实在忍不住,战战兢兢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一下。
老黑一个激灵,立刻停下嘴里的咀嚼动作,猛然抬起头,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花小麦缩手不迭,又委实不甘心,翻翻眼皮道:“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吗?你家主人都肯让我随便摸的,你干嘛这么小气?”
大黑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叹息似的动静,仿佛很不耐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度垂下头,将她手中捏着的嫩草卷了去。
呼……小媳妇吐出一口长气,再扯一把嫩草递过去,到底觉得不甘心,大着胆子又摸了它一下。
她那双手虽然成天捏锅铲,无论如何算不上柔若无骨,却到底细嫩些,许是因为被摸得很舒服,老黑这一回竟很给面子,连头都不曾抬一抬。
花小麦心中大乐,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它的头,笑眯了眼:“我就说嘛,你家主人那么喜欢我,你对我也肯定有好感,是吧?咱们是一伙儿的,自然……”
话还没说完,老黑陡然打了个响鼻,扑棱一声,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
花小麦猝不及防,就觉得满脸湿漉漉,不由得尖叫一声,赶紧抬起袖子来擦脸,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一回头,便见孟某人抱着胳膊站在马棚门口,那双黝黑的眸子闪烁出晶亮的光芒,笑得眉目舒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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