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意无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属于他,灯光照了下来,明亮却如月亮般冷清。
贺朝羽沉默地望着盘里的玫瑰酥,心里自嘲,也唯有他,孑然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贺朝羽:没有担心娇小姐,也没有吃醋哦∶)就是香料放多了,菜有点苦
薛慕仪∶是是是
第20章 蔷薇
晚饭过后,薛慕仪兴致勃勃地拉着薛慕淮去蔷薇园散步,天色昏黄,薛定山也不干涉他们,独自上了楼,杜弈怜也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只剩贺朝羽了。
贺朝羽在前厅坐了一会,眼睛却一直盯着薛慕仪离开的方向,娇小姐穿着烟紫色的衣裙,果真像一阵烟,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嗤笑,自从薛慕淮回来,她的眼神便吝啬到只给他一人。
在她心底,他果真不算什么。
四下寂静,收拾餐具的小丫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几眼,觉得阴影中少年萧索又脆弱。
注意到小丫鬟的眼神,他偏过了头,黑鸦鸦的睫毛底下被灯照出了一层阴翳,透着种鬼魅般的美丽。
他的视线冷冷地射了过来,丫鬟吓了一跳,不敢再看,贺朝羽这才慢慢起身,往楼上而去,又推开落地窗,来到了阳台。
阳台上其实看不见那个僻静的蔷薇园,自然也看不到娇小姐,可他依旧固执地站着,仿佛要站成一尊雕塑。
“喵……”塔塔神出鬼没来到贺朝羽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脚,贺朝羽抱起了它,望着远处的风景轻声道:“又只剩我们两个了么?”
蔷薇园的蔷薇怒放着,红彤彤的色彩,格外张扬,一片生机盎然。
薛慕仪本来和薛慕淮静静走着,可看着这么活泼的颜色,她忽然来了兴致,忍不住伸手去摘了几朵。
蔷薇带刺,她怕扎伤手便小心翼翼地探手,微微垫起了脚尖。
薛慕淮看到,暖色的夕阳给少女的鬓角镀上了一层灿金的光芒,温柔恬静,她的身材苗条纤细,却比他印象中那个小姑娘抽条了不少,甚至还隐隐有了玲珑的曲线。
几乎是一瞬间,薛慕淮便惊觉,睨睨原来长大了。
她已经十五岁了,正当是亭亭玉立的年纪,容色纤嫩动人,他很清楚,她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不自觉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可这傻丫头又分明偏偏纯稚娇憨,完全是不谙世事的心性。
薛慕淮不自觉勾出个笑来,待想起饭桌上,贺朝羽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时不时掠过薛慕仪时,他又忍不住蹙了蹙眉。
自家的傻妹妹还没开窍他是知道的,可若是贺朝羽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少年心性本就容易知好色,慕少艾。
想到这,他眉头皱得越发深,谁都可以喜欢睨睨,只有他不可以。
薛慕仪裙摆轻盈地略过低矮的草坪,她转身,举起了手中的蔷薇花,站在树影下,朝着薛慕淮笑吟吟道:“哥哥,好看吗?”
薛慕淮配合地点了点头,却问:“睨睨,你来这里是想和哥哥说什么吗?”
薛慕仪捧着蔷薇花走了过来,“嗯”了一声,忽然道:“哥哥,我不喜欢杜姨娘。”
“为什么?”
薛慕仪似乎有些为难,蹙了蹙眉,又问道:“哥哥,你知道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名字叫生哥的人吗?”
何磊生?
薛慕淮一顿,眉眼莫名有些冷,“听过,生哥原名何磊生,是清运帮的一把手,为人阴险又暴虐,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臭名昭著。这样的人,薛公馆一向敬而远之,睨睨,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
何磊生有清运帮庇护,在大上海到底是有几分脸面的人物,薛慕淮不会不知道他。
再说,他一直都不会忘记施慧如听到他的名字时流露出的恐惧,可是,睨睨怎么会也遇到他?
薛慕仪垂下了头,轻声道:“我今天去轮船厂看爸爸的时候,无意中却看到了杜姨娘悄悄上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车,我还听到,她称那个人为生哥。”
她故意略去了自己差点遭受那几个混混欺负的事。
说到这,她又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不屑道:“哥哥,那个生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杜姨娘却和他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对劲。还有,我觉得爸爸肯定是在她教唆下才会撤了你管理轮船厂的权利。”
薛慕淮没说话,脑子里却在默默思考着什么。他知道,杜弈怜背后肯定教唆了薛定山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计较,左右杜弈怜不像能得到什么好处,薛定山又能有事可做,他便由着他们去了。
薛慕仪又道:“哥哥,你还记得前几次轮船厂有人闹事吗?你说,这会不会也和这个生哥有关?”
听到这,薛慕淮笑了笑,“睨睨,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他的语气分明很意外,在他心里,睨睨一直都不像是有这么多心思的,况且,她说的猜测,很有可能真的。
而他记忆中的傻妹妹可不会关心这个。
薛慕仪不答,只闷闷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杜姨娘,觉得她肯定有问题。”
见她开始无理取闹一般撒娇,薛慕淮拍了拍她的头,顺毛一般道:“嗯,没事的,哥哥明白。”果然,这才是他的妹妹。
“那哥哥相信我说的了吗?”
薛慕淮点了点头,“其实之前轮船厂闹事,我便让阿力调查过,他说这些人很可能是道上的。
可是,我们薛家在大上海好歹也有些地位,一般的小喽啰自然不敢来惹我们。可如果是何磊生这种亡命之徒,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所以,睨睨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听到这,薛慕仪露出个笑来,不愧是她的亲儿子,靠谱!
她又问:“那哥哥想怎么做?”
薛慕淮叹了口气,“可其实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何磊生这个人一向狡诈,又有清运帮这个庞大的背景,巡捕房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会让人盯着他和杜弈怜的。”
听到这,薛慕仪忽然有些忐忑道:“哥哥,我有个想法,你看看可以吗?”薛慕淮挑了挑眉,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薛慕仪继续道:“哥哥知道清运帮背后的老大是谁吗?正好,爸爸说我们薛公馆要办宴会,如果能请得动他,我想,怎么也能够震慑到那个生哥。”
她还记得,清运帮背后的主人叫叶钧舟。
这便是她的想法,既然没证据对付何磊生,那便利用他背后的清运帮来牵制他,在叶钧舟的敲打下,他怎么也得收敛一二。
听完薛慕仪的话,薛慕淮脑海中立刻浮现曾经见过的那个年过半百却依旧叱咤风云的叶钧舟。
他想,和他有个好的盟友关系,其实很划算。
薛慕淮不是个死板的人,他很清楚,大上海是个资本的世界,想在这里站稳跟脚将生意做大,虽然不至于杀人放火,可又有谁能保证永远清清白白的。
身后若是没有一点势力和人脉,只会吃亏。
清运帮正是合适的势力,在它的名声下,薛公馆便不会独木难支,况且,清运帮这些年来,面上已经干净了不少,想来叶钧舟已经有了洗白的意思。
他们也需要契机,薛公馆恰好也能提供这么一个契机。
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见薛慕淮答应了,薛慕仪忽然将手中的蔷薇花分了几朵给他,笑着讨好道:“谢谢哥哥,这是给你的,你拿去送给施姐姐,她肯定会喜欢的。”
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薛定山已经睡下了,杜弈怜静静听着他在睡梦中唤着“清清”,又忽然想起他沉溺在大烟时带给他的幻觉中那极乐的模样。
唇角不自觉掀出个冰冷的笑来,快了,她忽然俯身轻轻唤了一声“老爷”,薛定山额上冷汗涔涔,却被魇住了,没醒过来。
确定他听不见,杜弈怜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温柔又缓慢地抚上了薛定山的脸颊,轻笑起来,“您放心,很快您就能见到念念不忘的清清了……”
门被缓缓关上,她又踩着楼梯往贺朝羽房间而去。
站在阳台的贺朝羽听到门被敲响,迫不及待地默默站在了门把前,待手伸出去,又有些犹豫,是娇小姐么?
抱着这样的期待,他终于伸出手压下了门把,却见到一张妩媚成熟的脸。
不是娇小姐。
不过,她来这里干什么?
杜弈怜柔软的眼波定在少年阴郁漂亮的眉眼上,声音娇媚又动人,“姨娘可以进来么?”
贺朝羽冷冷望着她,“姨娘?”
“是啊,你是老爷的孩子,论辈分,也该唤我一声姨娘的。”说话间,却见到一只黑色的猫从贺朝羽身后钻了出来,朝着贺朝羽“喵”了几声。
杜弈怜看到它脸色一变,却强自压下内心的厌恶,露出个妩媚的笑来:“这是你养的猫么?看着真是乖巧讨喜。”
贺朝羽不理她,满脸不悦问道:“你有事么?”
“你这孩子……”杜弈怜似嗔非嗔,“姨娘就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老爷他其实……”
话音未落,塔塔却突然扑了过来,杜弈怜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小畜生”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而塔塔便顺着楼梯飞快跑下去了。
回过神来,却见到少年冷冷地盯着她。
薛慕仪往楼梯上走去,塔塔突然窜了出来,朝着她一叠声地叫唤,还软绵绵地蹭着她的裙摆。
她“咦”了一声,弯下腰,腾出只手把塔塔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上却还拿着几朵蔷薇花,塔塔立即亲昵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薛慕仪的胳膊。
“塔塔,你怎么突然这么粘我了?”她唇角带笑,想着,果然这捉摸不透的臭脾气和主人一模一样,都是坏东西。
“小姐!”百灵在背后忽然唤了她句,大嗓门吓了薛慕仪一跳,薛慕仪回过头来,睨了她一眼,抱怨道:“被你吓死了。”
百灵笑嘻嘻问:“小姐,厨房煮了夜宵,你要来点吗?”薛慕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饱了。”
百灵本来期待地望着她,眼神却瞬间暗淡下来,“哦。”其实,主要是,她也很想吃夜宵来着。
似是知道她的心思,薛慕仪忽然伸手递了一朵蔷薇花给她,“好啦,你要吃的话,就和厨房说是我想吃吧,喏,这朵蔷薇送给你,很漂亮的。”
百灵果然欢天喜地接过来,又立刻咚咚咚往楼下跑去,“谢谢小姐。”
听到楼下的声音,贺朝羽自顾自掠过了杜弈怜,然后不疾不徐地踩着楼梯下去。
他刻意放缓了步子,可是慌乱的心跳却瞒不过自己,跳动得极快,他每一步都踩在了一个又痛快又沉闷的节奏上,忽高忽低,忽升忽降。
他在得与失之间走起了钢丝,所有的感官都悬于一线。
薛慕仪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仰起了头,问道:“你怎么下来啦?”
贺朝羽避过她的眼神,指着她怀里,微微不自在道:“我来找塔塔。”
说完,便要接过她怀里的猫,薛慕仪忽然伸出了手,将那朵鲜妍的蔷薇花递到贺朝羽面前。
他顿时愣住了,只觉得,似乎有奶油的芬芳从她胳膊处蔓延而出。
然后听到,娇小姐对他道:“呐!送给你的。”
“咚咚咚”,他听到自己心脏复苏的声音,他指尖微颤,终于把蔷薇花接了过来,“谢谢。”
他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