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兮枣
根据她的剧本,此处应该有姐妹坦诚执手泪眼的感人场景。
然而沉默在书房中逐渐扩散,连空气都散发出了一种尴尬的味道......
苏文卿差点就要当场吐出来的老血了,她这故事不够生动?不够动人?不够感人泪下吗?好歹给点反应吧!要不然她接下来求助的话要怎么顺理成章说出口啊?
就在苏文卿胸口老血临近要喷出来之际,苏锦笙的反应总算是到了,她很淡定地笑了笑,“抱歉,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曾重生,也不曾拥有什么前世今生的记忆,妹妹别是病了一场着魔了吧。”
苏文卿:“......”感动失败,这个女人没有心!
苏锦笙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个故事倒是挺有趣的,我能问问你费劲心思编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吗?
苏文卿眼睛一亮,欸?这是还有希望啊!
苏文卿抓住机会急忙道:“姐姐你想要的是好好活下去,而我想要的也是好好活下去,但是如果未来是三皇子继承大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姐姐觉得我们的日子可会好过?”
苏锦笙:“何人继承大统乃是今上圣心独断的事情,私下议论乃是大罪,妹妹这是在套我的话吗?”
苏文卿机灵的眼睛转了转,立马改变了方向,“姐姐教训得是,我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我的处境姐姐想必也有所耳闻,其实那日宫宴我没能参加确实不是因为身体突发不适,而是因为遭遇了北蛮世子拓跋力卢的袭击。”
苏锦笙闻言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她沉默了片刻,“妹妹的遭遇实在令我同情,但是我久居深闺,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文卿:“姐姐聪慧,对世事向来能够洞若观火,我就是想让姐姐帮我分析一下三皇子和拓跋力卢。”
苏锦笙盯着苏文卿看了半天,最终开口道:“你说。”
来之不易的松口差点让苏文卿泪流满面,因为苏锦笙不承认重生,她不得不将原著中的事件复述了一遍,她趁苏锦笙细看她画的时间线事件草图的间隙,一口气喝了四杯茶,才让干的冒火的嗓子得到了暂时的恢复。
原著注重感情发展,很多朝堂纷争都一笔带过,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逻辑不通顺,她担心瞎给谢世安讲完后不但于局势无帮助,还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判断,所以她这次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苏锦笙帮她掌掌眼,参考分析一下原著中的事件。
比如苏锦笙重生前的这一段,光看原著只觉得三皇子是个渣男恋爱脑,但听苏锦笙分析后才知道三皇子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将外戚壮大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
苏锦笙背后是苏家和征远将军府,三皇子若直接动手铲除,两家唇齿相依,很有可能会一起反抗,稍有不慎就容易留下滥杀功臣的名声让朝臣寒心,所以三皇子才会与“苏文卿”暗通款曲,让苏家觉得即使苏锦笙死了他们也还有“苏文卿”可用,诱使苏家与征远将军府相斗,自己坐收渔利。
再比如苏锦笙重生前三皇子与拓跋力卢这一段,三皇子明明已经和拓跋力卢勾结上了,但是却在起兵之前临时毁约,任由自己进退维谷也拒不打开北疆关口放北蛮的援军入境。
苏文卿咬着笔杆,“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明明两世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一世宁愿腹背受敌也要与北蛮毁约,一世却任由北蛮一路南下,烧杀抢掠?”
苏锦笙看见苏文卿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书房的凳子上,还丝毫不见外地咬着自己的笔,默了默,在开口嘲讽和事后让人换一套笔墨纸砚和凳子中选择了后者。
“根据你编的故事......”
苏文卿:“......”她都想给苏锦笙跪下唱“征服”了,都聊到这个程度了,还死咬着这点担心她会抓住明面上的把柄。
苏锦笙:“第一世三皇子之所以与北蛮毁约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争取到了谢世安的支持。”
苏文卿不解:“可是谢家并没有出兵,只是承诺如果三皇子胜了他们会称三皇子为帝,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哪里比得上北蛮实实在在的援军,如果三皇子不能保证自己起兵成功,那也等不到谢家兑现承诺的一天啊。”
苏锦笙:“谢家是世家之首,手握北疆十万守军,而谢世安又有治国定邦之能,对三皇子来说意义远非北蛮援军可比,三皇子知道他若放北蛮入关谢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势必会将谢家推入自己的对立面,我想但凡有一丝可能性,三皇子应该都会想要尽力争取让谢家为他所用。”
苏文卿若有所思。
苏锦笙:“还有前面你提到的在城门口迎接北蛮使团的事情,根据我对三皇子的了解,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和拓跋力卢故意做的戏,或者是他知道拓跋力卢会有那样张狂的反应,故意纵容为之,造就一种他其实控制不住拓跋力卢的假象。”
苏文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有些吃惊:“姐姐为何会这么觉得?”
苏锦笙:“你觉得三皇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文卿咬着笔杆沉思了片刻:“不择手段的枭雄,强横而有野心。”
苏锦笙努力让自己忽略苏文卿咬笔的动作,“这样的人,在这种局势紧张的时刻,你觉得他会让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人进入安京城吗?从北蛮世子甩开南朝护送的军队上书挑衅到现在,三皇子这个担保人不仅被累得焦头烂额,就连在一些朝臣心中的形象都一落千丈。”
“或许在旁人眼里这只是三皇子一次失败的对赌,但是我总觉得三皇子不至于如此,不尽力做任何补救,就像是在刻意纵然一样......”苏锦笙秀眉愈颦,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
苏文卿听到一半见苏锦笙突然就没声了,她等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刻意纵容,然后呢?”
苏锦笙端起茶淡淡地喝了一口,“我对三皇子的了解不过只是基于道听途说,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
“......”苏文卿面无表情,“哦。”
苏锦笙秀眉微微一挑,她原来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个妹妹性格中还隐藏着蹬鼻子上脸这点?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她不仅反客为主将这里变成自己的书房,还给她甩起了脸色?
苏文卿“哦”完也发现了不妥之处,连忙想找补,结果话还没补上就尴尬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苏锦笙的凳子,她佯装无事发生地悄悄站了起来,一边收拾自己写的东西,一边故作客气道:“姐姐你怎么站到旁边去了,快坐快坐。”
苏锦笙差点被气笑了,她扫了一眼桌上被苏文卿咬了一下午的笔,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笔也带走。”
苏文卿看了一眼书桌上价值不菲的歙砚,笑嘻嘻地道:“这砚台我也碰了,我要不要也一起带走?”
苏锦笙忍了半天,差一点就把“滚”字甩到苏文卿脸色。
苏文卿抱着宣纸笑盈盈在门口道:“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谢姐姐了。”
苏锦笙沉默片刻,叫住正要离开的苏文卿,“谢世安察人甚明,你可以将我的猜想告诉他,相信对此事他会比我更有见地。”
苏文卿笑道:“放心吧,我知道,安京城局势不稳,你自己也多加保重。”
苏锦笙身着一袭月华色的长裙秀丽端庄地站书桌旁,黛眉朱唇,如雪中寒梅,凌傲却又艳丽:“多年前我曾欠过谢大人一个人情,此番就当是还了此情,并非是因为你。”
苏文卿笑起来眉眼弯弯,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抱着写了一下午的宣纸滚蛋了。
在苏家用完晚膳出来天已尽黑,苏文卿温顺懂事的面具勉强维持到坐上马车,她乖巧地隔着车窗和苏府长辈做了最后的道别,几乎是苏俞赵姨娘一转头,她就拉下车帘瘫倒在马车中。
谢世安看见苏文卿毫无形象的模样笑了起来,感觉她在给他演示什么叫现实版的瘫成烂泥。
“烂泥苏“瘫了一会儿,总感觉不能浪费自己卖的一晚上笑,于是又垂死病中费劲地爬了起来,将整理好的两沓纸丢进谢世安的怀中。
谢世安大略翻了翻,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什么?”
苏文卿摊在谢世安腿边,无力又沧桑道:“我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金手指。”
“金手指?”谢世安品了品这个陌生词的意思,“我以为你的金手指是我呢。”
苏文卿被谢世安不要脸的程度给惊呆了,嘲讽的话太多以至于她不知道到底应该说哪句,噎了半天后只能讪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服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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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谢世安大笑了起来, 他将摊在地上的苏文卿捞回凳子上,“不闹了,所以这是什么?”
苏文卿想了想, “不同的选择可以导致不同的结果, 你可以将它们理解为是另外两种选择下这个时代会发生的事情, 不用较真,可以当作一种参考, 比如两年后河西道会有旱灾, 三年后江东会有洪水, 这种关于天灾的事情未来八成可能还是会有的, 提早预防总是没错。”
“但是像一些因为人为做了不同选择而导致的事情你就不用理会了, 比如这本里面,苏家和征远将军府出兵帮助三皇子登上帝位, 那是因为三皇子娶了我姐,如今他娶不了我姐了,所以苏家和征远将军府应该也不会站在三皇子这边。”
“具体该怎么用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现在的情形和这里面的已经大不相同, 该怎么用你自己悟吧,有问题可以来问我,”苏文卿瘫靠在谢世安身上,“但是问了我也不保证能回答得上来。”
谢世安移了一个让苏文卿靠得更舒服的姿势, 他边翻边好奇道:“为什么这两本里面都没有你的身影?”
“......”苏文卿,“你能看点有用的吗?!”枉费她为了不干扰他的思路把那些没有用的爱恨情仇都删了,专门按照时间线记录了各个大事件。
谢世安笑道:“我就是好奇, 既然是以苏府为视角记录的这些事情,为什么会丝毫没有你的身影。”
“???这样你都看得出来是以苏府为视角?!”苏文卿嘟囔道,“我以为我是站在上帝的视角。”
谢世安解释道:“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苏府,但是里面记录的这些,桩桩件件却都与苏府有关。”
“......”嫁给一个太聪明的人是好事吗,反正此时此刻,苏文卿觉得不是。
谢世安:“既然是苏府的视角,为什么会没有你的身影呢?”
苏文卿不仅觉得不是,还觉得好烦。
“而且这一处也说不通,”谢世安翻着宣纸,“三皇子登基,你大姐姐为后,苏府和征远将军府应该是统一战线,为什么在明知道三皇子想要废除你大姐姐的时候,苏家还会帮助三皇子对付征远将军府?”
“......”苏文卿开始装死。
谢世安:“按照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做这种事情,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觉得即使没有你大姐姐,皇后之位也会落在苏家,他不想和征远将军府一起分这杯羹。”
“......谁知道呢,”苏文卿半死不活道,“可能是想让我二姐嫁过去吧。”
谢世安狐疑:“是吗?”
苏文卿默默转移话题:“对了,就上次你与三皇子在城门口迎接北蛮使团的事情,你觉得会不会是三皇子和拓跋力卢故意当着你的面做的戏?”
谢世安闻言微微一愣,苏文卿的这个问题正好问出了他心中隐隐约约的困惑之处,他成功地被苏文卿转移了注意力,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觉得目的是什么?”
苏文卿:“为了让众人觉得他控制不住拓跋力卢?”
谢世安:“你姐姐说的?”
苏文卿点点头,“她觉得三皇子对拓跋力卢的胡作非为表现得太无能为力了,这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谢世安突然之间联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苏文卿的腕骨,过了许久,他突然道:“你姐姐对三皇子很了解。”谢世安没有用疑问句,而且用了肯定句。
苏文卿有些紧张,其实她不是很希望苏锦笙的秘密从她这里泄露。
谢世安看出苏文卿的局促,他顿了顿,不留痕迹地越过这个话题,“也就是你姐姐能够注意到这个问题,三皇子这一局布置的确实巧妙,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拓跋力卢身上了。”
苏文卿见谢世安并没有深究苏锦笙的问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笑道:“我就知道三皇子的事情找我大姐姐肯定没错,这世上可能不会有比她更了解三皇子的人了。”
谢世安看见苏文卿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他家夫人可能并没有真心想要隐瞒什么事情,谢世安摸了摸嘴又瓢了的苏文卿,“也多亏了你,能够想到去找你姐姐。”
受到夸奖的苏文卿心情不错地倒在谢世安膝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着,马车缓缓而行,谢世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苏文卿给他的两沓“金手指”,苏文卿在宣纸的沙沙声闭目养神。
过了很久,苏文卿突然翻了个身。
谢世安移开宣纸,眼神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浅笑,给苏文卿递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苏文卿似在感慨:“你知道吗,虽然我大姐姐平日对谁都很冷淡,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晓得,其实她有一颗很软的心。异地而处,若是我从小就被家人排挤,受尽委屈和不公,来日我衣锦还乡,我做不到善待,因为我会永远记得那些受过的不公和委屈......”
“但是我大姐姐不是,她记得那些不公,却也记得那些难得的温情,就像她永远留着父亲送给她的书和姨娘为她缝制过的衣裳,即使那些相比起不公和委屈不过是沧海一粟”
谢世安垂眸地望着枕在他膝上的苏文卿:“能看见这些说明你也是一个心很软的人。”
苏文卿不置可否:“若是你,遭遇不公和委屈,你还会善待他们吗?”
谢世安想了想:“会。”
苏文卿有点意外。
谢世安:“死亡永远不是最痛苦的事情,越是善待他们就越惊恐,让他们永远活在后悔、恐慌和担惊受怕之中,这样岂不是比直接报复更有效果?”
“......”苏文卿翻了一个身,后脑勺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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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书房内,谢霁一边打哈气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谢世安让他看的简报,差点就要睡着的他总算等到了姗姗而来的谢世安,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地图,好奇道:“安京城周遭的兵力部署图?哥你怎么在研究这个?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谢世安:“骁骑营副都统刘勇前段时间因醉酒打死人被关押审讯之事你知道吗?”
谢霁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