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脑子稍微活泛点儿的铁柱和大树都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了。
也都跟着这么久了,自家掌柜的什么人他们能不知道吗?办事儿那是没的说,一句话:仗义!而且做得多说的少,平日甚少耍嘴皮子,可今儿这一反常态的表示怀疑,明显不对劲啊。
大树就偷偷碰了大宝一下,压低声音道:“不做声没人当你是哑巴!只要你正经干了,掌柜的自然看得见你的衷心。”
大宝才要说话,却见那头自家掌柜的已经笑眯眯的端出来两个盆,一个里头是几颗圆溜溜的鸡蛋,一个里头则是淡黄色的浓稠液体,“你如此积极,不叫你做点事儿我都过意不去,既如此,这些蛋白和奶油你帮我打发了吧!”
大宝:“……”
大树&铁柱:“……该!”
叫你嘴快!
再过两日贺衍一家子就该启程了,展鸰挺喜欢这家人,就想趁他们没走多做点儿好吃的招待。
晚饭做了鸡蛋、木耳和香干这素三鲜的大发面包子,一个个白嫩嫩鼓胖胖,蓬松柔软,吃的时候略蘸一点香醋,滋味儿更鲜了。
还有一种今年展鸰刚发现的瓜,有点儿像倭瓜,又有点儿像番瓜,青灰色的厚皮,歪七扭八长得丑丑的,可打开里头却是金灿灿的瓤。这瓜的皮特别厚,种子特别多,脑袋大小的一个下来也不过能得一碗瓤,但味道特别醇厚,本地百姓经常用它做粥。
展鸰花几十文买了一大筐,将里头的肉挖出来打碎和面,略加一点糖,蒸了一大锅金灿灿的发糕,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当点心。
过年期间大家难免多吃些大鱼大肉的,如今正有些腻味,用这个调节正好。
还有排骨焖豆角,都炖的烂烂的,那鲜美的排骨都炖的骨肉分离,不用使劲就脱了节,豆角吸收了排骨多余的油脂,滋味儿一点也不比肉差。
席桐最喜欢的就是那道红烧狮子头。将肥瘦相间的精肉混着葱姜剁成泥,中间加一点藕丁解腻,先过油,再加高汤小火炖熟,然后大火收汁儿,鲜香适口。哪怕只有这一道菜呢,用筷子夹半个狮子头下来,随便掰开个大饽饽,将狮子头搁在中间拍扁了,一口下去,香!
还在过年,大家对肉食的向往可能不是那么强烈,上头这两道菜的分量远比平时小,倒是那用热水焯过的老菠菜、嫩豆芽和切成细丝的白菜心混着胡瓜丝,浇上足足的蒜醋汁儿做的凉拌菜最受欢迎。展鸰特意准备了一大盆呢,结果愣是一点儿不剩!
郭凝往后厨房一瞧就给镇住了,她前头活了这么些年,哪儿见过这个阵势?感情这儿做饭都是用盆的?
这,这吃的完吗?
结果,大家用实际行动给出答案:嗝!
饭后,郭凝一边吃茶消食,一边十分忧愁的摸着自己已经连续几天下不去的小腹,心道这么着不行啊……
过节期间大家普遍睡得比较晚,且冬日酷寒,又容易饿,到了晚上,展鸰又带着一阵香气进来了!
虽然已经反复告诫过自己了,可看着对方那温柔的笑脸,郭凝又鬼使神差的站起来,用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期待语气问:“这又是什么呀?”
展鸰示意小翠儿将几个大托盘放下,“下午炒了点肉松,试着烤了一炉肉松面包,还放了腊肉呢。这个是奶油鸡蛋糕,奶油只略抹了一点儿调味,左边的夹的蓝莓果酱,右边的是山楂果酱,都十分清爽。”
大宝打发了蛋白之后就恨不得跪下来痛哭流涕的求饶,展鸰是个善良的老板,所以……只让他打发了一点儿奶油!
鸡蛋糕这几天她是见识过了,香甜松软好吃得很,这面包又是何物?
郭凝一家四口忍不住上前细细端详,就见那一个个椭圆形的暗黄色面食中间夹着一块暗红色略带透明的腊肉薄片,上头还洒了好些松散的……肉,肉什么来着?
纪大夫和郭先生早就习惯了这种吃不到头的生活,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速度更快了。
嘿,这个是咸口的,真不错啊!
别看着这么大,其实都是发好了的,捏扁了也没多少,倒是不怕撑着了。
贺蓉有点儿矮,看不大着,就垫着脚尖,两条短胳膊扒着桌子使劲瞅,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忧愁。
贺茗小声问妹妹,“你想吃哪个?哥哥帮你拿。”
“不知道,”贺蓉吞了吞口水,十分挣扎,脑袋上两条珍珠发链一晃一晃的,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彩,“哪个都想吃……”
好香呀,可是吃不下!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过头去,无比羡慕的看着毫无压力左右开弓的秦勇和肖鑫。
唉,大人真好呀。
贺茗并不知道妹妹心中的遗憾,想了想,又拉上同一孩子阵营的展鹤,“不如我们三人分食。”
其实他也有点儿撑,可不吃也忒亏了吧?
一个人吃不完一份,可他们三个人就没问题了,如此一来,既不必剩下浪费了,又可以同时尝遍所有味道,岂不美哉?
席桐也跟展鸰分一块蓝莓果酱蛋糕,两人旁若无人的你一口我一口,时不时低声说笑,凑得极近,又拉拉小手什么的。看的郭凝和贺衍有些面红耳热,不好意思看,却又忍不住偷偷的看,偶尔还飞快的瞧对方一眼,也有那么点儿跃跃欲试。
夫妻么,自然是要亲密无间的,可他们这些人家出来的大多讲究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公开拉个手都算出格了,哪里见过这个?
然到底是年轻夫妻,又不是那等呆板的,心中难免有所触动,过了会儿后也是越挨越近,又趁人没注意悄悄地在桌子底下飞快的拉下手,然后又飞快的松开。面上虽然没事儿人似的,可时不时对视一眼,也觉得浓情蜜意,耳朵尖儿跟烧起来似的火辣。虽只是稍纵即逝,可更因稀罕而倍加珍惜,便如初尝禁果似的,甜蜜满足中又透着点儿食髓知味……
又过了两天,郭凝终于下定决心提出告辞,结果丈夫和孩子都有点不大乐意。
贺衍搔搔鼻子,一本正经道:“岳父大人孤身在此,难免失落,左右四月中旬到即可,我们可以多陪你留下住几天。”
这几日他跟肖鑫和秦勇混熟了,连带着一个儿子,听那些江湖事迹正入迷呢,哪里舍得走!
一个炕头上睡的夫妻,谁不知道谁?郭凝微微眯起那双酷似郭先生的眼睛,似笑非笑,“就是父亲撵我走呢!”
贺衍难免有些尴尬,又拖出儿子来,“他也不想走呢!难得出来逛逛。”
猝不及防被拉过来顶包的贺茗一脸茫然和震惊,父亲,这不是君子所为!
事关能否与大侠们亲密交流,谁还在乎君子不君子的?贺衍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循循善诱道:“前儿你不同父亲说,与蓝家弟弟玩的极好,想多住些日子么?”
哦,这倒是。
他家只他一个男孩儿,而且平时交好的人家要么是女儿,要么男孩子的年龄差距太大,玩伴不多,难得碰见蓝家弟弟这么一个年纪相当,学识和思维又敏捷且聊得来的伙伴,自然不舍得分离。贺茗点点头,仰头对郭凝道:“母亲,蓝家弟弟可有意思,咱们多待些日子吧!”
说完,小少年想了想,干脆效仿父亲,又将妹妹喊了进来,“蓉蓉,你今儿就多吃些吧。”
贺蓉啊了声,不明就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为什么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还捏着个装有糖瓜和牛奶糖的小荷包,是进门前展鸰刚给的。
贺茗偷眼看了下郭凝,接收到父亲充满鼓励和暗示的目光之后,大声道:“因为母亲说咱们明儿就走啦。”
咔嚓,一道雷又狠又准的击到小姑娘脑袋上,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裂开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
“展姨说明儿要给蓉蓉做枣泥蛋黄酥和芝麻板糖……”
走了,不就吃不到了么?!
第108章
饶是不舍, 分别的日子也还是如约而至。
大年初六一大早, 贺蓉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哽咽着被郭凝亲自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呜呜,母亲,蓉蓉不想走!”
“等你长大了, 不想的事儿且多着呢!”这家里很有些严母慈父的意思, 贺衍自己还有点儿童心未泯, 时常忘形,故而许多时候都是郭凝自己板起脸来教训两个孩子。
贺蓉一听, 吓得哭都忘了,稍后看见贺衍进来,哇的一声, 眼泪再次糊满脸, 一边哭一边冲他伸胳膊要抱,“爹爹, 蓉蓉不要长大了!”
长大好可怕!
里头闹腾,外头倒是安静得很,贺茗和展鹤两个小朋友手拉手坐在一边, 执手相看泪眼,时不时响亮的抽噎一声。
贺茗吸吸鼻子,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绸布包着的小砚台, “弟弟, 这是当年父亲给我的第一块砚台,我十分喜爱, 如今将它转赠给你吧。”
展鹤接了,也递过去一个小荷包,“哥哥,这是秦哥哥给我的骨哨,本是一对儿,今儿我把其中一个给了你,你留着玩吧。”
两个小少年都是满脸稚气,十分郑重的交换着迄今为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后头郭先生等人看的一阵唏嘘,“孩子真好啊。”
赤子心性,都是最纯真的时候,一点儿不掺杂其他的。
这种感情太有感染力,导致展鸰和席桐也都有些不是滋味,埋头替他们收拾行李。
昨儿晚上估计都没睡好,今天一个个都两眼通红满是血丝,话也少了。
正好天冷,许多平时不敢带的东西也无妨了。酒精自然是要带着的,保不齐什么时候能救命的。还有泡菜、卤味、烤鸭,万一驿站里的东西吃不惯,好歹能应付一二。
各色酥皮点心、肉松面包、糖瓜、芝麻板糖,又有如今格外珍贵的花生酥,展鸰都包了一大包,光是这些都能塞小半个车厢了。
因客栈众人帮唐氏处理了惹事的前夫,她便对客栈大小事宜格外尽心,初四一大早就回来了,展鸰赶紧拉着她和小翠儿等人加班加点的做了四套羽绒服和羽绒被出来。
羽绒本是现成的,如今这些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精细的针线,缝结实了就成,所以很快。
到底是官宦人家,不好像他们似的朴素,而绣花又来不及,展鸰就在原本的防风面料外头又额外加了一层自带花样的厚提花织锦缎的面儿,华贵非凡,出门交际也不怕了。
郭凝一家原不曾想到还有这个,俱都惊喜交加,连连道谢。
贺衍快人快语道:“在这里住了几日,着实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往年哪个冬天不得盖几层被?茗儿、蓉蓉他们年纪小,时常被压得哭,如今竟只要一床薄被就行了,又轻又软,我们还不好意思开口问呢,你们竟都给备好了,实在惭愧。”
“这又吃又住又拿的,倒叫我们面上做烧。”几天下来,郭凝也有些放开了,不似刚来时那样拘束。
两个孩子身娇体弱的,每到冬天便十分难熬,更愁出门。光是那些皮袄、棉袍吧,一身下来怎么不得几斤?累都累的够呛。如今有了这羽绒服,实在是受用的很了。
见气氛过于郑重,褚锦就笑道:“我姐姐最是个好送人东西的,如今我这吃的玩的穿的,哪样不是她?依我说,你们竟不必客气,回头等安顿下,只挑了当地有趣的玩意儿送些过来也就齐全了。”
众人就都笑,郭凝和贺衍果然点头称是。
是呀,送金银太俗,也辱没了他们的人品,还是送点儿稀罕又实用的玩意儿吧。
展鸰笑着推了褚锦一把,“你竟是坏我的名声呐!”又对郭凝笑着嘱咐道,“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回头到了,就时常来个信儿,郭先生知道了也好放心。”
那头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实则暗中竖起耳朵偷听的郭先生冷不丁来了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必你们来信,我更清净!”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在乎,郭先生又气鼓鼓的哼了声,倒背着两只手往远处去了。
走吧,他才不在意呢!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齐齐憋笑,又纷纷交换眼神:这老头儿,就是嘴硬吧,这两日跟孙子孙女玩儿疯了的是谁?
大家虽然不知道他背地里给京里去了信,早已想开了,可也能觉察出他的态度变化,自然知道如今说的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展鸰继续道:“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打发人送些替换的给你们,也不用洗的太勤快,不然该不暖和了,只需时常晾晒通风即可……还有这酒精,发烧了就用退烧的那个擦洗全身,若是割破皮肉,就用医用的那个擦拭,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可以防止化脓感染……”
事关家人身体健康,郭凝都一一记下。
待吃过早饭,郭先生也顾不上装了,叹了口气,摆摆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趁早走吧,不然天黑赶不到驿站就不美了。”
都这会儿了,他担心的还是孩子受委屈。
一番话说的郭凝泪眼婆娑,又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父亲,我们先去了,来日再来探望您老人家,您多保重。”
郭先生胡乱嗯了几声,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摆手叫他们走,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一众人都泪洒当场,几个小朋友更是放声大哭,哭的此起彼伏,上气不接下气。
“弟弟,你,你以后要来我家做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