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南川和方砚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郁璟泽皱皱眉,“你们嘲笑我?”
“这可不是嘲笑,”方砚忙道,“郁公子,您这是赶上好时候儿了,不瞒您说,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啧啧,那是一片惨不忍睹!
“老百姓都到了啃草根的地步了,我们刚来的时候正好是初秋,路上看见树叶儿都没怎么泛黄呢,可到了这天庆县啊,啧啧啧!”
郁璟泽再次皱眉,“你这死孩子,说话怎么说半截儿!”
方砚叹了口气,“不是我吊您胃口,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当时的天庆县啊,城里还好一些,乡下地方,树上没有一片树叶儿,地里除了是在不能吃的那些草,也是干干净净的。
“您去过闹蝗灾的地方没?就跟那景象没两样!饶是这么着,看见的人也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郁璟泽觉得吃到嘴里的野菜渐渐失去了鲜美的滋味,“竟是如此?”
“我有那必要跟您撒谎?”方砚想起当初的事情,原本饥肠辘辘的人也没了食欲。
“郁公子,您说我们家公子是那种会大发善心的人吗?”他问了一个问题。
郁璟泽立刻摇头,其实苏鹤亭是个骨子里很冷漠的人,除了他在乎的人,其余人等,哪怕是死在他面前,他都能眼睛也不眨一下。
所以当郁璟泽听说苏鹤亭爱民如子的时候,差点惊掉了眼珠子,一回到陆上,只在京城里打了个转,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传言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苏鹤亭骨子里的性格并没有变,只不过的确是多了几分悲悯之心。
他会竭尽所能帮助这里的百姓改变生活现状,却并不会对那些百姓有过的怜悯。
有决心并有行动改变自己生存现状的,他会拉一把,那些只知道做梦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他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方砚长长吐出一口气,“那种景象,实在是太惨了!”
他们挑野菜,除了留根,地上的也会留一部分茎叶,方便再次萌发。
可当初他们来的时候,地里的野菜几乎全都是被连根挖走的。为什么呢,前头的人割了叶子嫩芽,后来的人不把根刨出来吃了,就只能挨饿。
那么多人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大家都默默坚持着,不肯放弃。
就是这一点,打动了苏鹤亭。
他火速召集人手,剿匪分粮。
绝大多数的农民得到粮食之后,只是留了很少很少一部分口粮,保正一家老小不会饿死就行了,其余的都做了粮种。
这样天庆县才一点一点复苏起来。
头一年,地里的野菜都很少,也就是今年,才渐渐多起来了。
郁璟泽沉默良久,“你们公子的确是很不容易。”
“郁公子,”方砚放下筷子,双手抱拳,“您是我们公子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我们公子对您足够信任,才请您帮忙保护少奶奶。
“我们公子有多看重少奶奶,想必您也是看得出来的,所以,请您不要趁虚而入……”
“啪!”
郁璟泽抬手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下,“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半天都在这儿憋着呢!你家郁公子我,是那种人吗?”
方砚肉折后好少,憨憨傻笑,“那什么,您就当我蠢人操蠢心,您老人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郁璟泽轻轻啐了一口,掰了一块馒头塞进他嘴里,“堵住你的嘴吧!你再多说两句,我连饭也吃不下了!”
不过却也不得不佩服,苏鹤亭这个人,看人的眼光非常好,选在身边的这几个人忠心耿耿,能力超群。
这个方砚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实际上,亲和力特别强,不管走到哪儿,打听消息都是一把好手。
南川和北芒就更不用说了,连同现在县衙里的师爷们也都个顶个有真材实料。
嗯,人家娶个媳妇,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能人!
反观自己,如今二十多岁了,还是光杆儿一个……
其实当初跟着他出去闯荡的也有几个值得信赖的。
不过有一个被外面的美人勾了魂儿,一个为了保护他魂断异乡,还有一个在海上生了重病,为了不拖累人,自己跳了海。
从那以后,他便只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虽然也有一个强大的团队,但彼此是契约关系,什么时候他决定不再出海了,这些人就会另觅东家了……
沉默地吃完了饭,郁璟泽沉默离开。
方砚心中忐忑,悄悄问南川:“南川哥,我没得罪下郁公子吧?”
南川头也没抬,“你小子在我面前还抖什么机灵?若明知道会得罪郁公子,你还会说那番话?”
方砚讪讪然笑了笑,“你可别冤枉我!我对咱们公子那是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不管是谁,都越不过去!”
南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慢慢说道:“往后这样的蠢事,不用再做了。”
方砚鼓了鼓腮帮子,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南川朝他虚虚点了点,“你呀,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聪明叫做‘自作聪明’?”
说罢,起身离开了。
方砚呶了呶嘴,对着空屋子说:“好吧,是我自作聪明了!我这脑袋瓜子什么时候能比得上公子了?公子都放心的人,我凭什么不放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缝补
进入三月中旬,春耕基本结束。元宁出去悄悄看了一圈,田野里一派欣欣向荣。
结束春耕的农民们也没闲着,在官府的组织下,开挖水渠、水塘。
水渠可以从远处的河流引水过来,方便灌溉。
水塘除了可以蓄水之外,还可以做养殖用。
也有不少,稍具财力的村落跟上头请求是否可以划地种植桑树。
朝廷是鼓励垦荒的。
本地也有一些桑树,只不过数量不多,品质也不算多好。
光有了桑树也不行,还需要有优良的蚕种。
这件事一层层报上来,南川就找到了郁璟泽,和他商量这件事。
郁璟泽没有二话:“我当然能帮忙,只是,这成本可不低。种植桑树不是一句空话就能办好的,我的意思呢,前期的准备你们都做好了,我再去给你们联络,若是你们这边没有足够的钱,什么都是一纸空谈。”
他是有钱,可他的钱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可以一点利息都不要支援朋友,却不能这样拿给不相干的人。
他知道,人的**是无底洞,你帮了这一把,不帮下一把,便会被认为之前的所作所为是沽名钓誉,甚至还会有更差的评价。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做。
南川觉得这件事自己能够处理好,不过鉴于之前元宁表现出来的过人才干,还是把这些事情形成文字拿给元宁看了。
元宁写字写不好,认字是没问题的。认真看了好几遍,仔细思索半晌,便找到南川:“你搜集到的资料很齐全,不光桑树生长的环境连同咱们这边的土壤情况也都了解好了。
“我没什么可挑的,就是咱们天庆县的土质不算好,既然咱们想要大干一场,就不要敷衍了事。
“开垦出来的这一部分土地有多少?荒草什么的烧了之后把草灰全都撒到地里,收集一些牲口粪便,配合少量的生石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罢了,这件事我来负责吧。”
不光要确保土地肥料充足,而且,要具有较强的抗病虫性,免得花了大价钱买过来的桑树,刚一落地便感染了病虫害。
南川为难,“可是这一项支出不在少数。现在乡亲们凑出来的钱也只有区区二百两,还是一整个乡的百姓筹措的。”
元宁皱着眉毛想了许久,“我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涉足丝绸业,但事情赶上了,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你去跟人说说,这桑园咱们合资办理,我出大头,他们出小头,到时候按照金钱投入的比例来分红,你看如何?”
南川认真思索半晌,“好,这件事我去拟定细则,然后和他们去商量,若是他们同意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正说着,外头响起一声闷雷。
两人走出去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乌云翻滚,已经变了天。
南川匆匆告辞,“太太,外头还有不少事,我先告退了。”
元宁站在院中,负手望天,天庆县一切进行顺利,却不知道苏鹤亭现在怎么样了……
苏鹤亭当然已经进京了。
这一路上虽然也遇到了一些波折,但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他们在二月初六的时候抵达京畿,休整了一日之后,进入京城。
让苏鹤亭暂时去驿馆休息,钦差们马不停蹄去交卸差事。
当天晚上苏鹤亭便接到了陛见的圣旨。
他不是第一次面君,上一次考中,也有一次陛见机会。当时的他可是风头无两。
进宫之前先接受了严格的安全检查,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安全隐患。
只不过在检查的过程中,负责搜身的小太监一不小心——“嗤啦”一声,扯破了苏鹤亭身上的官袍。
小太监吓得手一抖,他也没怎么用力啊!
苏鹤亭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有针线么?”
小太监去问了一圈,好容易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手中借到了针线,只不过苏鹤亭的县令官袍是青色的,而小宫女随身携带的线却是粉色的,因此那整齐的针脚出现在袍子上的时候特别显眼。
小太监面红耳赤,“苏……苏大人,您就没有备用的袍子?”
一般来说,进宫面圣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人家都是会带两套衣裳的。
苏鹤亭面容平静摇头,反而安慰那小太监:“小公公请放心,陛下若是治我仪容不整之罪,也与你无涉。”
“不是……”小太监脸更红了,“我是……”
可里头已经催促苏鹤亭赶紧陛见了,小太监别无他法,匆匆去还了针线,就领着缝补好衣裳的苏鹤亭往里走去。
一边走着,苏鹤亭还小声说:“放心,补在不显眼的地方,不一定能被人发现。”
小太监扯了扯唇角,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
当朝皇帝乃是大周第三位皇帝,百年之后庙号“文”,如今尚在位,年号宣德,暂称宣德帝。
宣德帝人在中年,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因为前面两位皇帝平定江山,以武定国,所以宣德帝在治理国家的时候,便采取了黄老精神,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为此采取了一系列的惠民措施。
他性格宽厚,能够做到知人善任,善于采纳建议。
但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做事不够果断,某些决断上未免显得有些妇人之仁。
召见地点在南书房,陪同宣德帝的便是苏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