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禾
“这话说的,咱们关系这样好,难道你们还同我计较不成?”花二娘半真半假地虎了脸,一把将那两人扯了进来。
在火刀村生活得日子长了,花小麦对于村里人也都逐渐认识得七七八八。知道这两个小媳妇,胖的那个叫春喜,两个多月前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瘦一点的那个叫腊梅,嫁来火刀村不过半年。
这两个小媳妇与花二娘一向走得近,颇说得着,平日里时常来往。眼下见她们来了,花小麦便笑着迎上去,与她们招呼寒暄。
“小麦你在家啊?”胖乎乎的春喜是个爽利的性子,嘴又极快,一见到她,便一把扯了过去,笑呵呵环顾四周,“啧啧,瞧瞧你们这满院子的酱缸啊,都是你张罗的吧?二荞,你妹子这一来,你可真算是得了个大宝贝,那银子是一把一把地往怀里搂,我们也只有眼馋的份儿咯!”
“什么搂银子,也就是比从前宽裕些罢了。我这妹子啊,不是我夸口,能干倒的确是能干的,只不过啊,时不时就要给我闹点幺蛾子出来,让人不得消停!”花二娘自得之余不忘谦虚,半真半假地晲了花小麦一眼,“咱家前不久不是做下了许多酱菜吗?还有用芥辣腌的白菘,你去各拣一些,给你两个嫂子拿回家尝尝。”
春喜和腊梅口中连称“不好意思”,却仍是将挂在手肘的食盒递了过来。
花小麦笑嘻嘻应了,跑到厨下,从坛子里各捞了些酱菜,整整齐齐码在食盒里,复又捧了出来。
那边厢,花二娘也已沏了茶,从堂屋中端了满满一簸箕炒熟的瓜子蚕豆,摆明了是要与春喜腊梅两个好生闲聊一番。
花小麦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腊梅立刻动手将盖子打开了。
小小的食盒一共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是腌好的酱莴苣,长长的一条盘成一块暗绿色的饼子,中间塞了一朵萝卜雕花;中一层是芥辣白菘、甘露子、糖蒜等各样瓜菜;最下面,则是一小碟酱杏仁和核桃。只不过是家常的酱菜,因为摆得好看,显得格外精致了几分。
“哟,真漂亮!”春喜凑过来瞅了瞅,立刻赞叹一声,直接用手指拈了一块甘露子放入口中,立时脆生生地一响,咸鲜味瞬间弥漫得满口都是。腊梅看得心动,也依葫芦画瓢吃了一颗酱核桃,两人免不了连连夸赞了一回。
花二娘洋洋得意地将她们的赞誉尽数收入囊中,嘴角快要咧到耳根,抬眼对花小麦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今儿不去盯着你那小嫩芽看一整天了?”
花小麦掌不住笑了:“看够了,这会子没什么事做。”
“没事做就跟我们一块儿说话,甭搭理你二姐,就会使唤人!”春喜不由分说将花小麦拽到自己身旁坐下了,抓了一把蚕豆给她,然后立刻七情上面,神秘兮兮地把脑袋凑到桌子中间,“哎,昨晚上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腊梅但笑不语,花二娘则是傻乎乎地睁大了眼,懵懂道:“昨晚什么事?”
“咳,你住得远,消息不灵通也很正常,我家却在村子南边,那附近的事儿,有哪件能瞒得过我去?”春喜下巴微扬,声音压得极低,“昨天啊,那孟家院子,打从吃饭前就没安静过,足足闹腾了两个多时辰哪!”
孟家院子……孟郁槐的家?
花小麦眉梢微微一跳。
果然被她给说中了吗?昨晚才从县城赶回来的孟郁槐,还真是动了怒,跟他老娘大闹一场?
“二荞你是没听见,那孟老娘,哭得真可算是肝肠寸断。”春喜兀自说个不休,“两人先还只是在屋里吵吵,后来也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孟郁槐便说要回县城。孟老娘听闻他要走,忙慌慌地又从屋里追出来,两人站在院子外头,还你一言我一语地闹了老半天哩!孟老娘拗不过自家儿子,终究是还是被他给走脱了,回屋之后,还抽噎了半宿!”
花二娘听得云里雾里,摸着自己的耳垂皱眉道:“孟家大哥不是走镖才回来吗?昨儿我和我家泰和,还在门口遇上他来着,怎么……这总有个原因吧?”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那说亲的事!”腊梅接过话头道,“你家泰和与那孟郁槐是发小,这二年,孟老娘给他张罗了多少回,你还能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家这样闹,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竟格外厉害哪!说起来,那孟老娘一个人将独苗儿子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可……你们说那孟郁槐究竟是为什么啊,他那年纪可不小了!”
花二娘顾忌自家夫君与孟郁槐关系好,听她们说起这个,便不好胡乱插话,只紧闭了嘴不语,春喜却不理那么多,大大咧咧地道:“村里人都说,是因为之前定的那门亲,姑娘不是还没过门儿就死了吗,他因此心中觉得烦乱,便将成亲之事丢得淡了,可再怎样,这事也已经过去了几年,难道他还一辈子不成亲啊!”
也不知什么缘故,桌上忽然静默了片刻。
这种小媳妇聚会说闲话的场面,花小麦自然没有多嘴的余地,况且,她也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索性垂着眼,捏了一颗蚕豆塞在嘴里慢慢啃,从睫毛缝隙里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过了好一会儿,那腊梅忽然噗嗤一声笑,要说不说地扭捏了半日,抿着嘴笑道:“你们说,他该不是有啥问题吧?”
“啊哟,若真是那样,就太可惜了!”春喜显然同她想到了一处,立即抢着道,“我有一句说一句,咱火刀村所有的年轻男子中,他算是极出挑的了,要个头有个头,要相貌有相貌,又是镖头,年轻有为的,村里好些小姑娘嘴上什么也不说,一见他,脸立马就通红!这要是真有什么毛病……真浪费了那好身材!”
话说到这里她便住了口,暧昧地花二娘和腊梅眨了眨眼。
花小麦简直听得目瞪口呆。
这话题,实在是太粗暴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民风保守?几个小媳妇坐在一块儿议论一个男人,真的好吗,没关系吗?
花二娘也有些听不下去,拍了拍桌子,沉着脸道:“我说你俩也合适点,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我妹子这没出嫁的姑娘还坐在这儿呢,什么身材不身材的,你们真都敢说!”
花小麦默默看她一眼。
其实吧……二姐,那孟郁槐的身材呢,她的确是没亲眼瞧见,不过,好像早已经摸过了……
“你也是,她们满嘴胡说,你不赶紧躲了,还坐在这儿听?”花二娘转头又骂花小麦,顺便在她背上狠拍一掌,“赶紧滚回屋里去!”
第六十六话 答应了
春喜和腊梅两个在景家小院坐了许久,吃了好些瓜子蚕豆,又说了那许多话,眼瞧着嘴皮都肿了起来。花二娘先还觉得兴味,时间一长,便有些不耐,因着平日里关系好,又不能将人生往门外轰,只得勉强在旁陪坐,唇边的笑容却是愈来愈僵。
花小麦被赶回了西屋里,无事可做,只得坐在桌边掰手指头玩,闲着无聊,便在脑子里默记菜单。
话说,那两位嫂子什么时候才肯走哇,眼看景泰和就要从铁匠铺回来,该准备着做晚饭了。家里还剩下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是剁碎了塞上一团猪油做空心肉圆好呢,还是用炒米粉和面酱拌了上锅蒸成粉蒸肉?
她越想就越觉得饿,到头来害得自己口水滴答,肚子里馋虫乱叫,忙转开念头,想了想春喜和腊梅说过的那些话。
看情形,孟郁槐此番还真是跟他娘闹翻了,昨夜他们家那样不清静,不知有没有惊动了隔壁的关蓉?她现在是心下窃喜呢,还是愈加愁肠百结?
咳,算了吧,人家的事,想来做什么?
花小麦的思绪只不过在这件事上打了个转,立时便飘得远了。
眼见得日头西沉,坐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媳妇终于意识到今日可是太晚了些,一个嚷嚷着“我得赶紧回去给娃喂奶”,另一个满嘴直呼“糟糕,误了做饭时辰了”,忙忙叨叨跟花二娘告了别,一溜烟地跑走了。
花小麦这才算是重获自由,从西屋里钻出来,冲着站在院子中间一脸无奈的花二娘嘻嘻一笑,转身钻进厨房里。
晚饭后,花二娘照常喝了景泰和给她熬的药,一面刷碗,一面就将今日春喜和腊梅跟她说的事,慢慢讲给景泰和听,小心地略去了那二人有关于“身材”的议论。只说这一回。恐怕那母子二人都气得不轻,让景泰和得空的时候,多少劝劝孟郁槐。
“别人家的事么,与咱们自然不相干,但那孟家大哥与你向来交好,又帮了小妹好几回,你去同他说说,也算是尽了咱们的心意。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但无论如何,他娘总是真真切切为了他好。替他打算,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何苦闹得乌眼鸡似的?”
景泰和笑着应了,说只要遇见孟郁槐,必定要跟他说上两句。只是自这天起,孟郁槐却是许久都没有再回火刀村。
房后那一块菜畦里播下的菜种,陆陆续续都发出嫩芽来,花小麦视若珍宝的番椒,更是已经抽出好几片新叶。看着越发茁壮。花小麦虽不至于还像第一次看见番椒发芽那般亢奋异常,却仍是一点不肯懈怠,拔除弱苗,剪去坏叶,忙得不亦乐乎,不两日,又弄了些豆饼渣回来浇进土里,照料得十分精心。
摆放在景家小院里的大缸小坛,逐渐飘出浓郁的酱香。日子如水一般的平静。这天清晨,花小麦起床之后,正要按照惯例去房后瞧瞧自己的番椒,却被花二娘给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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