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宝
除了震惊,阿秀还很担心,怕仙衣坊逮住她们,要她们报价就必须真的掏银子买。
阿秀这次出门只带了十几两碎银子,以防魏明珠要买衣裳,阿秀才多带了两张百两的银票,距离两万两差出十万八千里了!
“小孩子不懂事,喊着玩的,诸位继续,继续。”捂住魏明珠的小嘴巴,阿秀红着面皮朝仙衣坊的方东家道。
方东家善解人意地笑,对众人道:“明珠少爷贪玩,与咱们开个玩笑,大家不用在意,来,咱们——”
他没有说完,魏明珠终于扯开了阿秀的手,以防阿秀再来坏他的事,魏明珠直接跑到了最前面,指着侍女身上的梅花鸾鉴大叫道:“谁与你们开玩笑!父亲说了,他当差没空陪我们过来,让我替他喊价!”
阿秀惊愕地看向前面的魏明珠。
魏澜真的这么说了吗?
阿秀不敢相信,宜春侯夫人、宋清雅、魏渺、宁国公世子夫人等却不愿相信!
宜春侯夫人不愿相信她的外甥居然会为一个出身小户的女子破费两万两白银,宋清雅不愿相信她外热内冷的大表哥会如此宠爱一个除了身段之外处处都比不上她的女人,魏渺与其他闺秀则不愿相信被她们鄙夷嘲笑的阿秀也能得到魏澜那种身份与前途都顶尖的贵公子的宠爱,这不是让嘲笑阿秀的她们变成了笑话吗?
所有人都不相信魏澜真的会做如此荒唐之事!
“把她卖了都不值两万两。”
“这不是胡闹吗?”
“该不会是她哄骗小孩子,故意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极有可能,听说这门婚事就是刘家赖成的。”
不知何时,阿秀低下了头。
她看着桌子上吃到一半的糕点,想到了出嫁前娘亲的叮嘱。
娘亲说:“官太太、官小姐们都教养好,不似村里人家发起脾气来张嘴就骂人,将来你与她们相处,千万要学着她们的做派,别叫人笑话你粗鄙——”
可是现在,阿秀忽然发现,这些出自名门的女子虽然没有骂一个脏字粗话,但她们的质疑讽刺竟比乡下大街小巷常闻的粗鄙言语还要让她难受。
阿秀不明白,她们根本不了解她的为人,为何魏明珠只是贪玩报了一次价,这些人就纷纷诋毁她起来了?
大厅中沉默的沉默,议论的议论,一直懒懒托腮听热闹的端王妃突然坐正了,笑着对魏明珠道:“你要与我抢,便要拿出银票来,只要你拿出两万两银票,这件梅花鸾鉴我便让给你了。”
她这么一说,那些议论纷纷的夫人闺秀立即停止了议论,齐刷刷地看向魏明珠。
阿秀没有看,因为她根本不信魏澜会为了她花这么一大笔冤枉钱,也不信魏澜会将那么一大笔银票交给魏明珠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魏明珠站在方东家旁边,他看看耷拉着脑袋的笨阿秀,看看那些等着看他们母子笑话的女人,魏明珠突然笑了,凤眼微眯,唇角嘲讽地轻翘。
端王妃见了,心中忽的一惊,这个笑容,她为何会觉得熟悉?
端王妃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她熟悉的男子屈指可数,盯着魏明珠精致漂亮的脸蛋,端王妃忽然想到了惠文帝。
不过,魏明珠是魏澜的私生子,也许,魏澜日日跟随惠文帝,耳濡目染沾染了惠文帝的一些小习惯,间接又把这些小习惯传给了魏明珠?
端王妃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
魏明珠故意慢吞吞地取下腰间的小荷包,见那些面目可憎的女人们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魏明珠继续慢慢打开荷包,像耍猴人一样,他将小手伸进荷包,凤眼骨碌碌乱转,半晌都不肯拿出小手。
有人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他根本拿不出来。”
“就是就是,胡闹一场,浪费咱们的时间。”
“方东家,快点展示第三套吧!”
议论再起,就在方东家准备善意地劝魏明珠回到席位上时,魏明珠突然拿出手,那白嫩微胖的小肉手中,赫然抓着五张银票!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魏明珠一把将五张银票拍在端王妃面前,趾高气扬地道:“你看看,这五万两是真是假!”
端王妃看到了银票上“汇通钱庄”的印章。
她哑口无言,魏澜,竟然真的舍得为他小户出身的新夫人挥金如土。
证明了他的银票是真的,魏明珠很随意地扯出两张交给方东家,然后挑衅地对那些女人道:“其他两套衣裳我们用不上,不然今日你们都得白来!”
除了一直淡然看热闹的几家女眷,那些嘲笑阿秀嘲笑魏明珠最厉害的女眷,都被魏明珠的嚣张狂妄弄紫了脸,如果不是要保持名门夫人、闺秀的大方仪态,她们恨不得当场走人。
魏明珠出够了风头,扬着小下巴回到了阿秀身边。
阿秀已经傻了。
同桌的魏渺又羡慕又嫉妒又怨恨地盯着魏明珠。
五万两,足以买下仙衣坊今日展出的全套华服,其中确实只有一套适合阿秀的身份,但另外两套,一套适合她,一套适合她的母亲,魏明珠却说什么他们风波堂用不上,这不是明摆着要当众告诉众人魏澜不认她的母亲,当众要羞辱她们母女吗?
话是魏明珠说的,但一定是魏澜教魏明珠的!
魏渺恨得都想抓住魏明珠,撕烂他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魏明珠无视她嫉恨的眼神,笑着将装有三万两银票的荷包拍在阿秀面前,哼道:“收着吧,父亲说了,今日随便你花。”
阿秀有太多的问题要问魏明珠,但周围的人还在继续盯着他们这边,阿秀不想再被人议论,便先收起荷包,佯装镇定地等待第三套华服出场。
可阿秀心跳快的厉害,袖中的荷包就像一个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荷包蛋,滚烫滚烫的。
终于,第三套华服也被人拍走了。
阿秀想马上带魏明珠离开,方东家微笑着拦住她。
阿秀这才知道,原来侍女身上的三套华服只是为了展出用的,展出结束仙衣坊会为竞买华服的三位女眷丈量尺寸,重新缝制崭新的一套,并于一个月之内送到显国公府。
阿秀又长了见识!
她带着魏明珠去量尺寸,宜春侯夫人、宋清雅、魏渺先走了,走时神色都很复杂。
魏明珠得意道:“她们肯定都很嫉妒你。”
方东家一直陪在身边,阿秀无法点评什么,只能苦笑。
量好尺寸,阿秀立即带魏明珠上了马车。
掏出依然滚烫的荷包,阿秀严肃地问魏明珠:“这真是世子爷交给你的?”
魏明珠靠着马车,挑起一边小眉毛:“不然呢,难不成是我偷来的?这可是五万两银票,你以为父亲会放在随随便便一个地方,我随随便便就能偷来了?再说了,我为何要为了给你买衣裳去偷父亲的银子?你也值得我去偷?”
这一番话说的,就把阿秀臊得满脸通红。
是啊,魏明珠为何要为她去偷他最敬重的父亲的银子?
所以,魏澜——
她喃喃自语:“世子爷为何要这样做?”
魏明珠知道,他哼着道:“我问父亲了,他说京城有权势又有财气的男人成亲后都会去仙衣坊给妻子买身衣裳,他堂堂御前红人,不能在这件事上输给别人。”
昨日父亲交待他这份差事,魏明珠也好奇问了,父亲便是这么解释的。
阿秀恍然大悟,原来魏澜不是宠她,而是要彰显他自己的权势家财!
所谓无功不受禄,魏澜突然花两万两巨资为她竞买华服,阿秀一点都没有被宠爱的喜悦,只觉得自己欠了魏澜好大一比银子,现在得知魏澜是为了他的脸面花的银子,阿秀反而放松了下来,再也没有那种欠债的沉重感了。
“那剩下的这些?”阿秀托着魏明珠的荷包问。
魏明珠一把抢了过来,冷笑道:“当然要还给父亲。”
还了好,还了好,阿秀比魏明珠更赞成这样。
——
阿秀与魏明珠还在回府的路上,魏渺已经在怨恨地向薛氏告状了。
薛氏同样难以置信:“他竟然为刘氏花了两万两?”
魏渺嫉恨道:“可不是?他还指使魏明珠说咱们都不配让他花钱!”
薛氏冷笑。
魏澜当然有钱。
魏松严原配宋氏嫁进来时带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妆上的田地、铺子遍布大齐各个繁华重城,宋氏病逝前,将嫁妆全部交给长子魏澜打理。不提宋氏活着时攒下的家底,便是这几年魏澜打理铺子田庄攒下的,也有几万两了。
可惜,宋氏还有一个儿子,二爷魏沉得知他的好大哥胡乱挥霍他们兄弟共有的财产后,会怎么做?国公爷魏松严呢,他得知长子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一下子花出去两万两,又会怎么做?
薛氏拍拍女儿的手,幸灾乐祸道:“花钱一时爽,花后有的他烦,渺渺等着瞧好了。”
魏渺不想等,她只想要那份脸面,委屈地道:“娘,您都没有为我竞买过。”
薛氏笑道:“渺渺别急,你父亲最恨挥霍无度,你出嫁前只能忍一忍,不过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找一个愿意为你一掷千金的好夫婿,等你出嫁时,娘与你爹也会送你一笔大嫁妆,保证让你出够风头。”
魏渺听了,既憧憬期待,又委屈无奈,她才十二岁,还要等至少三年,可那刘阿秀,明明给她端茶倒水都不配,就因为嫁得好,才进门就将端王妃都比下去了!
京城的消息传得很快,仙衣坊上午举办的华服竞买,才到晌午,宫里的贵人便听说了魏澜夫妻在仙衣坊闹出的风头。
惠文帝是在陪薛太后用膳时听说的此事。
因为开春那场竞买端王妃买了一件,得知今日端王妃又要去仙衣坊,薛太后才派人留意的。
“禀太后娘娘,王妃本欲买下第二套梅花鸾鉴,不想显国公府的明珠少爷突然为世子夫人喊价,最后以两万两的价格抢走了梅花鸾鉴。”
薛太后、惠文帝都很惊讶。
薛太后看向惠文帝。
惠文帝大笑:“朕认识观山那么久,今日才知他也有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时候。”
薛太后丝毫不觉得好笑,皱眉道:“哀家听说,他的夫人只是京城一面馆小贩之女?”
惠文帝点点头:“确实如此。”
薛太后不悦道:“魏澜真是胡闹,这等出身的女子,他私底下宠爱就罢了,怎可为了她扫了其他贵女名妇的脸面?难道我大齐名门之女,还比不上一个小贩之女?简直乱了尊卑体统!”
慈安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低下了头。
京城人人皆知,惠文帝器重魏澜,薛太后却不喜魏澜。
据说当年惠文帝登基后,薛太后举荐她的侄子任锦衣卫指挥使,惠文帝偏让魏澜做了那个位置,薛太后自然不会怨恨亲生儿子,回头便记了魏澜一笔。
现在薛太后又诟病魏澜,惠文帝只微笑着夹菜,仿佛胃口很好的样子。
薛太后见了,提醒他道:“两万两可不是小钱,放眼天下,人人都知道魏澜是你身边的红人,今日他为美挥金如土,百姓便会问,魏澜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皇上赏赐他的?他们辛辛苦苦耕地织布交的赋税,皇上竟拿去让臣子挥霍,如此,谁还愿意老老实实地缴税?”
惠文帝剑眉一皱,放下筷子道:“母后言之有理,朕会警示观山。”
薛太后哼道:“警示不疼不痒,他不会记住,依哀家看,当罚他务农三月,让他知晓钱财来之不易当俭以养廉,方不负皇上对他的隆恩。”
惠文帝想了想,道:“母后所言甚是,不过此时秋收已毕,田间无耕事,不如罚他进山砍柴半月?”
薛太后:“怎么变成了半月?皇上莫要太偏纵他。”
惠文帝道:“朕不是心疼他,是心疼二弟,观山只是朕身边的红人,端王却是朕的亲弟弟,两人同去仙衣坊挥金如土,朕只罚观山不罚手足,百姓会怎么想?”
薛太后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