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木森
他那懒懒散散的俊脸顿时涨红了,直到妹妹软软的小身体扑到了他膝盖上,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娘亲,芸芸……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大人说很快要元旦,想让你和我们团圆团圆,便将派马车来接我和芸儿了。待会儿你要去谢谢上官大人,谢谢他的一番苦心呐。”
“好……”孟鹤棠愣愣应着,颤手将妹妹抱起搂在怀中,红着眼眶呆呆看她圆润可爱的小脸,又把她那软如棉条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细细感受,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妹妹真的在自己眼前。
然而他的真情流露被上官鎏看进了眼里,站在暗处阴鸷一笑。
看来这次绝对能探出真相了。
孟鹤棠也不傻,见上官鎏一声不吭将妹妹和娘亲接来,便觉他是憋了什么坏。
果然,第二天,上官鎏就说要带孟鹤棠两兄妹一起去郊游,上官绾嚷着也要去,却被他一口回绝,孟鹤棠见此便知其中有诈。
于是在他们上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奔到对面巷口卖包子的小贩那儿买了两个肉包,递钱的时候,对小贩恶狠狠说了声:“这包子要是不好吃,我全家过来问候你!”
小贩听了忿忿不平,正要怼回去,孟鹤棠已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远,小贩蓦地肃起了脸,趁着没人注意,走到巷子里,对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乞丐顿时起身,倏然跃上墙,朝不远处一座小房子快速掠去。
那小房子是河家班的住处,乞丐一落地,便急匆匆入屋,对吴闫真低喊:“师父!三师兄有危,要我们所有人去帮忙!”
原来方才孟鹤棠对小贩说的“全家过来问候你”是他们之间说好的暗号,表示他现在有不可预测的大麻烦,需要多人帮助,只要收到这句暗号,吴闫真便会第一时间前去救他。
吴闫真立即让十几位弟兄换上白衫脸蒙白布出发,很快就找到上官鎏驶向山林的马车。
马车一路往山顶而去,越往高处走,车内孟鹤棠的心便越是不安,心里一直思虑着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应对的方法。他还不时若无其事地朝车窗外看,寻找河家班人的身影,当终于看到远处树梢间掠过的白影,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坚信,只要师父在,就绝不会出事。反正不管上官鎏怎么打他,辱他,他都无所谓,总不会是将他杀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上官鎏这次要拿来开刷的人是他挚爱的妹妹。
当马车终于停下,孟娇芸已经在摇摇晃晃之中睡着在孟鹤棠的怀中,孟鹤棠暗喜不已,正好避免了让妹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正欲将妹妹轻轻放在车内,自己再随上官鎏下车,没想那已经下车的上官鎏突然从窗口出现,朝里大声呵斥:“还睡!快把她弄醒了!”
睡梦中的小娇芸登时吓得身体剧烈一蹦,哇地大哭起来。
孟鹤棠心疼之极,忙将她抱起来哄,没想到那上官鎏又一改凶恶,笑呵呵道:“哈哈哈,这小不点儿这么胆小哇?伯伯声音是大了点儿,可不是凶你,别哭了,啊!”然后自己先走远了:“鹤棠,快来,带你妹妹到这儿来,她看了准就不哭了。”
小娇芸却极是惧怕,趴在哥哥胸膛一抽一搭地说:“我不去!哥哥,我不去!”
“没事儿。”孟鹤棠细声安慰她,在她冒着冷汗的额上亲了亲,给她掐去颊上的眼泪:“有哥哥在,哥哥一定保护你。”
可当孟鹤棠下车看到他们身处山顶,几步之外便是陡峭的悬崖,原本安定的心头也不由发毛。
妹妹发现他们站的地方那么高,吓得再度哇哇大哭,一直紧紧抱着孟鹤棠的脖子不敢动弹。
孟鹤棠能感觉到妹妹是真的害怕极了,原本柔软的小身躯,此时是绷地极其僵硬,哭声更是从未有过的声嘶力竭,把他的心都给哭疼了。
“真是吵死了!”上官鎏不耐烦地大骂,然后奇怪地瞅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孟鹤棠:“诶?鹤棠,你不是最讨厌哭闹的小孩吗?上次你二姨娘的女儿玖儿只哭了一下子,就被你一顿臭骂……”
“唔……”孟鹤棠状似没有听他说什么,一脸苍白地望着悬崖外面,惧怕地往后退缩:“爹……这里好高,我害怕……”他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往马车躲去:“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
上官鎏不可能因为这样便放过他,嗤地笑了出来:“怪不得你妹妹那么胆小,原来是你这哥哥带的坏头!”说着,就忽然大步过去,将孟鹤棠怀中的小人儿用力地一把抱了过来:“让我来哄哄她!”
在看到上官鎏抱着妹妹缓步走向悬崖,妹妹发出惊恐无比的尖锐哭声,圆白小手直冲他这边奋力伸着:“哥哥——!!!我要哥哥——!!!”孟鹤棠突然就动了杀心,稚嫩的眼睛凝满了仇恨的血丝,瞪着上官鎏的背影,想要将他推出悬崖。
可是这个想法只是一瞬之间,因为他想到,上官鎏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了个身手极好的侍卫做车夫,而他们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
他是有备而来!
此时他抱着妹妹站在悬崖边,应当就是对他的考验。
此时他若推他下去,妹妹也会随上官鎏一起死,而车夫必出手杀他,或立即将上官鎏救起,再顺手将妹妹杀掉。
除非孟鹤棠能快他们一步地将他们一起结果了,并让妹妹从他们手中安全救出,否则,就算将他们杀了,也绝对保不住妹妹,而且,也会致孟家走入更深的万劫不复。
而上官鎏又特意挑的一个光秃秃的山顶,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只怕师父他们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在速度上面,肯定是赢不了上官鎏和车夫。
孟鹤棠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
“你妹妹如此胆小是太少出门,太少到野外了,这可不好啊……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你妹妹不哭了!”
上官鎏一脸和蔼地回头,然而那双眼,却是阴森寒冷,毫无笑意。
“让你妹妹玩一次滚山坡……她就会喜欢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鹤堂对妹妹是真的兄妹情哈,别想歪了。对女主的感情产生过程,下一章会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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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番外二 妹妹滚山坡
上官鎏一脸和蔼地回头, 然而那双眼,却是阴森寒冷, 毫无笑意。
“让你妹妹玩一次滚山坡……她就会喜欢这儿了。”
孟鹤棠瘦削的身躯抽了一抽。
他惊恐地冲他嘶吼, 然而,这只在他内心里的自己, 他的脸上是呆滞的蠢样。
“什么是……滚山坡?”
“哼……”上官鎏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发笑, 那笑声说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连滚山坡都不知道——”他忽然就将孟娇芸举起,朝三步之外的悬崖扬了扬,作势要扔下去的样子:“就是像球一样从山坡上滚下去啊。”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 上官鎏的眼睛一直都放在孟鹤棠身上,发现他毫无反应的时候感到有些失望, 心想, 难道是还不够逼真, 不够狠?
其实孟鹤棠全身心都在紧绷的状态,他已经做好了上官鎏将妹妹扔下去的心理准备, 想着他真这么做, 他也会不顾一切跳出去抱住妹妹。
这时小娇芸已哭到无法呼吸的状态, 整张圆/溜溜的小脸涨成了紫绀色, 发出的哭声也极为刺耳,朝孟鹤棠伸直的短圆藕臂抽搐般抖动着。
“这小不点!”上官鎏嫌恶地瞪着孟娇芸,在孟鹤棠大睁不敢眨动的目光下,倏地将她放到了地上:“去去去,去你哥那儿!”孟娇芸却站不稳,一下子软倒在地。
“哎!这地上脏睡不得!快起来!”孟鹤棠不耐烦地跺脚斥妹妹, 见她就是张大嘴哇哇地哭就是不起身,便没好气地走过去:“就知道撒娇要抱!”动作粗鲁地把她搂到怀里:“好了!不许哭!往后不许在地上睡,要睡到车上睡!”说着脚就往后一转,朝后面不远的马车走去。
然而才迈出一步,一只巨大而有力的手迅速从后伸过来,稳稳抓住了他细瘦的肩膀。
“去哪儿啊?”上官鎏阴恻恻的声音从后幽幽传来:“还没玩滚山坡呢……”一边说,一边将孟鹤棠的身体扳回来。
“来……听爹的……”上官鎏双手掐着孟鹤棠两侧的肩膀,推着他往悬崖外走,直推到了边缘,只要稍稍抬抬腿便会掉下去的程度了,才摁住他,让他停下来。
“把妹妹从这里推出去……”上官鎏一字一顿说道:“让她像球一样,咕噜咕噜地往下直滚……你妹妹就不会哭,会开心地笑了……”
看着远处辽阔而遥远的山林,孟鹤棠的头像被一把刀从太阳穴处贯穿了过去,一抽一抽窒息地疼,苍白僵硬的嘴说不出一个字,半阖的双眼凝起了泪珠。
他知道他应该快点回应他,用呆呆的蠢蠢的声音。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此时的他已像没了心的人,感觉不到一点点心跳。
他忽然发现,其实这件事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立刻解决。
就是自己死掉就好了。
他真后悔,他早该让自己死掉,这样就省了那么多麻烦,爹娘,还有芸芸,就不会挨这样的苦楚了,师父也不用总为他东奔西跑。
孟鹤棠弯腰探头,朝半步之外的悬崖下方,极目望去,眼眶上的泪珠也随之滴落,深深坠去,消失无影。
看着孟鹤棠弯腰往下看,久久凝滞不动的背影,上官鎏嗤笑出声。
“怎么……你不是经常跑跑跳跳,再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毫发无损的嘛,妹妹她肯定也会毫发无损的!还是,哼哼……你孟鹤棠再也假装不下去……”
孟鹤棠徒然就将他妹妹抛了出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甚至还朝外高声呼叫。
“妹——妹——滚——山——坡——喽——!”
声音之高亢,生生直刺入上官鎏的耳膜,嗡一声,眦目欲裂。
他看到荡到了空中的小女娃,那双小手如翅膀般无意识地挥动着,苍白圆脸上凝聚着透骨的惊恐。
眨眼都来不及,小身影就往下一闪而去。虽然看不见她下坠,可耳边却能听见她尖锐哭声在随着下坠越来越远,而孟鹤棠的身躯,也随之慢慢弯下去,似在欣赏他妹妹掉下去的姿态。
接着那哭声徒然一止,像被人硬生生地掐断一样,突然间就没了声息,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一片静谧。
而弯腰看下面的孟鹤棠,好似下面有什么很好看的东西,把他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住,久久凝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股阴寒从上官鎏的尾椎骨直蹿上他的心头,抓着孟鹤棠肩膀的手,如被烫到般倏然抽走,踉跄地向后退开两步,方才还阴狠盯着孟鹤棠,此时眼神却是惊恐混乱。
“你……你看什么看那么入迷?你知道自己干、干了什么吗!”
“知道啊,不是帮妹妹滚山坡吗?”孟鹤棠声音如常清朗,缓缓回过头来,呆呆愣愣地看着上官鎏,咧牙一笑:“妹妹真的不哭了,看来是真的很好玩……”
看着那森森白牙,以及无神涣散的大眼睛,上官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不知说什么好,孟鹤棠忽然道。
“我也想玩一次,可以吗?”
上官鎏嘴唇抖了抖,正想说不可以,那孟鹤棠已回转了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跳了下去,动作比方才还要迅速干脆,还没看清什么,纤瘦的身影倏然就消失在崖上。
“喂你——!!!”
上官鎏惊恐大叫,忙跑到悬崖边往下,发现从这里看根本看不到底,视线被下方一块崖壁上凸出的大石挡住了,看不到任何人,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腥画面。
“快来!”上官鎏立马叫来一直待在后头的车夫:“下去看看伤的重不重!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上来!”
那车夫看到下面这般高峻陡峭,宽大威严的脸上顿时面无人色,支支吾吾地直往后缩:“这、这叫小的怎么下去啊……”
“人家小孩都跳下去了!你肯定也能下去!”上官鎏急地声音都变调了:“快啊!人命关天!你要不下去,我让你全家陪葬!”
可不管他怎么威胁,怎么踢打,车夫都不肯跳下去,最后只好两人一同从山路上下去底下,寻找孟鹤棠和他妹妹。
然而,他们两人还没走到悬崖下方,经过一条浅浅的山涧时,忽然瞥见水中蹲着个小孩,定睛一看,正是孟鹤棠。
他背对着这边,差不多下半个身体都蹲在了水中,从后面看,能看出他刚刚狠狠摔了跤,或从山坡上滚下来,浑身脏泥乱草,肩膀处的衣服被擦破,露出一片擦伤渗血的痕迹,头上的发髻也歪了,乌发微乱地垂在肩侧。
而他怀中显然还抱着个人,从后面看,只看到一双没有穿鞋的脏脚丫,小小圆圆的,正软软地垂在孟鹤棠身外。
他抱着这个失去了鞋子的小婴孩,念念有词地不知在洗着什么,从他身下淌过去的溪水掺杂着刺目的红。
上官鎏有些不敢过去,用力将车夫推了过去。
车夫也极不愿,但又不能不从,只好缩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喊:“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孟鹤棠缓缓就回过了头。
他额头处有一片面积挺大的擦伤,有血从上面渗流到了颊上,除此之外看起来没其他伤。
可他看起来却是没有了三魂七魄的空壳,双瞳涣散无光,脸上交错着脏乱未干的泪痕,那模样,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痴傻呆滞,再寻不到一丝一毫神采。
车夫看着这丧地比阴曹地府的鬼还要瘆人的脸,浑身打了个寒战,都不敢走太近,隔得远远地幽幽问他:“您,您在这做什么啊……小姐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