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小席,你腿后面反光呢,是不是螃蟹上来了?嘿,我觉得自己最近眼神好多了!”
席桐:“……”
谁家的螃蟹大半夜反光啊?
郭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嘚瑟劲儿,忍不住出声挤兑,“你快住嘴吧,不出声没人那你当哑巴,大吆小喝的成何体统!”
纪大夫冲他挺了挺肚皮,满面红光道:“嫉妒你就明说,这都不在宫里了,还什么鬼叫的规矩体统!老子规矩了一辈子,如今黄土埋脖根儿的人了,有一天算一天,怎么痛快怎么来!”
喘了口气又道:“还说规矩呢,才刚谁滚在草堆儿里找知了猴?嗯?如今你俨然是上了贼船,下得去吗?哼,真要体统,等会儿可千万别吃啊,读书人清贵,哪里能吃虫子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真论起耍嘴皮子,那是十个郭先生绑到一块儿也不是一个胖胖的纪大夫的对手。
不多会儿,郭先生就给他气的够呛,狠狠一甩袖子,对自己的小学生道:“鹤儿,你与为师去那边,莫要被这厮带坏了!”
展鹤正看哥哥姐姐们摸螃蟹看的起劲,稀里糊涂就给带走了,站在不远处一块干燥的平地上欲哭无泪,可是到底不好跟师父辩驳。
哭唧唧,人家想看摸螃蟹啊,多有趣!
当天晚上,一群人抓了六十多只知了猴,又额外抓了小半篓螃蟹,都是那种大瓶盖大小的,纪大夫的清蒸或是酱爆美梦都宣布告吹,展鸰当仁不让的给它们集体油炸了。
裹上面糊在宽油里打几个滚儿,炸的透透的,出锅后撒上孜然、辣椒面或是胡椒粉,再不济只撒点儿盐吃原味的,一口一个,螃蟹壳儿都嚼碎了,香着呢!
平底锅里略加一点油,将知了猴放在里面爆炒,中间撒一点盐,熟了之后剥壳。上半身全是精瘦肉,下半身绵软,咸香怡人。像展鸰和席桐这种熟手,剥的时候那是一气呵成,连几根腿儿上的壳都能退下来。
郭先生这会儿哪儿还想得起之前自己放过的狠话?
真香!虫子好吃,以后吃虫子就挺好!
听说还是害虫呢,他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是不是?
他美滋滋的要酒喝,结果被告知晌午就已经把每日固定的份额用完了,当下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就着白开水,真是十分委屈了。
想他纵横官场小半生,如今急流勇退,临了临了了,连想吃口酒都得给人管着了!
多委屈啊!
展鸰看的好笑,给他倒了约莫一两的普通酒,“且吃点这个吧。”
谁知郭先生闻了一下就很嫌弃的别开头,“不吃这个!”
如今天下也只白刀子和冰火两重天能入眼了,吃过好酒的人怎么可能自甘堕落的再来吃这个?
他可是有风骨的人呐!
众人憋笑不已,纪大夫就蔫儿坏的道:“都别管他,这都是惯得,以前没得喝的时候多着呢,如今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又要开始抖起来……甭管他,德行吧,谁叫他自己晌午喝那么多!”
郭先生气的跟他拍桌子,站起来甩袖子。
纪大夫就双眼放光的抢着问道:“不吃了是不是?”
快走吧,走了就都是我的了!
郭先生恨得牙痒痒,又噗通一屁股坐回来,“吃!”
第86章
经过昨儿晚上那么一吃, 压根儿不必展鸰催促, 纪大夫一大早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头上扎着布巾, 袖子和裤腿儿都挽起来,胳膊上挎着小布兜,站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喊道:“去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吧!”
展鸰一看就笑坏了, 再瞅瞅他后头跟着的郭先生, 虽然装备没这么专业, 可也跟着换了双旧布鞋,脸上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
多有意思啊。前半辈子他光读书做官了, 直到今年才忽然意识到其实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就有点收不住脚了……
大约是看出来她眼中的揶揄,郭先生就干咳一声, 一本正经的道:“既然那知了不是好东西, 自然要趁早除了才好,不然等它长大, 不知多少树木又遭了秧呢,你们种树也不容易。”
纪先生瞧了他一眼,心道真不愧是正经二甲头名出身, 就是会说话,贪嘴这样的事儿给他一说, 竟也觉得有些大义凛然、义不容辞了!
老头儿能说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还不知昨晚上如何辗转反侧呢, 展鸰也就很配合的没拆穿,只一边手上麻利的动作着, 一边道:“这会儿凉快,要去也成,不过螃蟹倒罢了,只是那知了猴恐怕还是晚上比较好捉。不然吃了饭再去吧。”
本来年纪就大了,万一饿坏了可怎么是好。
谁知纪大夫等不得,特别潇洒的摆摆手,“吃完饭天就该热起来了,还是这会儿,我们早去早回,回来照样吃饭!”
“去哪儿?”正好席桐跟秦勇带着展鹤锻炼回来,听了这话就顺嘴问了一句。
郭先生到底面皮儿薄,撑到现在不容易,当下老脸微红,不做声了。
倒是纪大夫不管不顾的,大咧咧道:“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去,那个可真够味儿!”
展鹤仰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问郭先生,“先生,等会儿还上课不?”
郭先生的脸就更红了。
展鸰失笑,眼见着两位老先生难得这么有兴致,便主动道:“郭先生,眼见着天儿越发的热了,且近来大家都乏得很,鹤儿学的也有些累了,您瞧今儿放一天假如何?松弛有度,劳逸结合嘛!”
郭先生还没怎么着的,纪大夫先就乐呵呵点头,“成成成,展丫头说的有道理,就放一天假吧!”
说着,就去拉展鹤的小手。
他虽然一辈子沉迷医术没成亲,可架不住照样喜欢这样长得好看又乖巧聪慧的娃娃呀。这孩子出身名门,难得又这样懂事,瞧着跟个……发面馒头似的……
见大家都这么说,郭先生少不得顺水推舟,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咳咳,那就放一天假。”
“噢~!”展鹤开心的蹦了个高。
自从有先生之后,他可还一天假没放过呐!就连前儿过端午节,那也是先上完了上午的课才去玩儿的。
两老一小就要往外走,展鸰和席桐到底不放心,就委托秦勇跟着,“等会儿太阳就该毒了,好歹你多费心,早去早回,等会儿咱们吃大馄饨呐。”
一听“大馄饨”三个字,一群人都齐刷刷停了脚步,十分默契的伸着脑袋往案板上的馅儿盆子里头瞅了一眼,就见里头又是木耳又是瑶柱又是蘑菇的,还没下锅就透着股鲜香气儿,当下就觉得有些饿。
这会儿就这么勾人了,真吃到嘴里那得多香啊!
展鹤有点儿犹豫,去不去啊?去的话会不会耽搁吃馄饨?
可要不去的话,那就得等晚上啦……
关键时候还得是纪大夫快刀斩乱麻,就见胖老头儿一咬牙一跺脚,抓着小孩儿的手就急乎乎往外跑,“走走走,赶紧的,等会儿回来吃馄饨呐!捉了东西晌午还能当下酒菜!”
郭先生一想也是,就觉得心里那几条酒虫又开始蠢蠢欲动,赶紧马不停蹄的跟上。
昨儿没能吃尽兴,今儿必须得合理规划,务必做到晌午有的吃,晚上也有!
秦勇巴不得一声儿,麻溜儿的保驾护航去了,跑出去两步又折回来,笑嘻嘻道:“今儿中午能多给我吃一口不?”
展鸰失笑,“成!”
他的酒量那是真好,只怕自己和席桐乃至再加上一个肖鑫,都比不过眼前这小酒窝呢。莫说再多一口,恐怕就是再多几两,他都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得了保证的秦勇用力握了下拳,欢欢喜喜的跑走了,瞧着背影就跟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厨房里转眼只剩下展鸰和席桐俩人,真是难得清静。
席桐去她身边站着,轻声道:“昨儿我找人又瞧了日子,下半年只剩三个黄道吉日,一个是中秋过后半月,我估摸着肖大哥未必赶得回来。他这样费心替咱们操办,缺了他实在说不过去。”
就这么热的天儿,人家可还惦记着给他们到处张罗着买马呢!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展鸰也是这么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再往后吧。”
“再一个就是十一月十八,还有一个是腊月二十五。”席桐帮她摆放包好的馄饨,“腊月的未免太晚了,且又滴水成冰,干什么都不得劲,我的意思是十一月十八的那日,你觉得如何?”
展鸰想了下,如今才八月初八,三个月有余,倒也足够准备的了。
“成!”
两人就都笑了,心里热乎乎的。
包着包着,展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歪着头笑吟吟看他,“咱俩结婚后可怎么称呼呢?”
平时他们总是直呼对方姓名的,可既然结了婚,总是要做点儿改变才有仪式感呐。
席桐一怔,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给难住了。
展鸰咯咯笑,忽然挤眉弄眼的道:“好哥哥?”
说完,两个人都笑坏了。
席桐就过去从背后抱着她,轻轻亲了亲她的面颊,带着笑意说:“这个咱们私底下叫不错,我喜欢,可要是大庭广众的,我怕引发众怒。”
呦呦呦,这人还真是顺杆儿爬了,好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
“去你的,谁要大庭广众下叫?我可还要脸呢!”展鸰用胳膊肘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下,又飞快的包了个馄饨,顺手将指头上的白面往他脸上抹了一把,笑道,“不如叫桐桐吧。”
席桐失笑,“鹤儿就这么叫我,你快别了,不然感觉跟养个闺女似的……”
两个起名废腻腻歪歪想了半天,都亲了好几口了,还是没想出来。反而最后觉得直呼本名就挺好。
你想啊,外人一般都称呼什么“展姑娘”“席少侠”“掌柜的”,基本上不会有直呼本名的人,他们这么叫反而显得特别了。
两人闹了会儿,烧开了水,就麻利的把大馄饨下锅了。
这些虽然也叫馄饨,可个头却要比一般的水饺都大上不少,一小碗也只能盛三四个罢了,十分管饱。
馄饨烧了三个开锅,差不多熟了,展鸰刚分别装碗,就听外头哗啦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窗口探头一看,就见外面一马当先的秦勇脖子上扛着咯咯笑的展鹤,速度飞快简直一骑绝尘。后头两个老头儿东倒西歪相互搀扶,也是跑的呼哧带喘,一边跑还一边满脸放光的往这边喊:
“回,我们回来啦!”
“吃饭!”
“噢噢噢,吃馄饨!我不要香菜!”
“王八,我们摸了个王八!”
王八……不是去摸螃蟹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个王八?
厨房里众人噗嗤笑出声,等他们进了门,果然就见郭先生十分高兴地从布兜哩咕咚倒出来一个东西,还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李慧就笑,“呦,还真是王八呢,郭先生可真有本事。”
王八这玩意儿别看着在地上慢吞吞的,在水里那真是利索的很,莫说郭先生这么大的年纪,还是个读书人,就连习武之人一时半刻也未必捉得到呢!
郭先生这会儿喘的不行,可面上还是难掩得色,一边努力平复呼吸,一边故作不在意的道:“咳,没什么,呼呼,没什么……”
纪大夫就在旁边一边抹汗一边拆台,“什么没什么,才刚也不知是谁兴奋地孩子似的大呼小叫,嗷嗷的……”
众人憋笑。
展鹤手脚并用的从秦勇脖子上爬下来,也连笔带画的道:“方才师父同我们一起下水摸螃蟹,一不留神踩歪了,本以为是石头,谁知竟然会动,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展鸰和席桐忙问:“没事儿吧?没咬着吧?”
王八咬人可狠了!
郭先生忙摇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