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生怕陈淼不答应,他又干脆利落的破釜沉舟道:“小老儿愿将全部家产尽数捐给国库!”
陈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来此地上任虽然只有短短几年,可对杨家产业之丰厚再熟悉不过,若他果然肯做到这一步,便是哭诉到御前,只怕圣人也会给他这个体面。
“你可想好了?”陈淼忍不住开口道,“你也知道,此番大案影响大,牵涉广,被害人家属积攒十数年的怨愤不是轻易能够平息的,总要给他们点发泄的途径。若我果然判了杨武斩立决,你就是铁板钉钉的千刀万剐了。”
剐刑差不多可以算是千百年来最折磨人的刑罚之一,要当众剥光衣裳,然后叫刽子手将犯人身上的肉一片片生割下来。传说技术好的刽子手能割到两三百刀,整个过程中犯人还是活的,直到最后一刀才会叫他咽气。
跟这个比起来,砍头真可以算是仁慈体面了。
杨老汉又狠狠叩头,脑门上登时迸出血来。
陈淼点头,“好,本官答应你。”
杨老汉顿时老泪纵横,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头,老老实实将怀中的一大摞房契、地契和银票以及提前按了手印的捐献家产的字据递了上去。
这几日他虽然被放回家,可根本睡不着。昨儿夜里他照例绞尽脑汁的想法子,看到炕头自己跟席桐学画的用具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出来一个人。
那一家客栈的郭先生不也是有个不孝子么?他没打没骂,直接釜底抽薪,想好退路之后一口气将家产全捐了国库。
如今自己自然是没退路的了,可其他情况倒是颇有相近之处。既然如此……
自己将家产捐了,说不得能将圣人的火气降一点下来,杨家的列祖列宗也不至于被骂的太厉害。
骂吧,恨吧,只对他一人来就好,是他没生对儿子,是他没教好儿子!
——
展鸰和席桐也对杨老汉的活学活用十分佩服,觉得这实在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真要说起来,杨文之可恨更胜于杨武和杨老汉父子,这爷俩如今走到这一步,杨文的蛊惑居功至伟。
可若真论起律法,杨文又确实是无罪的。
因为自始至终,他从未直接正面的蛊惑过任何一个人行凶!
即便真要罚,陈淼也不过能从人情方面出发,讲讲孝道,讲讲兄友弟恭,斥责他不够有孝心、不够关心兄弟,可这也不算犯罪吧?只好勉强羁押他几日或几十日,再打几板子。
可那又怎么样呢?杨老汉和杨武一死,那偌大的家业都成了杨文的,出来之后,他照样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想必要不了多久,世人就会忘记,甚至转而同情起这个被父亲和弟弟“带坏了名声”的大善人来。
而杨老汉显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展鸰和席桐真是服了,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当杨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家父亲究竟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之后,会是何等暴怒。
罢了罢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爷仨显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大家也算是开眼界了。
这案子一了解,夫妻两个就迫不及待的跟陈淼辞行,逃也似的出了福园州。
他们都觉得这福园州简直有毒,前后来了几回,好事儿没碰上,反而净是糟心事儿和变态!
这名字真是要命,人家从头丧到尾的黄泉州虽然听着有些吓人,可实际上活泼又安宁,哪儿跟这个福园州似的,白瞎了好名字。
刺客和冰淇淋两匹骏马跑的跟疯了一样,瞬间就将福园州三个大字甩的远远的,一直到扭头也看不见了,展鸰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前后来了几回,住了这么些天,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态了!”展鸰心有余悸的说。
、
多吓人呐,长兄嫉妒起头的爷俩双重组合连环杀人案!
席桐跟着笑了一回,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杨家的事出人意料,难免可惜,但多年来的积年案件终于水落石出,还是更加值得庆幸。
两人归心似箭,完全顾不上欣赏数日大雨浇灌出来的路边野花,只是埋头赶路。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一家客栈便映入眼帘。
展鸰忍不住笑出声,“回家啦!”
两人只是欢喜,却不知此时还有另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夫妻二人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才到了客栈外头的空地上,就隐约发现过来迎接的大宝等人面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后下马后问道:“怎么了?”
大宝飞快的往里瞧了眼,张了张嘴,憋得脸通红,还是摇头,“俺不知道!”
展鸰&席桐:“……”这谎能撒的再假一点儿吗?
见大宝打定了主意做锯嘴儿葫芦,两人也是无可奈何。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自己不爱开口,难不成你还能硬掰着他的舌头发声吗?
两人只好满头雾水的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就发现好像今儿工作时间脱岗的人格外多:一个两个的都挤在这儿做什么?又觉但凡遇到的人都很奇怪,要么满脸怜悯,要么憋笑,要么同情,要么就是像铁柱和二狗子这几个元老一样比较有良心,显而易见的是着急。
展鸰只是打手势、做口型,“怎么了?”
二狗子死命噘嘴瞪眼,杀鸡抹脖,一个劲儿的往后院指画,恨不得跪下求她别轻举妄动。
展鸰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越发云缭雾绕的。
不过等他们两个绕过后头院子里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葡萄架,看见石榴树下的躺椅上躺着的那个小小身影后,什么疑问就都烟消云散了。
“鹤儿?!”
半梦半醒间的展鹤浑身一抖,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睛呢,身子已经本能的动起来,下意识的喊道:“姐姐?”
足足一个月不见,姐弟俩都想念的紧,不多时便各自飞奔抱在一处,一张脸几乎都要笑烂了。
展鸰抱着他连亲好几口,又想笑又想哭,不住的问他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的,吃没吃饭,饿不饿。
“挺好的,回来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吃了卤煮!姐姐,我这些日子可馋死了!”展鹤认认真真的回答,说到最后又有点委屈,撅着小嘴儿喊道,“想吃烤鸭、凉皮、烤鱼、果冻、肉火烧……”
他张嘴就叭叭儿的说了一大串,听的人头晕目眩的,展鸰满口应下,笑着说给他挨着做。
真好,真好,鹤儿还是回来了!
郭先生和纪大夫都在旁边看的感慨,此刻又忍不住出声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自己有主意的很,偏你整日瞎操心,东想西想的。”
人都回来了,展鸰整个人都舒展了,别说给人打趣,就是给人打几拳也无所谓,当下就跟着笑。
谁知郭先生的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刚还笑嘻嘻的展鹤瞬间抹了脸,将一张肉乎乎的小脸儿死死板起来。
他胡乱推开展鸰的胳膊,用力撇着腿退出去好几步,想了想,又狠心退了两步,这才仰着脸,插着腰,大声道:“姐姐和哥哥都是大骗子!”
笑容还挂在脸上的展鸰&席桐:“……啥玩意儿?”
见他们不承认,展鹤越发委屈了,当即又努力抬高了声音控诉,“纪爷爷说了,你们要去海边玩,还吃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你们撇下鹤儿了,你们不要鹤儿了!”
小东西声嘶力竭的喊着,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张脸都涨红了。
太可恶,亏他这样想念哥哥姐姐,可他们竟然背着自己吃好吃的!
哦,还想去海边去吃好吃的!
说好的等着鹤儿呢?真的是太过分啦!
鹤儿生气啦!
展鸰和席桐呆滞半晌,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于是……齐刷刷将饱含杀气的目光射向纪大夫!
第132章
托纪大夫嘴快的福, 展鸰和席桐向小孩儿许下无数承诺, 签了无数割地赔款的协约, 并保证专门为他做点儿别人都没吃过的新鲜小灶,这才行了。
展鹤勉为其难的点了头,还非常认真的跟他们勾了手指头, “说好了的, 不许反悔!不然变成小狗!”
夫妻两个都点了头, 小孩儿这才罢了,又兴致勃勃的问他们去办什么大事, 好不好玩。
好玩?确实是不好玩的,可以说是他们见过的最阴暗的事情之一,只是这事儿却不好跟现在的小朋友说了。
见话题转到这边, 正心虚的纪大夫忙赔笑上前, 没事儿人似的道:“两位辛苦了,来来来, 喝碗凉茶!”
快多喝几碗降降火气……
展鸰斜眼瞅他,老头儿刷的别开脸,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跟她对视。
“我隐约记得前几日您老一上茅房就小半个时辰来着?”
前阵子纪大夫有点苦夏, 没什么食欲,可巧展鸰做的麻辣小龙虾什么的极其开胃, 老头儿连着几天吃的特别狠, 又不活动, 结果就便秘了。
纪大夫没想到她这个当儿提这一出,心头咯噔一下, 觉得不妙,当即大声喊道:“没有,没有的事儿!谁冤枉我!”
郭先生在旁边替自己的学生出气,当即举起手来,“我,我作证,那老不休整日占着茅房,着实可恶!”
大热天的,茅房里头风景好啊还是气味宜人?但凡有的选,谁愿意占着!恼羞成怒的纪大夫才要说话,就听展鸰凉凉道:“大宝,交代给厨房里,说这几日纪大夫身子不适,饮食一概要清淡的,什么白菜豆腐就不错。对了,粥也不许放肉,多多的来些蔬菜便好。”
纪大夫一听,整个人都要凉了!
这不能吃肉的日子还能算人过的吗?
可眼见着展丫头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纪大夫就怂了,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统统打了个转儿咽下去。
天大地大,厨子最大,惹不起惹不起。
罢了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忍忍就好了!忍过这几日,他不照样还是生龙活虎的好汉么?话说最近他在饮食上也确实该收敛一些。
好在虽然不能吃肉,可没说不能吃点心呐……
纪大夫正暗自侥幸,却听席桐又非常善解人意的提醒自家媳妇,“天气湿热,身体负担本来就大,那些个糖果糕饼的重油重糖重奶,多吃了怕也不好。”
展鸰十分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可真狠啊!那老头儿爱点心尤甚,远超肉食!我不过杀鸡儆猴,你这一招可就直接是釜底抽薪啊!
席桐很是谦虚的笑了下,温温润润的,瞧着特别人畜无害。
“咳,二掌柜此言甚是有理!”展鸰笑眯眯的放着狠话,“也扣你三日点心,对了,前儿许诺的三盒枣泥蛋黄酥皮饼还剩两盒,也不许在这三日里提。”
纪大夫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立时就厥过去,然后三天后再醒来。
肉没有了也就罢了,可,可如今连点心都不能吃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不活了,活不成了啊!
这种想法在展鸰端出来一盘黄澄澄香喷喷,叫什么蜜桃派的新式点心来时,瞬间达到巅峰!
那什么蜜桃派的,有点像她之前做的蛮夷那边的匹萨,都是馅儿堆在上头。不过这个蜜桃派边挺高,很有点像大盘子,然后里头转着圈儿的码着好些晶莹的桃肉,瞧不见还有旁的没有。
展鸰有点唏嘘,“没有正经烤盘,边缘到底是略焦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