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齐德芳觉得自己理的很清楚。
“如果我为长公主驸马效命,”卫娥吞咽一口润了润嗓子,“驸马被抓之后,我为何不离开京城还在这里?”
齐德芳道:“因为你觉得没有人能抓到你,我二叔、乔掌柜和乔姝都死了,没有人知道那天你跟掌柜密谋之事,你没想到那天跟着我跟着二叔一起去铺子上,我一直在马车上,所以你没有瞧见。”
卫娥发现自己无从辩白:“你们说我与苏驸马有关,就找到证据,光凭这一点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说的那些你们也可以去查证,那年山西寿阳棉花丰收,棉花价比京城要低许多,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商贾去山西寿阳,并且我因为这桩事没有在山西做成生意,只好又转头去了山东。
苏州、常州、凤阳虽然也有棉花,但那是张家的地方,想要去那边买卖就要过了张家这一关,我这样选择也有我的思量。”
卫娥的话,一时让齐德芳找不到漏洞:“那你屋子里的箱笼和院子里的那些陶罐又作何解释?”
卫娥眼睛中一闪悲凉,不过很快变成了轻蔑的神情:“世子爷,那些人都并非死于我手上,世子爷去宫中查档,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卫娥说着这话看向沈老爷:“内侍公公比我清楚,宫中这些年死了多少人,我不过是为他们收敛尸身,太监的身后事远比你们想的更加凄凉,从宫中出来之后,我做些生意赚银钱,就是为了能给他们几分体面。”
徐清欢点点头,仿佛相信了卫娥的话:“既然你只是想要暗中为死去的宫人做些事,为什么会那么关切慧净的身份?这样跑去沈家要挟沈老爷,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有悖你的初衷。”
卫娥一时回答不上来,如果他找借口说,是要找到线索拿去换银钱,和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又有了矛盾,他若只是想要为宫中那些死去的奴婢做些善事,何必又卷入朝廷大事之中。
沈老爷打量着卫娥,卫娥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得十分仔细,他微微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是我让他去打听的。”简王从堂屋里走出来。
沈老爷立即起身向简王行礼。
简王说出这句话,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也是我将卫娥安置在这里的,当年卫娥去山西买卖棉花的事我也知道,卫娥用来做买卖的银钱也是我给的。”
跟在后面的简王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真不知道王爷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王爷亲口承认了这些,她倒觉得……还不如王爷在这里养了个外室,那样的话,处置起来比眼前的情况要好许多。
至少王爷不会有事,她虽然怨怼他,却不愿意他出差错。
简王看着徐清欢:“顺天府衙门就要来人了,我们进屋说吧!”
……
偌大的堂屋里,简王和顺阳郡王先坐下来。
几个人都沉默着一时没有说话。
齐莹月发现府中气氛不同寻常,问了管事妈妈一路也追到庄子上,虽然还不知晓其中内情,齐莹月也能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很有可能眨眼的功夫简王府就会坍塌下来。
父母和顺阳郡王、徐大小姐在堂屋说话,她就坐在堂屋外的石凳上。
阵阵冷风袭来,齐莹月不禁瑟缩了一下,出来的太过匆忙,她甚至没有穿斗篷,只觉得寒意刺骨,她想要坚强,双腿还是忍不住发抖。
齐德芳见状,伸出手指戳了戳徐青安:“你穿着斗篷,去给她送去。”
齐莹月的模样是很可怜,不过……
“为什么?”徐青安牢牢地攥住了身上的衣衫,生怕被人抢走,这样吃亏的事他才不会做,他瞪向齐德芳,“你怎么不去,你们都是皇室宗亲……”
齐莹月似是听到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她深深地垂下了头。
终于,齐德芳忍不住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斗篷递给齐莹月:“堂妹,天气冷,你穿上吧!”就算那幕后指使是简王,总跟齐莹月没有关系,他也不能迁怒于这女孩子。
齐莹月接过斗篷,忍不住哽咽出声。
……
堂屋里。
简王喝了一口茶,目光微微涣散,半晌才重新聚合在一起:“有些事你们不知道,安王没了的时候,我父亲进宫找过高宗皇上,提起安王的死另有蹊跷,请高宗皇上遣人查明,也是因为这桩事,我父亲才一病不起。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只能做个闲散宗室,这样才能保住简王府。”
第五百一十二章 简王之心
质疑皇帝的儿子们手足相残,需要握着确实的证据,老简王虽然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但是手中没有证据。
简王还记得父亲坐在书房中一夜没有合眼,怔怔地看着墙上挂着的《贺寿图》,那是安王孝敬给他的。
简王打开屋门,听到父亲在那里喃喃自语。
简王道:“我父亲说,生在皇室就要小心翼翼,但是每天又想要竭力挣扎,活得太久,看得太透都不是件好事,想要远离朝堂,可每次听到一些消息,又会忍不住去探看结果,整日里活在恐惧和自责之中。”
简王说着将一串佛珠放在桌面上。
“我父亲生病的时候,安王亲手雕刻了手串送到家中,上面有佛家真言,可能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比不上那些珍奇异宝,却比什么都要真诚。
安王去往松潘卫时,我父亲悄悄去了安王府,嘱咐安王爷要谨慎小心,发现西北局势不稳,就密信向朝廷求助,安王答应了。”
简王叹了口气:“但我父亲回来一直郁郁寡欢,我以为父亲不过就是杞人忧天,却没想到安王的噩耗传入京城,父亲一反常态进宫向高宗皇上哀求查明实情,甚至去宗正寺请宗亲帮忙去往西北寻安王。
安王仁孝,在宗室中很有威望,开始也有宗室应和我父亲,可后来……眼见安王没有活着的可能,所有人也都打了退堂鼓,安慰我父亲,人死如灯灭,眼下是稳固西北,现在贸然质疑反而会引起政局不稳,不如先渡过眼下难关,日后再慢慢查明。”
顺阳郡王沉默下来,他对这些事也有耳闻,简王说的不是假话,想到这里他看向徐大小姐,向徐大小姐点了点头。
简王接着道:“我父亲说,这就如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死在眼前,身边都是叔叔伯伯却谁也不肯伸出援手,而那孩子平日里将他们当做长辈尊敬。
我父亲那段日子时常会梦见安王和安王妃的惨状,梦见安王府的孩子们惨叫连连,在大周的土地上,一个未来的储君,竟然被这样折磨,死的如此无声无息,是他没有求救,还是他求救的声音被人充耳不闻。
安王被砍下头颅,剥光衣服,尸体被挂在马后拖拽,一直到骨肉碎裂,安王妃和孩子们都被挂在城楼上。
安王和王妃被杀时,京中的宗室们都在睡梦之中,他们知晓消息之后,却也没有谁敢于出面还安王一家真相和体面,这就是皇族。
齐氏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如今的齐氏子弟只会争抢祖产,暗地里利用权柄做些买卖,每日里纸醉金迷,虽然每日都背祖训,谁又将祖训放在心上,想当年太祖时为何起兵,就是因为族中子弟无辜被杀,太祖愤愤不平要为族人讨个公道。”
徐清欢听说过这件事,齐氏族人不但被冤枉偷盗、伤人,还每日都被绑在城墙上鞭挞,家中父母为其不平,被县丞殴打致死,太祖爷不堪族人受辱,前往衙门理论,却不想县丞早有准备,想要陷害太祖乱用兵权故意威逼他,太祖反抗时错手杀了县丞。
事发之后太祖怕牵连齐氏,准备向朝廷认罪,却没想到整个齐氏族人愿和太祖一起反了朝廷,加上太祖身为武将身边有将士拥护追随,很快拿下了两个城池,忠心的将领和族人成为了太祖立足乱世的依仗。
简王平复一下情绪接着道:“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晓了,先皇拿回了松潘卫成为了太子,到了这一步,没有人会再去查安王案了,简王府质疑过先皇,余下的日子也只能更加小心,远离政局。
不过,父亲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常常会感叹安王,感叹我们齐氏,父亲临去的时候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我也无能为力,我父亲最终也没能阖上眼睛。
一眼百年,看透也无法扭转,可能每个王朝最终都会如此,”
顺阳郡王顺着简王的话也想到了许多过往。
简王目光微微涣散:“我的心性还不如我父亲,大事做不成,只能偷偷摸摸做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暗地里帮帮那些可怜人,也就是这样了。
这次是想要弄清安王的事,才会让卫娥出面。”
顺阳郡王沉默,有些时候假糊涂不如真糊涂,顺阳郡王府这些年也是如此才能换取片刻安宁。
简王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假的。
“简王爷,您对齐氏失望吗?”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简王看向那抬起头的少女,不禁讪然道:“这些年我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大多时候还不如弄鸟养花,有什么立场去质疑旁人,只可惜……身在这样的位置,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对大周更有益处。”
顺阳郡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开口。
管事进门禀告:“王爷,顺天府的人到了。”
简王坦然地点点头:“让庄子里的人配合府衙查验。”
简王妃眼睛通红,目光中有几分愧疚和伤感。
简王看向王妃:“这些事没告诉你,也是我的不对,我们夫妻一体本该让你全都知晓。”
简王妃摇摇头刚要说话。
外面立即又有人前来道:“王爷,刑部、大理寺的大人到了。”
这么快。
看来皇上也很想查明苏纨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恐怕徐清欢他们这边动手,皇上那边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简王和简王妃走出去,屋子里剩下顺阳郡王和徐清欢。
“徐大小姐,”顺阳郡王道,“有可能我们弄错了,错怪了简王,这次朝廷查案对简王府不知是福是祸。”
顺阳郡王脸上的忧虑更深了些,显然简王方才的话触动了他,不过他又觉得十分幸运,多亏在常州时醒悟过来,现在敢于做些他能做的事,虽然十分的微不足道,就算将来不能在政局上起什么大作用,能够帮衬宋成暄这样的忠臣良将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
徐青安走进来:“妹妹,我们该怎么办?”
徐清欢道:“既然朝廷已经接手,我们就走吧!”这些明面上的证据他们已经看了,接下来朝廷会仔细盘查简王府,如果简王没有做别的,想必朝廷也查不出什么。
……
“这些都要查验。”
院子里,雷叔看着衙门将那些瓦罐重新挖出来,准备带着徐家下人一起离开,却不想有衙差毛手毛脚铲子挖的太深,碎了一个瓦罐。
仵作和常娘子忙上前查看,雷叔也去帮忙,将土都挖出来之后,雷叔在碎骨之中发现了一只瓷瓶。
雷叔的眼睛豁然一缩,整颗心仿佛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差点按捺不住就要去拿那瓷瓶,眼睛紧跟着也红起来。
他找了那么多年,竟然在这里吗?
第五百一十三章 虐狗
雷叔半晌没有动,旁边的衙差忙着做事谁也没有看出端倪,碎骨和陶罐碎片混在一起,一时不好挑拣,衙差想要用花锄先将陶罐撬出来。
花锄映入雷叔的眼帘,雷叔一下子清醒大声道:“住手。”
雷叔的声音仿佛是刚刚爆开的惊雷,将衙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花锄抽回来。
话刚出口,雷叔立即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解释道:“这样容易伤到遗骨,仵作验尸就会出现偏差,还是一点点地捡起来更稳妥。”
常娘子抬起头看向雷叔,雷叔一向冷静,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怕别人因此发现异样,常娘子也低声道:“要一点点的收集,不能有半点损伤。”
旁边的老仵作抬起头训斥衙差:“当了多年的差,这一点都不知晓?”
衙差心中有些委屈却也不敢辩解,只得称是。
雷叔伸出手将遗骨用软布一块块地拾出来,大部分遗骨都取出之后,才去拿那只瓷瓶,扁圆的瓷瓶,右下角刻着一个字:立。
此时此刻那个字格外的明显,像是烫入了雷叔的心里,他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想要将这瓷瓶放入怀中。
雷叔好不容易才克制着自己将瓷瓶与那些遗骨放在一起。
瓷瓶放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被他拿起来就不一样了,他要时刻提醒自己小心谨慎。
“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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