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青鱼脸上一红,才要辩驳,却听姐姐又道:“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或许就是老天看不过,收了去。这些事倒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大家调个个儿,咱们遇见这种事儿了,非亲非故的,你敢说自己一定能冒险往上凑吗?”
青鱼一顿,张了张嘴,才要头脑一热想当然说话,看见了姐姐认真的脸,就又老老实实咽回去了。
是啊,闲人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大家虽然都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到底不是骨肉至亲,早年传出他们是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有模有样的,谁听了不害怕?
就像姐姐说的,若换了他,他又会怎么做?
青鱼本就天性善良,自己在脑海中挣扎一番之后,火气便已去了大半,虽然有些不悦,但比起方才已经好多了。
“……即便换作是我,我也断然不会做出落井下石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来。”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
“这个我自然相信。”青莲又笑了,“不过转念一想,看着那些曾最咱们不屑一顾的人服软示弱,不也挺有趣的么?”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在仙姑来之前,她也不过是咬牙度日罢了,每日都是筋疲力尽,也实在没那功夫同人计较。可如今处境不同了,她竟也隐约品出点儿别的滋味来。
几天后,连同村长在内的一干村民对待青莲姐弟俩的态度又上了个台阶。
从原先的熟视无睹,到后来的知冷知热,再到如今亲切的近乎谄媚的“贤侄”“贤侄女”,中间巨大的变化统共也不过大半月。
尤其是村长,现在简直恨不得将青莲和青鱼供奉起来。也因为这个,难免对当初最先传出坏话的老把头有了点恨意。
您老资格,平日里摆谱也就罢了,怎么能因一己私利信口胡诌?险些坏了大事!
以前大家只觉得是老把头教训不听话的徒弟,可如今看来,青莲她爹还真不该听话:这样因为没将人招成上门女婿就恨不得造谣毁了人家全家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殊不知,您老人家一句话非但毁了一个家,还差点毁了他们全村啊!
因没了能人,这些年他们村子的日子十分不好过,村民们都只敢在家门口打转捕鱼,收成实在有限,不过混日子罢了,何曾有当年荣光时的三分?
如今这对姐弟竟不计前嫌,肯带大家出远海,当真叫人感慨万千!
唉,这才是海的儿女呢!包容万千!
不过远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村长精心挑选的十来个后生……都被青莲姐弟俩批的一无是处,羞愧的恨不得跳海。
且不说这些人本就没怎么出过远海,这些年的堕落生活早已腐蚀了他们的身心,哪里能经得住那样的风浪?
青鱼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正好都趁这个机会撒出来了,“不是我跟我姐故意刁难,你们这样我们可不敢带去出海,还不够拖后腿的!”
出远海不光要求身体强壮,更要紧的是精神强悍,他们很可能要在海上过夜,甚至遭遇各种困难。而那种举目四望都看不到一片陆地的无边黑暗、随时可能到来的巨大风浪,乃至各种凶悍的海兽,都将化为无边无尽的压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万一到时候谁再崩溃了,那可真是死路一条……
正好姐弟俩在这边搞培训,展鸰他们也打算先回黄泉州了。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家里什么样了。
听说他们要走,全村的人都来送行,眼泪汪汪的挽留未果之后还十分恳切的表示,希望仙姑能有空再回来看看。
听说这位仙姑是个旺体,甭管做什么都能带动一方百姓,如今眼瞅着又要来惠及他们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生生放跑这个机会,村长觉得都不用旁人逼迫,他自己先就能绑着石头跳海,去找青莲他娘聊聊……
展鸰胡乱应了,“总有相聚之日,我还预备在这里做买卖呢。”
买卖是要做的,但勤回来是够呛了,顶多也就是偶尔中秋前后过来吃吃海鲜,毕竟这年头的交通实在太操蛋……
哪位成功企业家随随便便度个假都得按年算的?不务正业也该有个限度。
赵老三已经决定放弃卖货郎的本职工作,跟着展仙姑,啊不对,是展掌柜干了。连日来他不分昼夜的跟着展鸰学习制作烤鱼片和鱿鱼的技术,现在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日后约莫就要定居本地,专管货源和源头加工的活儿了。
他对这些本就熟悉,又见多识广,处理这些得天独厚,能加入一家客栈的大家庭,展鸰也很高兴。
这回赵老三就先不走了,正好分店的选址、装修等还没弄好,他也可以打时间差,在这边建立作坊,顺便采买人手,加紧培训。
姐弟俩捕鱼不可行,他一个人烤鱼……更是要命。
“好好干,我看好你,”展鸰认真的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有什么困难及时跟组织说……”
满面红光的赵老三激动万分,反复保证一定好好干。
场面一度十分热烈,热烈的让曾同为现代人的席桐简直要怀疑自己身处大型传销现场……
眼见着夏去秋来,时光飞逝,来的时候盛夏炎炎,回去的时候早晚竟已略有凉意。
展鸰一行人来时赶的几辆空马车,终究是被各色土特产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装满了。
分明前两日准备回家的时候还无比期盼,归心似箭来着,可今儿真上了路,竟又觉得恋恋不舍起来。
郭先生他们忍不住掀开车帘,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后看,看那弯弯的地平线一点点消失在视野内,一应回忆都化作一声长叹。
到底是走了。
他们已是这把年纪,谁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那日?且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原路返回的众人先到了沂源府,还是住在夏白那边。
再次见到他们,褚锦可高兴坏了,拉着展鸰的手说个不停,又笑道:“你们可真够能玩儿的,这都多久了?真是乐不思蜀,瞧瞧,一个个的都晒黑了不少呢。”
又看展鸰带回来的那本海洋生物画册,口中不断迸发出惊呼和赞叹声,“哎呦,这可真是了不得,我也自认是个见多识广的了,里头竟有九成都不认得呢!”
说着,又央求道:“好姐姐,你可千万多住些日子,务必叫我多看几回再走!”
展鸰就笑,“这回来的事儿多着呢,想快走也未必能行。至于这些个画册,我跟席桐打算找人做套版印刷……”
科普画册这种东西,自然还是官方帮忙才事半功倍,既然有褚清怀这条路子,不用白不用。
褚锦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喜欢折腾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儿,当下毛遂自荐,说要帮忙云云。
众人说了一回话,这才说到正事。
之前展鸰就托人带了信儿,请褚锦帮忙物色铺面,褚锦也很卖力,直接叫人捧了个匣子过来,“买地的事儿倒容易,道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府也乐得有人包了,你们什么时候去衙门找爹爹批条子也就是了。至于铺面,你也知道,这里不比黄泉州,又不好以权压人,只好碰运气。你一来信我就想起来,城内有家布庄的掌柜赚够了银子,要告老还乡哩,那铺面位置又好又气派,多少年下来人气儿也旺,盯着的人不少,他竟前后三次抬价,吓退了不少人。我想着,那里素日都是有价无市的,难为有人肯卖,便是贵些也值了,好歹抢在他第四回 抬价之前买了下来。这是房契,你们瞧瞧,若是觉得贵了也不打紧,只要放出风去,三天之内必然脱手的。”
展鸰和席桐先道了谢,果然看了房契。
房契上都有关于建筑物的详细描述,一目了然很是清楚。
那是一处三层的沿街铺面,因原先的掌柜的买卖做的极大,是一口气包下来紧挨着的三处铺面后打通了的,所以十分敞阔。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价格分外高,褚锦买下来的时候花了足足三千八百两银子。
饶是这么着,展鸰和席桐也都觉得值。
像这样的铺面即便是租出去,一年少说二三百银子,最多十几年就回本了,剩下的纯挣!
展鸰和席桐跟褚锦翻来覆去的道了谢,只说过两日必要好生感谢才好。
谁知一贯爽利的褚锦竟难得扭捏起来,瞅着桌上的房契,数次欲言又止。
第158章 大结局
褚锦想说什么, 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先憋红了自己的脸, 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头一回办这事儿, 她有点不好意思。
空气中飘荡着诡异的沉默,忽然,展鸰噗嗤一笑, 好似没察觉到她反常似的道:“有个事儿, 我跟席桐想跟你商量一下, 希望尽量征得你的同意。”
一听这个,褚锦也顾不上旁的, 本能点头,“你们说。”
展鸰和席桐交换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我们想着, 这府城内外的两家新店, 分你两成干股。”
话音未落,褚锦就猫踩尾巴似的蹿了起来, 巨大的动作把桌上的茶杯都带翻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洒了满桌,顺着桌面滴滴答答淌下来,那圆滚滚的杯盖在桌上咕噜噜的转着圈儿……
她一张小脸儿再次红到发紫, 忽然结巴了,有些无措的抖着被打湿的衣袖道:“你们, 我不是, 哎呀!”
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好似被人看了个透彻, 脸上热辣辣的,都快臊死了。
“你先别急着胡思乱想, ”展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这是我们很久之前就反复权衡的结果,占便宜的是我们,应不应,在你。”
褚锦哭笑不得的看她,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里满满的都写着不信,“我手里平白无故被人塞了底价几千两银子的干股,这还是吃亏?”
你这慌还能扯得再烂点儿么?
展鸰笑着推了她一把,“先叫丫头替你换身干净衣裳吧,出来再说。”
褚锦张了张嘴,到底也觉得满身茶水茶梗的不雅,一咬牙,先脚步匆匆的往后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褚锦换了套烟蓝色的长裙出来,脸上也平静了许多。
重新落座之后,她便单刀直入道:“姐姐,我知道你们真心待我,可这个,我真不能要。”
自己不过帮人物色了一座铺面,怎么就能收这么重的礼?回头若是传出去,她爹头一个不应!
经过刚才的插曲,她的心情已经平稳多了,再张嘴也不觉得多难,“其实我才刚是想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光,托你们带我一个,我用手头的几百两银子入个股,也好有个入账,多少是个盼头。可你这一张嘴就送干股,我倒是不敢再提这个了。罢罢罢,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也休要再提!”
她摆了摆手,又重重吐了口气,显然是真打算收心思了。
皆因近日褚清怀已经略略松口,她琢磨着自己和夏白的婚事也就这两年了,难免要为将来打算。
如今她还是褚家姑娘,一应日常开销都有褚清怀支应,可来日与夏白成了家,难不成也要跟婆家开口?夏白爹娘早逝,更是指望不上。
而如今又不打仗,夏白这个五品武将也实在没多少油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人名下几个庄园、几亩田地的出息,日常开销倒罢了,可若再算上人情往来,恐怕不会多么宽裕。
他们这样的人家,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那么也只好开源。
受贿是不能受贿的,更不可能做其他违背良心、触犯律法的事儿,可不管褚锦还是夏白,俩人都不是什么擅长钱生钱的料子,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求着展鸰和席桐这对儿经商有道的前辈拉他们一把。
但褚锦张扬了小二十年,何曾知道“求”字怎么写?想的挺好,未曾想到真要开口了却这么难……
更不曾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的,人家好像全都明白了!
展鸰和席桐跟她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非常了解这个姑娘的心性,当下也是觉得好笑。
这种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嘴的?
“你先别急着推辞,”展鸰道,“我跟席桐也是郑重琢磨了许久的。”
“你也知道,我们的大本营在黄泉州,如今又多了海边那一摊子,能分到这头的精力就更少了。且这三处相距甚远,只怕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少不得求到你们头上来。”
“你们不爱占人便宜,难不成我们就能朝人张口了么?这日后真要正经运作起来,即便没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杂七杂八的小事儿还多着呢!一回两回是情分,三回四回呢?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你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便是不为咱们自己个儿,好歹也替日后想想。”
“说句最实在不过的话,到底你同褚大人和夏白在这里,又根深蒂固的,等闲人轻易招惹不得,一家客栈若得了你们背后撑腰,能省多少麻烦!你们平日也不必管,只求假使哪日有个什么突然的事故,好歹跟前还有人照应,我们也不必手忙脚乱,等到了没法收场才得到信儿……”
等展鸰说完,席桐适时给她递上不冷不热的茶水,又对褚锦点头,“确实是我们两个的意思,你若不收,我们心里也没底,保不齐要担心你不尽心。”
他说的这大白话也未免有些太过直白,褚锦一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自然知道席桐没有恶意,不过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将事情圆的滴水不漏,倒叫她不知该怎么拒绝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平白拿人东西……实在非她所为,约莫褚清怀和夏白也是同样的态度。
两边你来我往争了半日,最终都各退一步: