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第4章

作者:熙禾 标签: 种田 穿越重生

景泰和满嘴里道谢不迭,那人却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不消片刻,果真取了一瓶子伤药来,却并不帮忙,只搁在地上让花小麦自己搽。

孙大圣的腿上只是有一块擦伤,并不严重,乡下男人打得粗,根本不拿这当一回事,上了药之后,便立刻撸袖子和孟郁槐、景泰和一起修葺墙壁。孟郁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板车砖块,三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果真一个下午,便将那墙重又立了起来。花小麦手上敷了药膏,却也没闲着,在旁边帮着端茶递水,时不时让三人歇一歇。

花二娘在家中听说自家铁匠铺的墙倒了,唬得差点没厥过去,生怕花小麦和她的亲亲夫君受伤,后来听村里人告诉她并无大碍,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心中感念孟郁槐和孙大圣的仗义,打算邀他们来家中吃顿晚饭。

那边厢,景泰和与她也存的是同样心思,待得那墙修好,便生拉活拽将两人扯到家里,花小麦跟在他们身后进屋,先去洗了把脸,然后哧溜一声钻进厨房。

晚饭的主食依旧是麦饼,因为要宴客,花二娘在食材上头便格外肯下功夫,称了半斤肥肉回来,打算剁碎了之后和葱花、香干、虾皮一起掺进饼里做馅。

但凡为厨的人,生平最怕有人糟蹋食材,尤其是遇上花二娘这种厨艺为零的货色,心中那股火儿更是怎么也压不住。这个年代,所有的蔬菜、瓜果、肉类,都是纯天然毫无污染的,这么好的东西,原该好好品味才是,怎能被如此唐突?!

好端端的肉,被花二娘切得七零八落,一块块总有手指肚大小,她居然还有胆子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和面的盆子里水和麦粉的比例调配不当,面团又软又稀,她竟就当没看见似的,抓起一把来随便捏巴捏巴,就要往锅里搁。

花小麦心惊肉跳地看着花二娘的动作,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淡定,闭上眼一咬牙就过去了”,然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摁住花二娘的手:“你给我停下!”

花二娘一怔,顺手抡起擀面杖,作势就要往她头上招呼:“放屁,老娘还轮不到你来教!”

说着,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柳眉一蹙,抓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没事,不疼了。”花小麦缩回手,不自在地冲她挤出一个笑容,“二姐,麦饼不是这样做的……”

“哼,你懂什么?”花二娘见她手上的伤应是并无大碍,便恢复了那趾高气扬的气势,眼梢一挑,“老娘上灶做饭那会儿,你还在撒尿和泥呢!吃了两天饱饭,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老娘一直就是这样做麦饼的,你姐夫吃了这许久,也没见把他吃出毛病来!再啰嗦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花小麦急得抓耳挠腮,再望一眼那些被花二娘折腾得面目全非的食材,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思前想后把心一横,干脆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擀面杖,腰一扭,竟将她撞到一边,飞快地霸住灶台中央的位置。

“你想揍我,可以,若一会儿我做出来的饼见不得人,你只管揭我的皮,但今天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再胡来!”

她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豁出命去的意味,花二娘就有点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杏眼一眯,冷笑道:“你自己想死,难道我还拦着你吗?我就看看你今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若是糟蹋了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行。”花小麦痛痛快快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肥肉剁得肉酱一般细,又把香干切成碎丁,葱花切末,全搁进一个大盆里,再撒上一把虾皮,搅拌均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如穿花一般,又好看,又实用。

花二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忙碌,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这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这一身好本事?

调好馅料,花小麦又三两下做好了麦饼皮,将馅塞进去,擀成盘子大小,抬头看了一眼灶台,忽然发起呆来。

这烧柴禾的灶,她好像不会用……

许是看穿了她的窘迫,花二娘自告奋勇蹲下身去生火,嘴里唠叨着:“烙饼的时候,柴禾得搁在灶洞两边,这样才不至于把饼子烧焦。若是要炒菜,那火就得旺,柴禾放中间,知道不?”

花小麦将她的话牢牢记住了,见铁锅已热,便往里头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将饼子搁进去。

趁着这个功夫,她又取了三个蛋,在碗中打散。

“你这会子打什么蛋?那馅料不是都已经填进饼里了吗?我就知道你只会糟践东西!”花二娘满面愕然,伸手就要来夺她手中的小碗。

花小麦朝旁边一躲,但笑不语,等锅里的麦饼两面都烙得微黄时,便在饼沿上戳了一个小洞,将蛋液灌进去,与麦饼一起烙熟,装盘上桌。

盘中热气腾腾的麦饼被煎得焦香金黄,麦粉特有的香气与浓郁的肉香混合在一处,隐约还有一点虾皮的鲜味,蛋液在烹制的过程中溢出来一些,于饼边上形成一圈黄色的脆皮,倒像是特意做的花边一般。根本用不着品尝,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这麦饼一定非常美味。

花二娘一向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奇女子,此时见到这一幕,也禁不住目瞪口呆。她愣愣地盯着花小麦看了许久,嘴唇微动,喃喃道吐出一句话。

“你……你真是我家小妹吗?”

第五话 牛刀小试

 花小麦闻言,心就狠命往下一沉。

果然,这世间哪里有冒牌货还能不被戳穿的道理?她并没有继承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十来天前被花二娘刚拣进家门之时,还可用一路饥寒交迫乃至受了惊吓来掩盖,而如今,无论她做点什么,都很有可能被人捉住把柄啊!

“我……”她一阵发慌,抬起头来飞快地溜了花二娘一眼,正待说话,那妇人却使劲一拍灶台,破口大骂起来。

“我就知道那花大山不是个好东西,臭不要脸的,竟敢这样折磨自己妹子,活该他以后不得好死,落了黄泉也要被下油锅一百遍!”她的声音又高又响,蓦地一把攥住花小麦的胳膊,“你住在花大山家,他和他那个混账媳妇,是不是成天让你干活儿来着?从前我在家那阵儿,你连个萝卜皮都削不好,若不是他百般使唤你,你怎可能学来这一身厨房里的好功夫?都是给逼出来的!”话音未落,眼眶就红了。

花家一共兄妹三个,花二娘口中的花大山,便是家中长子。父母早亡,花小麦在老家闹饥荒之前,一直跟随在兄嫂身边过生活。

花小麦来到花二娘家之时,身上是带着旧伤的,一望而知应是棍棒所致。她虽不知当初的“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千里迢迢跑来火刀村投奔二姐,却也曾在心中猜逢,十有八九,那花大山两口子对自家小妹并不疼爱,三不五时便要打骂,至于洗衣做饭,喂猪放牛,那便更只当是家常便饭了。

见花二娘气得这样,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多说多错,索性紧紧闭了嘴一声不吭。花二娘便愈加觉得自家妹子受了苦,平日里那样彪悍凌厉的女人,此时竟落下泪来,又怕堂屋中的景泰和他们听见,只揽了花小麦入怀,在她耳边低声哽咽道:“若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是拼出性命去,也要带了你一起走哇……”

花小麦情知她心疼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然而心中却简直是按捺不住地仍旧有些发酸,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背,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听得景泰和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二娘,厨房的矮柜子里还有一坛上好老酒,你拿出来,今晚我和郁槐哥、孙大哥可得好好喝两盅!”

借此机会,花小麦就从花二娘怀里挣脱出来,笑着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道:“二姐你快去吧,姐夫叫你呢,厨房里的事就都交给我,保管让你们都满意。”

“可是……”花二娘略有点拿不定主意,“你行吗,万一烫着哪儿可怎么好?”

“哎呀你就放心吧!”花小麦从柜子里将酒坛子找出来,往她手上一塞,歪头笑道,“如果你要实在是信不过我,过会子就在旁边盯着,我倘若做错了什么地方,你就立时提醒我,这不就完了?”

花二娘将信将疑,却没再多言,果真抱着酒坛去了堂屋。花小麦翻了翻菜筐,找出一块豆腐一把粉条,还有大约一斤半肥瘦的猪肉,又从摊子捞了些梅干菜,将就着家里现成的食材做了油煎豆腐和白菜粉条汤,待得花二娘再进来时,灶上只剩下一道还在用文火慢烹的梅菜烧肉。

家常菜拥有最天然的朴实之味,不需要精致的摆盘,刀工是否整齐利落也可忽略不计,一滋一味寻常而又未经雕琢。抿上一口老酒,再夹一筷子或浓郁或清淡的菜肴,便是最醇厚的生活本真,让人心中无端便踏实暖和起来。

火刀村人的口味较重,因桌上有一道白菜汤,花小麦就用酱油醋兑了一小碗蘸碟,再撒上一层磨得细细的茱萸粉。

来这里不过十来天,她已经发现,这个时代,家家户户所用的各种调味料已经非常齐全,有些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各种酱料制法还非常地道,做出来的酱又香又浓,回味悠长。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没有辣椒——说得更确切一点,辣椒这东西因为稀少昂贵,现如今的老百姓还吃不起。寻常人家做菜,有时会用到茱萸,虽然也有辛辣之味,却终究少了一份鲜美。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至少目前,还不是单靠她花小麦一个人,就能解决得了的。

饭菜皆已准备妥当,花二娘一脸震惊地一样样端进堂屋,花小麦洗了洗手,也从厨房里出来,却见几人都坐在桌边没有动筷子,似乎在等着她。

“你们……吃啊。”花小麦深知此时女人地位低下,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一起吧。”孟郁槐坐在上首,简简单单丢出这句话。

“动筷子,动筷子啊。”花二娘见花小麦也在桌边坐下了,便笑呵呵地招呼道,“乡里街坊的,那样讲究做什么?今天的饭菜,可都是我家小妹做的呢!”一边说着,就得意洋洋地斜了孙大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