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兮枣
拓跋力卢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世安,在谢世安的手接住坛子的前一刻松开了手。
谢世安反应极快,手往下一接。
然而坛子却像是装了活物一样,密封的坛盖不断从里被撞动,在谢世安接住的瞬间炸了开来,满满一坛混着血的死人眼球四处迸散,谢世安急忙回身将苏文卿护在怀中飞快地后退了一大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文卿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感觉有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沾在自己的侧额正在以每秒五毫米的速度下滑,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将沾在脸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她愣愣地低头一看,只见手心中一颗半腐的死人眼珠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苏文卿吓了一身白毛汗,浑身上下的寒毛根根直竖,她急忙将手中的眼珠以最快的速度甩在地上,差点飙出了一串八国脏话连骂。
谢世安看见污血沾在苏文卿脸上的那一刻彻底控制不住眼中怒意,谢府的护卫们飞快地将苏文卿团团护住,谢世安身影如电,直取拓跋力卢的咽喉。
引起封坛爆炸的鬼火被拓拔力卢把玩在掌心,鬼火的幽幽绿光映照在拓拔力卢那张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脸上,他隐去眼中的嗜血杀意,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带着无知无畏与自鸣得意,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任由谢世安掐住他的脖子。
“哎呀,谢大人这是动怒了吗?”
谢世安眼神凌厉带着杀意,话从牙缝中挤出,“你找死吗。”
拓跋力卢笑道:“你都还没有死,我怎么会急着找死呢?”
谢世安目光冰冷:“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不敢,”被谢世安掐着的拓拔力卢身法诡异,他如同如幻影般消失在谢世安手中,然后重新出现在一尺之外的地方,他把玩着手中的鬼火,阴森地笑道,“你纵然三皇子将我引来安京城,又费尽心思救走七弟,不就是想除了我后助他成为狼王吗,我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在你们南朝的皇城,不管你是有理还是没理,都势必会引起狼族的群愤,若是狼军只为复仇而攻城,你觉得你们南朝北疆的守军能挡得住吗?”
谢世安被爆散的血迹溅了一身,浑身凌厉的杀意和沾染在脸上的污血让他看起来犹如修罗。
拓跋力卢:“你让我大哥和二哥联合鬼方那些杂粹来与我为敌,呵,你怎么也不想想,就我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废物,能成什么气候。”
拓跋力卢恶毒地笑道:“所以我特意千里迢迢将我大哥和二哥两家三十九口人的眼珠生生挖下存在罐中千里迢迢地给你送来,你知道吗,我二哥最小的孩子只有两个月大,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苏文卿知道拓跋力卢是想激怒谢世安,虽然她不知道他这么做除了恶心一下他们还能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也不能看着拓跋力卢拿她做软肋来刺激谢世安。
苏文卿忍住恶心反胃,用怀中丝绢将掉落在脚边的死人眼珠捡起,带着惋惜与怜悯,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来一直不明白,都说高手相争棋逢对手才是人生幸事,那为什么又总会有人喜欢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谢世安眼神微微松动。
苏文卿继续道:“后来我想通了,因为有些人一生失败,一事无成,于是只能将自己的无能与弱懦发泄在不能反抗的妇孺身上,毕竟只有在妇孺面前,他们才能难得感觉到自己很厉害,说白了,不过就是懦夫之举。”
苏文卿将包裹着眼珠的丝绢轻放在护卫的手中,“四世子千里迢迢将他兄嫂侄儿的遗骸送来,不要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收好拿去火化葬了吧。”
拓跋力卢吊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他第一次用正眼重新打量了一遍苏文卿。
苏文卿抹去脸上的污血,轻移莲步款款走到谢世安身边,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拓跋力卢一眼,她执起谢世安的手,替他擦去鬓间的血,“我让人替你去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苏文卿“温柔镇定”的表情在替谢世安换好衣服后就彻底维持不住,她趁谢世安进宫去向皇帝禀明情况的间隙疯狂地拉着翠蝶往偏僻角落窜去。
“快快快,帮我找一个角落,我憋不住了,我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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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翠蝶看见苏文卿吐得面色苍白, 她担忧地替苏文卿拍着背,“要不还是和公子说一声吧,去请个御医过来看看。”
苏文卿摆摆手, 接过水壶漱了漱口, “御医有个毛线用, 你还不如给我请个心理医生,我觉得我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知道吗,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种带着污血的死人眼球正直勾勾地在看着我, 还有那种发臭的混着血腥味的腐肉味道......”
“你说那个什么北蛮的世子是不是有病啊, ”苏文卿忿忿地用丝绢擦了擦嘴, 擦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将丝绢展开前后翻看了一遍, “这块怎么和我用来捡眼球的那块一模一样!!你别告诉我你给我拿回来然后洗干净了?!”
翠蝶觉得自家小姐简直脑子有病,她冤得不能再冤枉,“那块绣的是芙蓉,这块绣的是月季, 两者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是一块?”
苏文卿看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原来那块长什么样,她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拍案决定道:“无所谓了, 你回去后帮我把所有这一材质的丝绢都烧了,衣服也是,我现在一摸到这种丝绢就能回想起那种黏糊糊的腐肉触感。”
翠蝶接过丝绢瘪了瘪嘴, 自从“闲园”开张且生意一日比一日更加欣荣后,她家原本节俭省钱的小姐就开始慢慢往挥金如土的暴发户方向发展。
“看时间谢世安差不多也要出来了,”苏文卿从边说边提着裙摆沿池边石阶走了上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这里怪偏僻的,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少夫人此刻才想回去是不是有些晚啊,”拓跋力卢站在内墙之上,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吊眼在黑夜中格外幽亮瘆人。
世上若有乌鸦嘴灵验度排名榜,苏文卿觉得她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来人!”苏文卿退了几步,沉声喊道。
拓跋力卢身影快如鬼魅,他一把掐住翠蝶的脖子,“少夫人真会开玩笑,哪里会有人来,”拓跋力卢将翠蝶从地上提了起来,歪着头笑地看着苏文卿,“少夫人为了避免谢大人伤心,不是没有带护卫,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吗?”
“还是说少夫人想叫的其实是宫中巡逻的侍卫?”拓跋力卢邪气地笑了笑,“我劝少夫人最好别叫,因为我肯定有能力再他们赶到之前先拧断你们的脖子。”
苏文卿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她看见翠蝶因为缺氧而胀红的脸,心沉了沉,她转变了一个态度,语气嘤嘤又带着楚楚可怜,“世子殿下如高山般令人敬仰,何苦来为难我们两个小姑娘呢。”
拓跋力卢嗤笑了一声,“少夫人真有意思,方才不是还能说会道吗,怎么,谢大人不在就没有底气了吗?”
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苏文卿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巴掌,装什么不好非要装逼,苏文卿见娇弱可怜这个方式不可行,立即改变战略进入彩虹屁模式,“世子殿下明鉴,南朝倡导妇人以夫为天,方才情势所迫,我也是无可奈何,其实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想法,世子殿下杀伐决断,行事果决,南朝之中流传着不少世子殿下的英勇传说,我和我的丫鬟一直都是十分敬仰呢。”
“是吗?”拓跋力卢颇为遗憾地叹道,“少夫人那番话说得十分有意思,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趣人,想来与你交个朋友,没想到少夫人也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俗人一个,既然如此少夫人浪费了我的时间......”
拓跋力卢有些苦恼地和苏文卿商量道,“那这个丫鬟的命就当少夫人给我的补偿吧?”
“等等!”苏文卿看见拓跋力卢掐着翠蝶的手越来越用劲,她额间冒出丝丝细汗,勉强挂起微笑,“世子殿下应该知道,极度的求生欲之下,说出来的往往都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拓跋力卢满意地笑了起来,“方才你们走后我认真地想了想,总觉得少夫人的说法不太准确,所以特意想来和你探讨一番。”
苏文卿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拖时间,她硬着头皮笑道:“不知世子殿下有何高见?”
拓跋力卢咧着嘴笑了起来,嘴唇上的刀疤尤为醒目:“或许少夫人不知道,其实不管是与高手相争还是残杀弱者,本质上追求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苏文卿生怕哪句话激怒了拓跋力卢,只能找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道:“世子殿下此话高深,恕我不能明白,可否请世子殿下解释。”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看着他崩溃痛哭哀求,”拓跋力卢手掌慢慢收力,将翠蝶快要窒息的脸转过去面对苏文卿,“你看这种绝望与痛苦,是不是很令人心动?”
苏文卿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她沉默了片刻,努力回想小说中那些变态心理,“可是摧毁一个普通人的意志实在是太容易了,开始或许会心动,但是久而久之看着千篇一律的崩溃和哀求也就索然无味了。”
“是啊,”拓跋力卢突然松开了翠蝶,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苏文卿面前,“就是因为看久了千篇一律,所以我才特别想看看谢大人崩溃时候的模样。”
拓跋力卢匕首从苏文卿咽喉处一直虚划到腹部,带着刀疤的嘴唇勾出一抹混杂着残忍与天真的笑意,“如果我将你开膛破肚,你说我能不能看到谢大人崩溃时候的眼泪?”
匕首的寒意刺激得苏文卿头皮发麻,穿在里面的底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光是保持站着就已经耗费了苏文卿全部的意志力。
苏文卿的反应取悦了拓跋力卢,他大笑起来,收起匕首,“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是我送给谢大人的礼物,若是这么简单就杀了你,你要我怎么看着谢大人跪下求我呢。”
苏文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礼物?”
拓跋力卢看着苏文卿的眼神中带着几丝恶毒,语气宛如游动在皮肤上的毒蛇,“沁娘你应该见过了吧,不知道谢大人有没有和你说,大皇子是死在沁娘手上。”
苏文卿猛地抬起了头。
拓跋力卢轻轻一笑,手带磷火在苏文卿眼前划过。
苏文卿从眼前晃过的磷火中看见了无数双曾经在沁娘眼睛中看到过的狼眼。
谢世安赶到的时候拓跋力卢早已离去,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沸腾了一路的血液和心跳强行冷静下来,他抱起昏睡在地上的苏文卿,对赶来帮忙的萧昀道:“帮我去请太医,快去!”
苏文卿昏昏沉沉地在谢世安怀中醒来,她四周看了一圈,有些紧张地问道:“翠蝶呢?”
谢世安抱着苏文卿的手臂很稳,丝毫不会让她感受到颠簸,“她没事,我让人带下去了。”
苏文卿放心了下来,她抬头看见谢世安微红的眼角,笑了起来,伸手在谢世安的脸上摸了一把,故意逗道:“世安哥哥,你这是哭鼻子了吗?”
谢世安脸贴在苏文卿的手上,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对不起。”
苏文卿乐了,“你对不起什么啊,怎么什么责任都愿意往自己身上揽。”
谢世安绷着下颚,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苏文卿靠在谢世安肩上笑道:“回去后你把我锁屋里吧,我再也不瞎跑了。”
谢世安知道苏文卿是在逗他开心,他勉强笑了笑,顺着苏文卿的话道:“锁哪?床架子上吗?”
“......”苏文卿,“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谢世安低头向苏文卿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算了,”苏文卿兀自乐了一会儿,“我不能带坏你。”
谢世安微微眯眼,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苏文卿低低地笑了几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这皇城的治安也不行啊,看起来侍卫众多,真出事的时候半天都等不来一个,这儿有投诉机制吗,能不能将我的意见向上面反映一下?”
谢世安将苏文卿轻轻地放在马车上:“今上已经罢免了负责皇城南边的俩个禁军副统领之职,一人赐死一人流放,从我们更衣的偏殿到你出事的荷园,所有轮班侍卫都杖责五十。”
“不是,等等!”苏文卿拉住探出身体要去叫太医过来的谢世安,“我就开一个玩笑,赐死流放、杖责五十......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有点重?”
谢世安:“若不是知道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只是听命行事,我真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
“听命?”苏文卿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明白了过来,“三皇子吗?”
谢世安头抵在苏文卿的额间,关心则乱,如果他能冷静下来分析一下负责皇城各处禁军头领之间深层次的利害关系,也不至于相信侍卫的谎报,拖了那么久才找到人,“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真怕我会疯。”
苏文卿心中一惊,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谢世安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他摸了摸她的头,“有感觉哪儿不舒服吗?我让太医过来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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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文卿被谢世安从浴房抱回床上,她看见谢世安小心翼翼的模样哭笑不得,“从宫中回来你就没让我下过地,你这是为了让我提前享受半身不遂的老年生活吗?”
谢世安将床帘放下,笑着捏了捏苏文卿的耳朵,“你若是喜欢,我可以这样抱着你到老。”
苏文卿笑了起来,“那可不行,长时间不动容易肌肉萎缩。”
谢世安笑容无奈中带着几丝宠溺,他将被苏文卿踢掉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不准踢被子,入秋了,夜里冷,容易着凉。”
苏文卿由着谢世安将她包回被子,她盯着头顶上的床纱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上次你和我说你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有什么结果吗?”
苏文卿看见谢世安沉默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结果不好,对吗?”
谢世安:“大多数消息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凑巧,就像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知道一样,我不知道这些消息中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
苏文卿沉默了一会儿,“拓跋力卢说大皇子是死在沁娘手上。”
谢世安搂着苏文卿的手僵了僵,根据最新从洞庭传来的消息,遇刺那日,大皇子本可以逃脱,如果不是为了回去找被冲散的沁娘,而根据沁娘前后一系列的行为来看,她走散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置大皇子于死地。
苏文卿:“我不知道沁娘决定害死大皇子这个念头是不是与她口中的狼神有关,如果是,那与她同宗同源的我......”
谢世安将苏文卿转了过来面向自己,打断道:“世间大多数冥冥之中的注定都是人力所为,你与她从相遇开始便透露着太多巧合,若真如沁娘所说,你们俩个同宗同源,那么为什么她知道狼神,而你对此却一无所知?”
苏文卿觉得谢世安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万一真的有关......”
“你信我吗?”谢世安深邃温柔的目光中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笃定,“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苏文卿盯着谢世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她的手轻轻地沿着谢世安的脊梁骨滑下,如羽毛一般,激得谢世安背脊生麻。
谢世安一把抓住苏文卿的手,嗓音带着一点点沙哑,“你故意的是吧,快睡觉。”
苏文卿指尖划过谢世安的手心,故意哀怨道:“说什么执子白头,相伴到老,成婚不到半年,哎,我果然是年老色衰,没有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