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凉啊!”展鸰往后缩了下,没缩动, 还是给按得死死的。
席桐也不做声,觉得手温回来了, 这才松开, 又欠身抓了条羽绒薄被给她搭在腿上, “别冻着了。”
本就是易凉体质,这要是再冻着了, 那可真遭罪。
展鸰笑眯眯的嗯了声,也真是饿了,埋头扒炒饼。
她都不用抬头的,想吃什么了,眼睛刚往那边一瞅,席桐的筷子就已经夹过来。如今成了亲,他做什么更理直气壮了。
一顿饭下来略微见汗,展鸰舒舒服服的靠窗窝在炕上,抱着热乎乎的大麦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
小火炉里头埋了一个地瓜和一把栗子,这会儿已经隐约有香气传出。为了避免之前烧炭的悲剧重演,席桐对此格外重视,时不时就上前翻动一回,展鸰都拦不住。
检查完了烤地瓜和烤栗子,席桐又通过墙上的小门去了隔壁储藏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个篮子,上面还很质朴的盖着一块扎染的蓝印花包袱皮。
这个搭配实在前卫的很,展鸰忍不住笑起来,“又拿了什么?”
“昨儿我听见你咳嗽了几声,吃个柿子吧,清火润肺。”席桐蹭到她身边坐下,掀开包袱,就见里头果然是几个橙黄透亮到已经微微泛红的大柿子和一个大柚子。
这种柿子一个就比成年男人的拳头还大,熟透之后里头软成糖浆似的,只要轻轻掀开一点皮,压根儿不必咬,用力一吸就都到了嘴里了,特别过瘾特别甜。
“太大了,吃不完呐。”展鸰哼哼道,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带了点儿软乎乎的鼻音,这是下意识的撒娇呢。
人呐,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胳膊断了都不带掉一滴泪的,可一旦有人疼了,所有坚强悉数瓦解,手指头蹭破点油皮都是天塌的大事,见了他就想撒撒娇……
“吃不完的剩下给我。”席桐取出一只大柿子,小心的擦干净了,又摘了果蒂,直接从那里剥开一点皮,露出来里头莹润的果肉。他自己先尝了下,点点头,“甜透了,不涩。”
有的柿子熟的不均匀,底部和顶头往往带点涩意,若是不防备一口咬下去,甭管剩下的多甜都尝不出味儿来了。
展鸰刚伸手,席桐就往她嘴边送了送,“别动了,等会儿再脏了手,我就这么拿着你吃吧。”
这种软柿子特别好吃,但就是吃起来不大雅观也不大方便,反正是没什么仪态和形象可言的。
展鸰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个,然后就揪着一张脸摇头,“太饱了。”
“真不吃了?”
“吃不了了。”她抱着肚皮哼哼,觉得那儿就跟个熟透了的西瓜似的鼓蓬蓬。
席桐这才把她剩下的半个吃了,手上果然就沾了不少果汁果肉的,又去洗了一次手。
“也不知我弄的柿饼怎么样了。”展鸰半趴在靠枕上笑眯眯的看他,“还是头一回弄呢。”
“才刚我略掀开瞧了瞧,已经起霜了,肯定错不了。”席桐一边擦手一边笑道。
去年展鸰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做柿饼的好时候了,今年早早就预备下。黄泉州一带山果特别丰富,而柿子树生命力又格外顽强,基本上什么山间地头都能歪七扭八的长几颗,好些都没人摘。
上月展鸰叫大宝他们上山砍柴的时候摘了好些,那些人也是实在,前后几回结结实实摘了两大车,一群人光是后面削柿子皮都累得够呛……
两人说了会儿话,也不知谁先看见的,“呦,下雪了!”
西北风呜呜咽咽的刮起来,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吹得远处景物都看不清了。
“我托孙木匠做了几架雪橇、雪车什么的,”席桐道,“过几日雪停了,咱们就去滑雪去。”
“成啊,”展鸰笑道,“正好拿着小铁皮炉子,就用清宵观那边产的固体酒精做燃料,赏雪加野炊。”
现下固体酒精,广称“火冰”的卖的可好了,不光时常外出的商人们喜欢,更为深宅大户的人们所追捧,现下谁家里摆宴待客甭管多么花样百出,可若是没有三样:潘家酒楼的红焖鹿筋和用清宵观的火冰架着一家客栈的烤鱼锅子,那可真是大大的落伍了!
那火冰无烟无味,晶莹可爱,一点儿也不呛人。等吃完了也就烧完了,省了收拾的麻烦和起火的危险。
如今外头卖的固体酒精已经是第二代,第一代就是那类最简单的方块形状,第二类是展鸰和席桐研究过后……专门刮土豪们的地皮的!
将固体酒精原液提前倒入梅花、寿桃、蝙蝠、白菜、苹果等模具内,成型之后便是各样玲珑奇巧的了,哪怕不点呢,单是摆着也够好看的。
因为凭空多了一道工序,出模之后又要将细节地方检查、打磨,价格足足比第一代高出去将近三成,可饶是这么着,依旧销售火爆。还有好些人专门跑来订购,预备用作送人的新年贺礼呢!
但凡跟酒沾边的都差不多带点潜在的危险性,所以一家客栈和清宵观非常大方的拉了官府衙门入伙,依旧实行实名编号制,如今倒还没出一点儿事故。
说说笑笑到了中午,大雪未停,地下却已经没过脚面了。
两人手拉手去了主餐厅,笑着问道:“晌午吃什么?”
里头肖鑫、秦勇、褚锦和两个老头儿连带着展鹤都已经到了,正围着火炉坐了一圈儿说笑,一看他们进来都噗嗤笑了,“呦,这是哪儿来的一对儿野人呐?”
他们穿的是今年才做的户外羽绒服,模仿的就是后世的样子:大口袋、简单剪裁,大帽子下面还带着一块围嘴儿似的挡风,全副武装之后整个人只剩下一双眼睛。
小夫妻两个也不在意,笑着脱了大羽绒服,又露出来里头的小羽绒服,“你们也都有呢,正好如今肖大哥带回来厚实的棉布,比这个更抗风又防水,我已经叫唐氏抓紧了帮你们换面儿了。”
北方风雪极大,这种普通细棉布一下子就吹透了,饶是羽绒再好效果也得打折扣。
众人一听俱都欢喜,又围着翻看那两件成品,稀罕的什么似的。
纪大夫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半日,笑着点头,这个好,“又轻又软,我们老了,那些皮袄子和棉袄又忒沉,越发不爱动弹了。”
以前最愁的就是冬天了,可来了这边之后,先是什么鸭绒被的,轻飘飘云彩似的,暖和的不得了,晚上睡觉一点儿也不压得慌了。前儿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件里头穿的薄羽绒服,也是几乎没有重量似的,可效果一点儿也不比大棉袄差呢。如今屋里头坐着的人,谁不是穿这个?
“都是做好了的,只是换面,约莫三两日就能得了,”展鸰笑道,“正好过几日雪停了,咱们都去滑雪野炊去!”
纪大夫和郭先生都笑呵呵的应了。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可心不老,如今更是越活越带劲,也越来越年轻了似的,什么好玩的事儿也爱凑一脚。
肖鑫就道:“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啊!”
“忘不了!”展鸰道,“你跟秦兄弟的睡袋都有,只是到底是直接贴地皮的,更麻烦些,还得加些防水油布什么的。”
秦勇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大哥也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道:“说什么胡话!”
席桐就道:“如今眼见着北风起来了,滴水成冰大雪封山,你往哪儿走?作死呢!少不得在这里待到开春吧!”
秦勇还在坚持,却被肖鑫上来一把掐住了脖子,“哈哈哈,这小子就是太腼腆了些,总觉得欠情挂意的,没事儿,打一顿就好了。”
秦勇:“……”亲哥都没这么实在的!
席桐知道这是个不爱占人便宜的好汉子,就道:“我们这里的事儿可多呢,光冬日里扫雪吧。再说,冬天吃得少,这里又靠山,说不得就有野兽出来觅食呢。你瞧这客栈里头老人孩子的……”
他还没说完,秦勇已经拍着胸脯站起来,“没的说,但凡兄弟在一日,这些畜生们便有来无回!”
于是郭先生带头,众人纷纷对他表示感谢,“拜托了!”
“有秦少侠这番话,我们也都能睡个安稳觉。”
秦勇喜得见牙不见眼,只觉找准定位,再坐下来时也觉得踏实多了。
就是这么着才好,他可不是白吃白喝呐。
下雪嘛,就该吃锅子。
难为展鸰还能翻出来这么一口大锅,秦勇主动过去扛了过来,砰一声放到桌上。好家伙,登时去了半个桌面。
昨儿大家都吃了不少酒,这会儿胃里难免有点不大清气,就弄了个菌汤锅。
蘑菇、葱姜红枣和牛骨熬出来的雪白浓汤,肉是猪样牛肉卷儿,还有心肝脾肺肚等各色下水,涮菜是蒜苗、豆芽、韭菜等洞子货并各色菜干儿,还有泡发的木耳、银耳、粉丝、腐竹、豆干等等,自己攒的灌汤鱼肉丸子、牛肉丸子和猪肉丸子,又有预备着最后收尾的豆面条、绿豆面条,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至于酒……
展鸰一问,在座众人一多半就都白了脸,又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纷纷摆手摇头。
唯独肖鑫和秦勇两个人,齐刷刷抬头伸手,“要要要!”
吃锅子呢,有肴无酒岂不可惜?
褚锦跟着大家忙活,又笑道:“除了各色宴席上,我还是头一回跟这么些人吃饭呢,这还没动筷子就觉得胃口起来了。”
“人多了吃饭热闹,”展鸰笑着往后看了看,“夏大人呢?”
“他明儿就要跟爹爹上京了,等不及吃午饭,早起扒了两大碗卤煮就走了。”褚锦道,说着又比划,“足足两大碗!”
夏白昨儿喝的也不少,只是后来都吐了,虽然不大难受,可到底胃里什么也不剩了,这会儿自然饿得很。
展鸰算了算,“腊月初五官员到京,倒也不算早了。”
“无妨,来得及,”褚锦道,“左右走官道,本就快些,且那一路上多是平原,几不怕山体坍塌,也不怕水面结冰,顺当着呢。”
说完,她的脸忽然红了,小声对展鸰道:“昨儿他跟爹爹提亲啦。”
“恭喜恭喜,想必回来就能定亲了吧?”展鸰也替他们高兴,这实在是一对佳偶。
“恭喜什么呀,”褚锦心中也是欢喜的,只是却还故意矜持道,“爹爹头一遍给他吃了闭门羹呐。”
展鸰失笑,这褚大人真是够心疼女儿的。“那也不妨事,左右这一路上他都跟着,那就一遍遍的提呗!”
褚清怀也不是不愿意,不然也不至于还放任两个小年轻同出同进了。只是有意刁难一回,叫夏白越发珍惜,且也是舍不得女儿这么快就出门子。
“嘻嘻,”褚锦捧着脸笑道,“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水就开了,众人纷纷举著,先涮肉吃。
席桐的动作又快又好,只是都不忘自己碗里夹,涮一块就放到展鸰跟前,不多会儿就堆了小半碗。
众人笑的暧昧,展鸰也不害羞,只是道:“你吃你的,这个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呢。”
又看着展鹤吃,“羊肉不许多吃。”
羊肉燥热,容易上火,小孩子抵抗力差,更不能多用了。
展鹤急忙道:“我没多吃!”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才不会贪嘴呢!
正说着,就见眼前递过来一大截剁开了的牛腿骨,里头满满的骨髓。一抬头,就见隔着一个人的席桐先将一块放到自家媳妇面前,这才声音平静地问他:“骨髓,要么?”
骨髓又香又滑,浓浓的,吃到口中琼膏一般,又带着点儿特有的醇厚滋味,许多人都爱吃。
“要!”
啊呜,真香!展鹤一个人抱着大半根骨头,美滋滋的用小勺子挖着吃,桌子下头的小腿儿乱踢,心道我还能再吃一截!
第98章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 蓝管家又来了, 看他那似乎比上回更加恭敬的表情, 展鸰就知道蓝源的态度了。
这回的礼单跟前几次的也大有不同,以前那些酷似长辈赏给小辈的玩意儿锐减,却多了好些正经人家相互交际是会用到的东西, 比如说华而不实的摆件。
“老爷夫人托老奴问您和席老爷的安, 想请您得空过去坐坐。”
席老爷:“……”
展鸰的眉心狠狠抽了几下, 隐晦的瞧了他一眼,忍笑道:“罢了, 我们不过乡野小民,且先不必这么叫,还是跟原来那样称呼即可。”
蓝管家点头, 试探着说:“要不, 老奴还称呼二位掌柜的、二掌柜的?或者是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